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李國的郡主在中漢國遇害之事便如一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引起了朝廷極大不安,李國的凌親王爺的威勢便是在中漢國也是鼎鼎大名,郡主的兄長肅曠更是出了名的暴戾強戰之將,這對父子對郡主的愛寵誰人不知?中漢國上下無不震驚,皇帝更是震怒,雞毛急件飛奔至國鏡,頃刻間,國境上將士秣馬厲兵,嚴陣以待,悄無聲息中,鎮守國鏡的守軍嚴密監視李國的一舉一動,同時褒若的死訊被嚴密封鎖,密不發喪,當日所有參加婚禮之人全部記名,若是消息外泄,按名單追查,犯者有死而已!
明府大門依舊掛著雙喜大紅燈籠,似乎昨夜的慘案只是一場嚴夢,可是嚴嚴實實地關住的明府大門卻讓人感覺有些突兀,大門內是與外界截然不同的一個世界,這里是一片陰慘慘的白與黑,昨日的紅花轉眼變作朵朵讓人不忍目睹的白挽花與黑挽花,堂前垂下孝幃,一個大大的奠字觸目驚心,蓮花白幡似無常的引魂幡,懸掛在大梁下,飄飄蕩蕩。
紅事轉眼成白事,擺設靈堂的小廝紅著眼睛,低聲招喚著同樣表情的同伴把一幅幅紅單撤下,換上白布墻簾,掃地的老蒼頭一句又一句“造孽喲!”不時擦著淚花,來往下人斂聲屏氣,一片靜悄悄,烏沉沉。
褒若的房外,陪嫁來的嬤嬤與丫頭跪了一地,伏在地上無聲嗚咽,誰也不敢哭出聲來,因為姑爺說,郡主沒死,不許哭!
明厚載把自己鎖在房里,抱著褒若足不出戶,任人怎么勸也不愿把褒若送出。
老太君在外面老淚縱橫地叫了一聲:“厚載,再怎么樣,飯也該吃的,郡主天上有靈,她也不想見你這樣折磨自己!聽奶奶的話,出來,啊?”
“走開。”明厚載冷冷地道,依舊抱著褒若已經冰冷的身體,她最怕冷,如今身體冷成這樣,她該多難受?
她失了血的臉蒼白得像要被融化的冰,緊閉的眼睛再也眨不出神采飛揚的眼淚,冰冷的雙手再也不會柔柔而愛嬌地纏在他身上,失艷的唇再也無法叫出一聲聲小貓一樣纏綿的“明大哥”!
她死了。
但他就是拒不接受這個事實,哪怕她的身體再冰,哪怕她全無呼吸,他抱著她冰冷的身體,用體溫暖著她,希望能給她一絲溫暖。
“厚載,聽我說,人死入土為安,總是這樣抱著不是辦法。”老太君敲著門,焦急又擔憂:“再說死去之人身上太陰,會損生人陽氣,還是讓她入斂吧!”
“來人!”明厚載的聲音冰涼無情:“把老太君送回房!”
老太君被明海樓的下屬架到房里,剩下外面的人面面相覷,慧娘已經在客房哭干了眼淚,只剩下不時的嗚咽,之若一邊安慰她,一邊拭著眼睛,老太君想到褒若的身體猶在房中,坐立不安,便來到慧娘房中,對慧娘道:“夫人,我們明府對不起你,本指望郡主平平安安,一家上下喜喜樂樂,沒想到竟出了這事,我這個老太婆的心都碎了!”
慧娘面無表情,看著房梁。
“但千萬個不應該,事情出了,總得讓仙去之人有個安生,這樣不入棺柩,見著天光,對她總是不好,夫人您看……”
慧娘的眼睛略轉了轉,有了些反應,老太君加緊道:“眼下厚載守著褒若不讓入靈堂,時間久了,怕身體……”
眼下正是夏末,天氣猶熱,東西都放不久,慧娘慟極而木的神智清醒幾分,撐起來道:“扶我過去。”
來到褒若門前,門外還放著素面,一動也未動,從昨日事發到現在,明厚載滴水未進,竟有同歸于盡之勢,慧娘不由得眼睛一酸,但淚卻已經流盡,抬起酸澀的手,拍門道:“厚載,開門。”
明厚載的聲音像死水:“走開。”
“褒若已經不幸了,總得讓她洗得干干凈凈地,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上路,她那樣一身污臟她不會喜歡的。”慧娘掩住哭音,勉強把話說完。
之若撇過頭,眼淚卻已經撲簌簌地滾落。
里面一陣沉默,“打熱水來。”他總算開口了。
熱水很快送到,本來不該用熱水,怕壞了身體,本來就熱的天氣再用熱水一壞,壞得更快了,但此時沒有一個人敢反對。
門吚啞一聲打開,嬤嬤正要跨入,一抬頭卻看到明厚載殺氣的眼,那一腳進跨不進去,明厚載提過熱水,砰地一聲門被無情關上,慧娘也來不及開口。
明厚載提著熱水來到床邊,床上佳人依舊穿著昨夜的血污衣,血衣后背已經干硬板結,明厚載扶起褒若道:“褒若,你這個小丫頭睡了這么久,也該起來洗洗澡啦!”
