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常佳與慧娘睜大了眼睛,驚訝萬分,褒若小時候的事,她們從未對人說過,在她們看起來,那次只不過是褒若年紀幼小,身體孱弱,不舍得大驚小怪,要不是月老提及,她們也幾乎忘了,沒有人知道的事,這個老人怎么算得出來?
“線老,求你救救小女的命!只要能救她,我們無有不遵!”常佳與慧娘同時哀求道,明厚載卻不敢再開口,生怕沒有了最后的希望,如今尚未動法,還有希望,要是動了法,卻無可挽回……
云渡、肅曠、明厚載、常佳,如今只剩將軍一個,“三心二意”便可湊齊,月老微閉雙目,心下計算著天時星辰,開口道:“明天夜里正是陰間大門洞開,陽間陽氣減弱的時候,又逢天上星宮移位,監管人間壽命的星官無睱顧及人間變換,明天就把夜里就把郡主的親爹叫來吧,我就施法。”
月老不曾問過明厚載,在凌王已經親臨的情況下,毫不思索便說把郡主的親爹請來,這一份預知天機的本事,讓眾人心里不由得升起了幾分希望,明厚載雖然初時聽命于他,但也是因為走投無路,對他的本事其實不清楚,現在見他這樣明白內情,眼睛也有了幾分光彩,也許褒若竟真能回陽?
將軍好請,早在褒若的婚禮上遇害,他雖然面不改色,但心里也是揪心不已,只是面上毫不露聲色,只是比平時沉默許多,現在明厚載一個親隨的一句:“我們公爺,為郡主之事,有請將軍。”便馬上來到梁國夫人府,見到凌王等人大吃一驚,沒想到凌王竟也來了,前妻再嫁,前夫與今夫相見,說不清是什么滋味,既是羞愧,又有幾分氣憤,又有幾分舊情欲訴,凌王見了他卻是淡淡的,這個人是褒若的親爹,為了褒若的命,就算對將軍抱再大的敵意,他也不會形容于色。
常佳見到他,已經沒有什么感覺,就算從前心中對他有著一些難忘舊情愫,那么這些所剩無幾的年少情懷,也早在遇到凌王時消失無蹤,眼前這個男人,對她而言,不過是曾經居于一個屋檐下的熟人,一個鄰居而已,無愛也無恨了,只道:“許久不見,將軍別來無恙。”
“好。”將軍不知該什么才好。
常佳點點頭便不再說話,連看他的目光也變成了客氣而陌生,在走出將軍府大門的那一刻,他與她,就已經不再是生死同穴的夫妻,要不是還有一個褒若,他與她,今生永不見。
人已經到齊,在月老的吩咐下,各自洗沐凈身,喝了月老給的一種滌塵水,說是把體內的雜質排凈,這邊慧娘開始把早就收拾好的院落空出來,一應下人全部退出,按月老的吩咐,布置整齊,不知不覺,天就黑了,隨著天黑,所有人的心陡然一緊,都覺得呼吸不暢,成與不成,在此一舉,聚集在庭院中,明厚載與云渡機視,面上越發僵硬,卻都覺得手腳發冷,手心便冷汗,既盼快點施法,又盼不要這么快施法,好讓希望多存一刻!
月老身穿八卦道德乾坤袍,頭戴紫金玄元冠,在庭院中間,已經布置好一個平臺,平臺周圍已經按星宿方位點好天命燈,褒若被明厚載抱到平臺上,月老點起一盞香油燈,放在她頭頂,這是天命燈,然后,兩手,兩腳,足底,胸口,各放上一盞,護住七魄之所在,掐算時辰,已屆子時二刻,看著院中人道:“我開始做法,凌王與天民管家在一邊為我護法,務必使任何一只野貓飛鳥隔絕在外!一旦打翻了任何一盞燈,一切便無可挽回!”他表情嚴肅,緩緩地掃視兩人:“切記,嚴禁有人闖入,嚴禁油燈打滅!”
