第6章 第二章相思磚(2)
慎知還也是給尋思補過課的,補的還是他最擅長的語文和歷史。
但他高估了職校預備役學生的基礎,一上來就直接讓腦袋打繃帶的尋思寫篇作文給他看看。
尋思咬著筆在病床上磨蹭了大半天,最后干脆睡了過去。
作文,當然是一個字沒動。
他出去打比賽前,還叮囑她要完成,等自己回來抽查。
尋思至今也沒能記住那篇作文拗口的題目,大意是山腳太陽下山了,畫里月亮陪著星星。
——這算什么題目,說的完全廢話,邏輯也怪里怪氣的。
太陽越升越高,金色的陽光逐漸鋪滿城磚,城墻上的氣溫也高了起來。
尋思壓根沒吃早飯,聽完了故事,免不了就在意起空蕩蕩的肚子來——哪怕不餓,跟著把自己忘了個干干凈凈的前男友逛長城,也實在不是什么值得珍惜的時刻。
其他人卻都沒有要走的心思。
尤其是霍樹聲,戴著防曬的帽子,帆布袋里裝著泡好的枸杞、擦汗的手巾,一副要在長城上住下的架勢。
經過望天臺,還興致勃勃地給他們講元末農民起義領袖方國珍在這地方筑臺祭天稱王的往事。
慎知還看了眼手表,又瞥了眼尋思:“老霍你忙著,我一會兒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尋思趁機開口:“我也有靈感了,也回民宿!”
話音剛落,傅芷橋就給了她一個感激的眼神。
尋思:“……”
望天臺附近就有下長城的小門,出去便是傅芷橋家附近的城北老街。
臨州的這幾條老街,是里坊制的。
現在雖然沒了隔絕兩坊的木質坊門,墩臺、坊墻與門道都完整保留了下來。長的間距數百米,短的不過十幾米。
一邊逛著街,一邊穿坊而過,確實很有古意。
但尋思餓得發慌,不免嫌棄坊墻阻擋視野,門道拉長距離。
慎知還一直跟她們一個方向走,眼瞧著就要到民宿了,也沒說到底要去哪兒。
傅芷橋心滿意足,尋思卻有點焦躁——路邊全是吃的,有的看沒得吃,比空餓著還難受!
炸得金黃酥脆的蛋清羊尾、散發著海苔清香的海苔餅、用料滿滿的涼粉……
“砰!”她沒留意前面兩人突然駐足,一步跨前,直接將傅芷橋撞到慎知還身上。
“不好意思!睂に嘉嬷蔡鄣谋亲犹ь^。
傅芷橋扶著慎知還堪堪站穩,沖著尋思又燦然一笑。
慎知還手插著兜,臉上沒什么表情。
尋思無力地解釋:“我真不是故意的!
兩人明顯都沒把她的話當真,慎知還指了指前面圍滿了人的小店鋪:“我到了!
“呀,忘了你們在錄節目——今天要錄陳伯家的姜糖?”傅芷橋聲音興奮。
慎知還“嗯”了一聲。
傅芷橋便一把拽住了尋思的胳膊:“你還沒見過拉糖吧?一起見識下吧,可有意思了!”
尋思很想拒絕,對著傅芷橋那亮閃閃的眼睛,愣是說不出口——少女情懷總是詩!
小店就是古街里十分普通的那種小店,木質的雕花門,檐前掛著塊手寫的“百年老店生姜糖”。門口放著半人高的石臼,年輕的小老板正在母親的指點下舉著木柄的石杵一下下搗著生姜。
旁邊架著拍攝機器和現場收音設備,記者是個年輕小伙,見到慎知還,在鏡頭外無聲地比劃了個馬上結束的手勢。
生姜完全搗碎需要時間,錄了一段機器就停了。
記者也關了收音的話筒,“你再晚點來我就錄完了——”他話說到一半,目光落到了慎知還身后的尋思身上,“你是……李尋思?!”
尋思眼皮跳了下,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那記者用力拍了拍慎知還肩膀,露出個“心知肚明”的表情。
也就是這個不太善意的表情,讓她驀然記起了這個人。
——高瞻遠,慎知還當年的同桌。
她等在校門口,或借了他們高中校服外套,偷偷溜進校園,把早餐往慎知還桌上放的時候,經常能對上高瞻遠嫌惡的眼神……
慎知還給高瞻遠拍的晃了下,胳膊蹭到了緊跟著自己的傅芷橋。
傅芷橋平白得到一個助攻,心里喜滋滋的,又有些疑惑:“思思,你原來姓李?”
尋思試圖繼續裝傻,高瞻遠卻不放過:“你還真是永不放棄,都畢業這么多年了,居然還追到這兒……”
“你還拍不拍?”慎知還冷不丁插嘴道。
高瞻遠一愣,果然發現小老板已經把石臼里搗爛的生姜全掏出來了,連汁都濾完了。
“孫哥,手擠姜汁的素材得要!”高瞻遠沖著攝像大喊了一聲。孫姓攝像師從三腳架上卸下攝像機,一邊跟著端著姜汁的小老板往屋里走,一邊嘟囔:“我早錄下來了!
