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章相思磚(1)
如果他陰陽怪氣,大抵還是意難平;如果他云淡風輕,那請你也一樣自尊自愛!肚楦袛嗌犭x寶典》
尋思把太后清秀的玉石塑像照片夾在窗臺邊的名片夾上,風一吹,照片便隨之顫動。
玉像面龐秀麗,好似下一刻就要沖破紙面,化出栩栩人形。
她拿這個玉石像做原型,畫了三四版的五層立體剪紙造型小夜燈、配套的q版的手機支架。
看著,仍舊有些不倫不類。
早上還是去博物館,傅芷橋見了她就有些興奮,神神秘秘地掏了個仿古的信封出來。
鵝黃外封,淺色花草箋,雅致的豎排小楷。
光看架勢,就贏了一大半了。
尋思給她豎了個大拇指,心里很有些欽佩。
傅芷橋又掏出手機,翻出一桌早飯的照片:
切成四片的金黃酥香麥餅,小元寶似的蒸扁食配紅辣椒油,灑了點白芝麻的魚片粥……
明明是張普普通通的辦公桌,卻愣是因為器具和食物而跟著精致了起來。
“我一大早就送過去了,他一會兒上班應該就能看到!备弟茦蛴行┑靡。
尋思眨巴了下眼睛:“那你人不待著等?也沒把信留下?”
傅芷橋茫然:“?”
尋思嘆氣,她當年可是吃過虧的——放下就跑的代價,就是被男神亂七八糟的同學瓜分完早飯。
而且,這幫人不但不吃人嘴短,還會圍觀!
傅芷橋被她說得有點忐忑,硬拽著她要一起去補救。
尋思推脫不了,只好陪著她一起往里走。
老館的辦公區做得有些隱蔽,沿著蜿蜒的鵝卵石一直往碑林方向走,白墻黑瓦建筑遮蔽在綠樹氤氳間。
尋思今天穿了雙白色帆布鞋,走不了多久鞋面就被青苔和雜草沾濕了,慎知還的辦公室門果然半開著。
“我在這里等你,加油!”尋思把傅芷橋往前一推,自己一屁股在拐角處的椅子上坐下。
開玩笑,這要去了,可能就真會被認出來了!
傅芷橋做了半天心理建設,終于邁步走了進去。
尋思掏出手機來打游戲,一盤終了,也沒見里面人出來。
她不由有些好奇,躡手躡腳走到窗臺邊,探頭往里望去。
傅芷橋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只露著個后腦勺。
慎知還端在辦公桌后,表情有些無奈,又有些苦惱:“小傅,我以為上次就和你說清楚了,工作和生活要分開——而且,我其實非常討厭女孩子用這種方式……”他斟酌著用了“示好”這個詞,解釋道,“不吃顯得太絕情,吃了就好像欠了債,有點道德綁架!
他的語氣還是很溫和的,甚至還貼心地幫傅芷橋把早點裝回了保溫飯盒里,送她到辦公室門口。
“回去上班吧,以后別學人弄這種小把戲了!
尋思窩在墻角椅子上,胃里好像有根線扯著,哪怕身體一動也不動,也抽搐著有些難受。
自己真是不幸運啊,隔了七八年,還是親耳聽到了遲到的diss。
道德綁架、小把戲……
初戀能留下美好回憶的,果然只能是極少數。
傅芷橋回來大哭了一場,雙眼皮貼都哭掉了。
尋思同病相憐地拍著她后背,安慰:“別難過了,這個不行咱們就換一個!
傅芷橋聳了下肩膀:“你不懂!
尋思心里嘔血,面上還要裝得事不關己,擺出“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架勢安慰人。
人好歹也是正面“受襲”,跟她這個過去式不可同日而語。
幫忙消滅早餐的阿涼快速地把麥餅往自己嘴里,啜了口魚片粥,這才有空說話:“思思說的對,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兩條腿的男人——我看你們這個小慎老師,也不怎么樣嘛,一點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我們傅家和他們慎家,”傅芷橋擦著眼淚打斷他,“民(和諧)國的時候就已經是世交了!
“哈?”這回輪到阿涼發愣了。
尋思也被“世交”兩個字刺激得警鈴大作。
她這剛剛還自詡前女友呢(雖然保質期比較短),慎知還要有個青梅竹馬的世交娃娃親,自己不得降格成無恥小三?!