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確定周圍無夜游神出沒,又道:“強求壽命是違天之舉,我要是妄動法力結界,必會引來神將知曉,我必遭天譴,而且人再也救不回來了,還有,一會無論出現什么異象,你們都不要打擾,只要守住門口,不要讓外面的人進來就是。”
凌王與天民凜然遵命,鏗然一聲長劍出鞘,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仗劍守在法臺周圍,屏氣凝補神嚴陣以待,而門外,凌王帶來的將兵與明厚載的部下則將小院守得密不透風,月老見一切就緒,將常佳、將軍、明厚載、云渡、肅曠排好隊,站在褒若身邊,此時一輪皓月當空,照得人間明如白晝,月老吐了口氣,他的臉在月下分外清晰,發出隱隱祥光,對常佳等人道:“伸手!”
五人皆伸手出來,不見月老如何動作,只空手一伸,念念有詞,手上便出現了一個發出耀眼光茫的紅缽,在手上懸空緩緩轉動,片刻,那紅缽光茫盡隱,收回本體內,月老道:“去吧,去吧,吸精氣以蓄靈,養真氣以培元!”
紅缽在五人頭上逐一轉動,每個人頭上如開門一般,出現一個洞,洞里都有一道紅光被吸入缽中,然后洞門鎖閉,紅缽就在他們頭頂不住地懸轉,紅光漸漸被煉作綠色,最后融合為一,化作一缽幽綠的液體,回到月老手中,月老兩指輕點,缽中出現兩尾陰陽魚,仍在不住地旋回,月老念道:“三心二意,合為一心一意!從此莫離莫棄!太清液,去吧!”
手一推,紅缽飛到褒若身體上,緩緩將液體傾倒下來,那液體一接觸到身體便如有生命般,遍布了褒若全身,一滴也不落到身外,綠液變幻成熒熒綠光,罩住了褒若的全身,接下來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看著那綠光變幻色彩,一會紅,一會綠,一會藍,一會紫,轉瞬間變幻了七八種色彩,月老道:“這是你們的欲望,貪癡愛憎等七情六欲,這是這些情欲的本相,要想讓褒若再次為人,就得有人的七情六欲,而且得是和她有命運聯系的人的情欲,你們是和她命運緊連的人,非你們不可。”
他緊張地注視那變幻的色彩,幾乎連眼睛也不眨,那色彩最后穩定下來,變作一道白光,月老松了口氣,第一關過了,要是不能變成白光,褒若的將來性格勢必大變,他抬頭看了看天空,星子清晰如摘,月亮照得遍野皆白,他袖子一揮,不知哪里飛來一朵厚厚的云朵,在小院上空停住,頓時月光星光全無,烏云遮去了所有天光,“喃嘸喃嘸訶契摩……”月老腳踩天罡七煞步,手掐無上大同訣,繞著褒若飛快地開始作法唱咒,黑暗中,他始終有一層淡淡光暈圍繞,眼看著他越走越快,衣袂翩翩,直如要凌空而起,唱咒聲越來越大,幾乎如喊出來一般,最后,空氣被振動起來,無數空氣流亂竄,空中嗡嗡直響,仿佛有一百個月老在同聲念咒,每個人的耳膜都有隱隱作痛,月老走到最后,已經成為一道紅光,只見其光不見其人,圍著褒若不住地旋轉。
念的是“大徹大悟回生咒”,此咒一出,一道諭令便發至聽遣神將手中,黃巾力士奉諭一路進陰府,過陰卡,直下地府,找到了正在奈何橋邊徘徊的褒若的靈魂,由于其中一魄被月老攝去鎮守魂舍,所以無法投胎,褒若百無聊賴地在橋邊幫忙孟婆燒火,這里無天無地,只有濤濤翻滾的黑河水與長長的奈何橋,猶有一魄在人間的褒若算不得鬼,但卻沒有人間的記憶,也不知自己從哪來,到哪去,日日除了幫孟婆燒迷魂湯,便是發呆,孟婆嘆在心里,這個魂靈全身有股靈光護體,必是天上之人謫貶,這樣的人何去何從,只憑天意罷了,黃巾力士突然避開滿目的陰慘來到地府,一把抓住褒若魂靈便走,孟婆尚未來得及吭聲,黃巾力士已經失去了蹤影,孟婆嘆了口氣,這樣也好,那孩子不是短命相,還是讓她先把這一世的福享完再來吧!