榨出姜汁只是做姜糖的第一步,接著還得用紗布濾掉雜質,再加入大量的白砂糖和麥芽糖,放入鐵鍋熬糖。
尋思心里亂急了,被傅芷橋硬纏著拉進屋,迎面就是粘稠的糖香。
高瞻遠拿著話筒在跟小陳老板搭話,慎知還則盯著滿鍋咕咚咕咚響的糖汁,專注如攝像師手上的機器。
剛才的那點插曲,仿佛完全不存在一般。
小老板熬糖經驗不足,還得父親陳伯出馬掌握火候。
——出乎尋思預料,老人家雖然精神矍鑠,居然是位盲人。
他靠著手指的觸感熬糖,竟也能保證一鍋東西不焦糊。
高瞻遠佩服得不行,“阿伯你這個手藝了不得!”
陳伯笑得瞇起無神的雙眼,張開手掌:“都是燙出來的經驗。”
老人粗糲的手指上,除了厚厚的老繭,便是各種燙出來的疤痕。
小陳老板也對著鏡頭展示了下手掌——年輕人的手纖長有力,還粘著點姜末,隱約也有點燙傷的痕跡。
這也是雙常年勞作的手。
熬完了糖,終于到了傅芷橋期待的拉糖環節。
陳伯那手是真練出來了,冒著熱氣的糖團被他掛到包裹著鋼板的梁柱長釘上,反復拉扯,扭絞成股。小陳老板在邊上解釋:“這樣反復拉伸延展,使空氣進去,做出來的姜糖才酥脆!
傅芷橋插嘴:“陳伯,給我們拉兩朵糖花呀!”
陳伯聽出傅芷橋的聲音,笑了下,揪下來兩團糖,三兩下扭成緞帶花的模樣。
慎知還站得近,接過花,分遞給傅芷橋和尋思。
傅芷橋受寵若驚地接了,尋思滿腦子都是即將到來的“失業危機”,糖花戳到眼前了才反應過來,尷尬地不敢對上他視線:“謝……謝謝。”
高瞻遠稀罕地看著她,那句“你居然也會害羞”正要出口,對上慎知還冰冷的視線,驀然閉嘴。
尋思心里發慌,胃里空虛,手里的姜糖花又飄著香氣,下意識張嘴咬下一口。
“嘎嘣——”
正打算拉近鏡頭拍糖花特寫的攝像師愣了,其他人也顯然也沒料到她這么急,只有看不到的陳伯仍在認真拉糖。
糖團撞擊鋼板,發出枯燥而沉悶的“嘭——嘭——”聲。
高瞻遠最先嗤笑出聲。
尋思嘴里含著糖碎,頂著慎知還說不清什么情緒的目光,吐也不是,咽也為難。
滿屋子“文化人”,似乎只有她在“牛嚼牡丹”。
攝像師最后只拍了傅芷橋手里的小糖花,金燦燦的鋪滿了整個鏡頭。
陳伯也終于將糖團拉好,搓成長條,再剪成小小的方塊,堆了滿滿一桌子。
攝像師拍拍停停,錄完之后,還要錄訪談和門店賣糖買糖的畫面。
正午天氣太熱,等了半天也就幾個路人經過,小陳老板便自己找了幾個鄰居來當“群演”。
反復拍了三四遍,才終于錄夠了素材。
尋思揪住機會就要走,傅芷橋卻仍舊抱著她胳膊不放:“一起吃午飯呀!”
高瞻遠也在旁邊擠眉弄眼的搭腔:“就是,來都來了,多好的機會不是!
尋思張口想要解釋,余光掃到一臉期待的傅芷橋,又退縮了。她無奈地看向慎知還,對方正在聽電話,似乎對他們之間的對話毫無所覺。
得,吃就吃吧!
午飯安排在附近的小飯館,高瞻遠刻薄地吐槽曾經的采訪對象們來活躍氣氛。
“號稱是著名老中醫,見著年輕女孩就兩眼放光,我們小助理跟他要照片,他直接給發黃圖!”
“還有采訪要選黃道吉日的,早一分鐘開始都不行……”
……
傅芷橋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尋思早就餓過頭了,對著這倆承載了青春期不美好回憶的男人,說是味同嚼蠟也不為過。
飯吃到一半,慎知還電話又響了。
他邊接聽,邊拉開椅子往門外走去。
傅芷橋趁機去洗手間補妝,桌上登時便剩下尋思和高瞻遠兩個人。
空氣停滯,氣氛尷尬。
高瞻遠干咳了一聲,醞釀著想要說點什么。
尋思徹底沒了胃口,放下筷子,盯著他道:“我爸媽離婚了,現在也不姓李了,來這兒真是單純為了工作!
她聲音雖然不大,那神情卻很有多年前當小太妹時天不怕地不怕的“滾刀肉”架勢。
高瞻遠愣了愣,刻薄話堵在了喉嚨口。
“不管你們信不信,”她停頓了下,“要提前知道你們在這,我就申請換個項目了!
高瞻遠欲言又止,視線穿過她肩膀,落在了門口的位置。
尋思心頭一跳,回頭去看門口。
慎知還去而復返,也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
陽光從他頭頂的仿古酒旗、檐獸的縫隙間落下來,鋪了他一身。
煢煢獨立,恰似當年那個不愛說話的少年。
或許是幾分鐘,又或者更短一點,慎知還走了回來。
“瞻遠不提,我也早就忘了”,椅子腳摩擦過地面,發出粗糲而枯燥的聲音,“你放心,我也沒那么自戀。”
尋思“哦”了一聲,猶豫著,又補充說:“謝謝……合作愉快!
慎知還慢吞吞喝了口茶,咽下后,才不輕不重“嗯”了一聲。
外面艷陽高照,夏風夾著花香,吹得門口檐下的竹風鈴叮當作響。
熱鬧之余,又有點軟綿綿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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