“我曾祖父和慎老館長的弟弟是至交好友。兩家一個住城南,一個住城北,慎老弟弟將女兒嫁給了我曾伯父。他們兩個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從小定了娃娃親,一個師從國畫名家,一個專做建筑設計。我曾伯父當年在國(和諧)民黨空軍任職,別人都在島上停妻另娶,只有他拋開一切雇了船,和船夫一起披著三條被子,在槍林彈雨里穿越海峽回到大陸。你們之前在館里看到的那冊《冰清玉潤》畫冊,就是他們夫妻捐贈的……”
尋思和阿涼聽得腦袋發暈,好半天也沒理明白她跟慎知還是個什么距離的親戚。
“這故事是很感人……”阿涼咽下嘴里的紅油扁食,猶豫道,“和你跟慎館長談戀愛,有什么關系?”
“我就是跟你說個淵源!”傅芷橋將他面前的早點拉回到自己身前,“我們現在也是一個住城南,一個住城北!
阿涼那句“你們出了五服沒有”,便咽了下去。
尋思倒是挺理解傅芷橋的想法的,一個和自己家有著很深淵源的年輕帥哥,確實是太容易叫女孩心動了。
她當年不過住他學校門對門呢,不也大膽開追?
王國維說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詩人趙翼又說國家不幸詩家幸。
搞設計的大約也需要生活的重壓,才能靈感噴薄,工作效率奇高。
尋思陪著傅芷橋“重追”完前男友,又找那位非遺剪紙傳人請教了半天,設計思路總算是打開了。
短短兩天時間,她先是拿傅芷橋提到的《冰清玉潤》畫冊里黃賓虹的水墨畫《湖舍春光》為元素畫了個剪紙風格的小夜燈設計圖,又以皇后溪邊浣洗像為原型,做了個文創雪糕的概念圖。
阿涼嘖嘖稱贊,連同自己的那套小吃徽章一起送到館里,甲方爸爸也異常滿意。
“創作還是需要貼近靈感源!”大老板在電話里狠狠夸了他們一把,順便又給他們延長了下出差時間。
“你們就按著這個節奏繼續工作!”
掛了電話,尋思又瞅著那剪紙夜燈看。
如果要批量生產,工序肯定要更簡化一下。
雪糕倒是簡單的,她只負責設計,具體食品安全什么有博物館自己聯系的食品公司去把關。
博物館對這幾套設計的適配性十分看好,要求順帶把臨州本地幾個代表名人各做一款夜燈和雪糕的設計圖,小吃徽章也要增加品種,他們可以根據宣傳主題不斷地更換產品供應。
尋思和阿涼這兩天便幾乎都蹲在民宿里,鉛筆都畫禿了好幾根。
傅芷橋這幾天心情似乎平復了一些,有空還來帶著本地小吃來探望他們。
見到尋思桌上像極了甕城的筆筒手稿,還有些發愣。
“不說讓你做人物衍生,你怎么開始畫長城?”
尋思畫的筆筒,很像一座聳立著的甕城——臨州的古城墻始建于東晉年間,修繕過很多次,現存的大部分是宋、明、清時期修繕的,能保存下來一是沿海要抗倭,二是防洪的需要。是以,濱水部分的形制不是斜坡就是半圓型的甕城。
尋思拿鉛筆仔細描著,一邊描一邊漫不經心道:“來感覺了就畫畫,你們不說說戚繼光在你們臨州抗倭九戰九捷,一大部分就靠得城墻的設計嘛。”
“話是沒錯!
“那放個九戰九捷的城墻在書桌上,不等于逢考必過,九戰九勝了?”
傅芷橋“噗”的笑出聲,“怎么辦,你要是男孩子我得愛上你了。”
尋思把畫稿拿遠了點,端詳半天,又拿近了繼續畫:“那還是免了,我又沒有城南的房子和你家呼應!
“喂!”傅芷橋作勢要敲她額頭,被她靈敏地躲掉。
“不跟你鬧了,”傅芷橋道,“既然要畫長城,你不完整的爬一圈我們的江南長城?”
尋思想起初慎知批評自己第一版稿子的模樣,點了點頭。
“不就四五千米嘛,爬!”
臨州的長城是對本地人免費開放的,外地游客7點之前,能免費從攬勝門上去。
隔天一早,尋思凌晨6點鐘就被傅芷橋喊醒了。
夏天天亮得早,長城蜿蜒聳立,山腳下“雄鎮東南”四個字被朝陽照得仿佛染上了層金色,山頂的城樓仍舊煙霧縈繞。
尋思沒爬兩步就氣喘吁吁,弓著腰扶著膝蓋,望著陡峭如刀削的長階直搖頭。
傅芷橋看著居然比她還著急,怒其不爭道:“這才幾步路,不要浪費你辛苦逃票的汗水好么!”