月老越走越快,他簡直化身成了一道紅光,紅得要燒起來,最后,“哧”地一聲輕響,他身上的袍服終于耐不住與空氣的摩擦,著火了!
火猛然躥了起來,月老成了一個旋轉的火球,仍是毫不停步,常佳等人待要驚呼,卻完全無法出聲,也無法動彈,這時天空中一個小小的熒光亮起,像一個小小的光球,停在褒若心口之上,火光中,月老停了下來,伸手抓住飄忽不定的光球放在手心里,身上的火焰與此同時大熾,熱氣逼人,半個天空皆成紅色,那小光球在他手中懸浮著,被月老身上的火焰吞噬,不住在半空中跳起落下,跳起落下,月老完全成了一團火球,只見火光沖天,帶著猛烈的呼呼聲,令人見之膽寒,火光中,那個小光球不住地被熱浪托起,在火中翻轉,小光球漸漸被燒成一團紅色,紅得越來越濃,越來越亮,最后透亮得如同一顆被融化的鐵塊溶液!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天都亮了,但是小院中卻依舊被云遮得不見天光,一切與夜間沒有分別,小光球已經被燒得白熾化,由透亮的紅變為耀眼的白,發出無與倫比的熱力,每一個人都感覺得到那撲面而來的熱浪,月老身上的火光漸漸熄滅,身上的道德乾坤袍已經完全燒滅,赤裸裸地出現在當地,不等眾人看清他,他搖身一變,又變成他們昨日看見的樣子一襲毫不起眼的青袍蔽體,手上那顆白珠比炭火還滾燙上幾十倍,他笑道:“郡主的命我已經煉好了,比先前硬了許多,不怕造化磨折,只是如今我得為她的命加上壽算,也就是她的壽命,明公爺,你說你愿意把你一半的壽命給她,現在可敢給么?”
明厚載雙目炯炯,堅定地道:“給!你要多少就拿多少!都拿去也不要緊!”
“很好!”月老笑道:“你們四個出來,站在他對面,一會他頭上有一本書會出現,那是命書,我會在命書了加上一根繩子,讓你們撕,你們就一齊用力地撕!直到我叫停為止!”
此言一出,常佳躇躊了,女兒的命要用明厚載的命來續?這種殺他人以活自己的作法,她怎么忍心做得出?
“難道沒有其他辦法?”常佳哀求道:“我不忍心!再說褒若將來如果看著厚載死去,不是又要難過一生?線老,您想想辦法,不要讓他們這樣拆開!不是壽命嗎?用我的命也可以的!”
“王妃!”凌王聽得心驚:“不行!那我怎么辦?不如用我的命吧?”
“父親!妹妹還小,你們都不能出事,我自認命夠硬,我少活幾年也沒事,用我的,要多少?五十年還是六十年?”
“你們都別吵了。”云渡心意沉沉,有一片激烈聲中,他的聲音重得讓人心痛,褒若醒了后,最終她將何處去?仍舊是他人枕邊人,從此他又將是一個鬼影,不如真的成了鬼,重新投胎,勝于在世間零敲碎打地受折磨:“用我的吧,我孤家寡人一樣,我死了,對誰也沒有妨礙,只會有人拍稱快,皆大歡喜。”
幾人為了誰為褒若續命而吵個不休,將軍突然道:“我也捐十年的壽命,以此來謝罪!”
常佳看著他,微笑道:“不,謝謝你,你不用謝罪,我和你是無緣,一開始就不該有緣,褒若是凌王的女兒,與你無關。”
這話比任何指責的話還來得嚴厲,將軍說不出話來,月老笑道:“不是所有人的命都能用的,這個命得是和她相契的命,這里只有云公子與明公爺的命合用,但是云公子的命,”已經被他排除在外:“云公子的命地府已經有檔載在案,用不得,那便只有明公爺的命可用。明公爺你可準備好了?這一下是要抽出你的壽命,也就是說,如果你將來還能再活五六十年,今后便只能再活二三十年,你可想清楚了!”
云渡一怔,原來,連他最后能為她做一件事,都成了妄想。
“我愿意!我愿意!”明厚載毫不遲疑:“我愿意用我的壽命來被她的命,快點抽我的壽命!”