說好的合理規避,這就成逃票了?
尋思空有想懟人的心思,沒有懟人的力氣,回頭往下瞥了眼,雙腿禁不住打顫。
好不容易走到城樓上,她全身都汗濕了。
傅芷橋無奈,扶著她在臺階上坐下休息,自己則去摸城墻上的磚石。
尋思這才留意到部分城磚上刻著字,她瞇著眼睛分辨了半天,也只認出“瓜甜窯”“周存福造”等兩塊銘文。
磚石風化殘損,銘文也大多模糊不清,手摸上去,竟還有點兒濕潤。
這……
“這是銘文磚,估計文保所的人剛拓印過,前面肯定還有不少。”傅芷橋引誘似的解釋道,“‘瓜甜窯’是產地窯口磚,‘周存福造’是宋代的窯工磚,一旦工程出問題,就可以依靠這些銘文溯源追責……”
“那為什么要弄濕?”
“做拓片呀,”傅芷橋道,“磚石風吹日曬的,磨損完了就分辨不出字跡了,現在是保護性建檔留存照片和銘文拓片——怎么,現在有動力繼續走了吧?”
尋思當然動心,咬牙跟著她過了最險峻的百步峻,陸續找到了2塊銘刻燒制年份的紀年磚,一塊寫著“永保萬安”的吉語磚。
無一例外,都剛剛被拓印過。
尋思邊走邊記錄,腦中一會兒一個設計稿思路。
靈感源于生活,當真是一點兒也不差。
一直到上了五號敵臺,傅芷橋的小心思終于敗露——老遠看到兩個業余文保員的身影,她就激動得連連扯衣角,甚至還掏出化妝鏡補了下口紅。
尋思:“……”
她隱約有了不好的猜測,下了敵臺,果然看到拐角城墻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傅芷橋撩了下頭發,“小慎老師,好巧呀——”
巧個屁!你都快把我當騾子趕了!
尋思在心里默默腹誹。
慎知還看到傅芷橋顯然也愣了下,看到她身后的尋思,又有點理解了:“來看長城?這是我們臨州文保所的霍樹聲所長,古城墻有關的東西他是專家,咱們江南長城上的銘文磚就是他發現的!
尋思心里佩服,趕緊過去打招呼:“霍所您好!”
霍樹聲面相有些滄桑,正弓著腰往磚面上貼濕宣紙,聞言抬頭笑了笑,又低頭繼續操作。
尋思半蹲下來,看著宣紙在他手下逐漸貼合磚體,干涸,蘸著墨粉的筆仔細地敲、刷過紙面,“魚雁沉”幾個字逐漸凸顯出來。
“魚沉雁杳天涯路,這還是塊離別磚!鄙髦道。
霍樹聲輕笑出聲,一邊揭拓片一邊道:“也可能是‘魚雁沉沉信不通,時復思君倚深樹’的相思磚嘛。”
慎知還頗為嘲諷的哼了一聲,很是不以為然。
禿子看到燈泡都懷疑自己被罵,尋思心里有鬼,自然聽著他這反應也很不舒服。
你不相思,不代表別人不會相思吧——
她干巴巴地應和道:“江南水鄉就是不一樣,城墻磚上的銘文都這樣浪漫!
“浪漫可稱不上,”霍樹聲笑道,“這些城墻都是御敵防洪的,唐時候鑄得泥巴城,到宋代才改用磚石包墻,都是拿人命換來的經驗。”
傅芷橋跟邊上點頭,“對對,咱們這還是北方明長城的示范和藍本呢!”
她語速飛快,一邊說一邊還偷眼去看慎知還。
慎知還瞅著城磚上攀爬的綠藤,仿佛聾了一般。
霍樹聲當然看出了傅芷橋的少女心思——畢竟都擺臉上寫著呢——他本來是不應該打岔的,但說到他的專業領域,用詞還這么不嚴謹,就讓他很不舒服了。
“確定是示范和藍本的主要是二層空心敵樓的設計,戚繼光和當年的知府譚綸修完了江南長城,又被調去了北方,密云段明長城還出土了兩人修繕長城的題名碑……”
他絮絮叨叨地解釋,嚴謹刻板得讓人打哈欠。
傅芷橋解說時候慣于“夸大其詞”吸引游客注意,壓根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么。
尋思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她改了逃課的壞毛病后,為了考大學也努力學習過。可歸根結底,對看書翻資料是沒多少自發而來的熱情的。
如今有人認真“授課”,當然求之不得。
慎知還看著她昂著頭努力聽講的模樣,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突兀地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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