“好!”月老不再猶豫,一手彈出,明厚載天門已開,腦上漸漸現出一部書,封面的文字扭曲怪異,月老射出一束紅線,纏在封面上,另一頭便系在另外四人手上:“用力拉!用力!”
在四人的齊心協力下,硬是把那書強行翻開,那書便像一扇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里面無數亂扭的文字沒有人看得清,四人稍一松懈,書便又有合上的痕跡,月老大叫:“快!不要讓它合上!”
四人再加力,幾乎可聽見嘎嘎的響聲一般,又把那書扯翻開來,月老縱身上前,手里拿著一把文官筆篆,在書上疾揮,不時有金光冒出,被月老以袖拭去,四人仿佛手上拉著千斤的石門一般,幾乎要被它帶去,腳下用力,只跐得地下的泥被帶出好長一道跐足痕,好容易月老一聲:“可以放開了!”
四人手一松,紅線倏忽不知去向,四人同時倒地,月老疾手一拍,把那拍入天門,神光隱去,明厚載睜開雙目,茫然道:“好了?”
月老道:“好了,接下來就該安魂了。”
這時白珠子退去了幾許熱度,散發著淡淡的溫暖氣息,變成一種透明如水晶的東西,月老滿意地道:“煉得很好,夠硬了。”
面色一整,對凌王與天民道:“現在才是最緊要關頭,外面不論誰敲門,都不要開門,剛才的步驟要是被打亂,將來還能重來一遍,但是現在要是安魂不上,那就前功盡棄!”
他來到褒若面前,褒若仰躺著,月老在褒若的肚臍處一拍,一個小小的光球跳了出來,月老把那個小光球抓住,用力揉合到手上透明球中,仿佛擠面團一般,用力再用力地揉擰著,直到揉擰得差不多,小光球與透明光球完全融合到一起,月老托起魂光凌空一拋,嘴里念念有辭,一只手把魂光往下壓,壓入褒若的腦門,七盞命燈開始像被風吹到一般明滅不定,氣氛驟然緊張起來,人人的眼睛都看著那燈,就在這萬分緊急時刻,外面突然傳來一聲拍門聲:“開門,開門!有人說里面在設壇作法,行誣盅之術詛咒皇上!”
緊接著外面擊打兵器碰撞聲大作,想必來的人不少,凌王與明厚載布置的人竟然擋不住攻勢,門開始被猛力撞擊,凌王與天民耳朵都豎了起來,隨時準備著與來人激烈對陣!
月老也知時間緊迫,“呀呀呀!”竟然有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滑落,他發出一聲嘶叫,加了一把神力把魂光往里推送,魂光被推入了一半,就在這時,門轟然倒下,一大群人擁入,為首一人一眼瞄到法臺,大叫:“在那里,大家上!”
“哪里走!”凌王與天民合力阻攔,但是來人實在太多,他們擋得了這邊,那邊從圍墻上又跳進一隊兵衛,往法臺奔去!
守住法臺!
凌王與天民相視一眼,回身護住了法臺,臺上之人皆被一種莫名之力壓迫著,無法動彈,眼看就要成功,卻轉眼就要毀于一旦!
凌王拼盡全力劈開一刀砍向月老的一個小兵,一腳踹飛正在去推翻油燈的一個校尉,天民護住臺邊四人,不使混亂中的踩踏傷到他們,二人都知情況緊急,把武功發揮得淋漓盡致,凌王眼見擁上來的人越來越多,越發地冷靜下一,劍舞清光,冷凝四海,竟然讓攻擊的人無法前進一步,然而就在此時外面突然傳來“噠噠噠”的聲音,幾架弩弓被挽了進來,一排鐵頭箭尖直對臺上眾人!弩遠比弓強勁,武功高手能擋開勁弓之箭,卻無法格開弩弓,為首官將手一抬,弩弓上機,“預備——射!”
破空而來的尖利呼嘯分別朝月老、常佳、凌王、明厚載、肅曠,天民襲去!
凌王心神俱碎:“不——!”
常佳!
(https://www.dzxsw.cc/book/27564/172978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