除去大紅喜服,一件件地把臟衣剝除,用熱水仔仔細細地擦拭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正如她重病他做過的一樣,一點點,一一點地擦洗,又換了一遍熱水,再重頭擦洗一遍,直到他滿意才給她換上干爽的衣物,她最喜歡的那件蓮花睡衣,又把她摟在懷里,安慰道:“現在干凈啦,你可以睡了,睡到你不想睡,自己想起來為止。”
褒若沒有死,她一定只是睡著了,她太累了,所以睡了這么久。
空空的棺柩,白色的靈堂,沒有人在此守靈,只有滿府的白昭示著不幸的發生,情形怪異。
與此同時,在明府的另一個僻靜角落,也安置著一個紅棺,里在的人平靜也如睡,正是微含,棺前幾張金紙箔,這便是她的行李。
仵作已經驗過尸,確定是自殺,而且兇器正是殺害郡主的那把秋水刃,褒若的死因已經水落石出,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向李國通報褒若之事,不久朝廷派人來請慧娘,慧娘不得不強忍悲痛與來的官員一同進宮,磋商善后事宜。
這一天夜里,突然毫無預兆地狂風大作,雷雨交加,雷公電母一錘一錘劈打開天地間的混沌,誓要把天地間萬物撕作粉碎,打作齏粉!
門啪一聲被踢開,明厚載仗劍沖進暴雨對天狂嗷:“你在叫什么!你想要把褒兒帶走嗎?來呀,來呀!你這個不長眼的老天,先來問問我肯不肯,只要我在,就絕不許你帶走她!”
明禮睿沖上來叫道:“快把劍放下,會引電的!”
明厚載充耳不聞,一個雷打在他腳邊,他的娘親哭著喊道:“厚載,快進來!”
明厚載的憤怒直達天庭,他仗劍站在雨中,不動不搖,要想帶走他的褒若,先問過他!先從他的尸首上踏過去!
狂氣直達九宵,震動了九天玄帝,漸漸電歇雷息,只剩下沷天的雨,把雨中的塑像從頭到腳包裹起來,張麗萍哭著求他,明老太君叫喚著他,明禮睿扯著他,然而誰也不能把從原地扯開一步,他就要站在這里,看誰能把他的褒兒帶走!
雨歇了,天亮了,明厚載拖著劍回到房間,摟著褒若像從前一般睡下。
褒若看似是沒有了生命,但是她的身體卻經終不曾僵硬,雖然冰冷,但卻柔軟如常,明厚載的心漸漸燃起一線希望,但是明知不可能,卻不肯放棄希望。
兩天過去了,褒若的棺柩依然是空的,明府上下無不恐慌,然后誰也不敢與明厚載搶人,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府外傳來一聲響徹云空的偈唱:“沒命的,有命的,快來與我結個緣!”
明府深宅大院,外面的聲音絲毫傳不到里面,但是這一聲偈唱穿透重重灰瓦重檐,讓明府上下聽了個真切,明厚載身子一震,便命人把他傳進來,見是一個六十開外的老頭,打扮奇特,非僧非道非釋,手里托著一個寶葫蘆,笑瞇瞇的臉出現在這個愁云慘霧的明府,讓人直接想一巴掌打掉他的笑,他看到明厚載,笑道:“傷心了?”
明厚載直覺覺得他能讓褒若復活,一把抓住他的手:“幫我,讓她復活,你要什么都給你!我的錢,我的命!”
“唉呀,我是那種小人嗎?”那老頭竟然能在明厚載全力抓著他的手時,若無其事地反手拍拍他的肩:“這是天意,你要明白。”
“狗屁的天意!我不管天意!讓她活過來!不然我就殺了我自己,變作厲鬼,上天入地也要把那個拆散我們的人抓出來!生噬入腹!她若死了,我要攪得天地不得安寧!我要翻起濤天大浪,把一切都淹沒!讓所有人給她陪葬!我要點起漫天大火,把所有神廟都燒光!讓那些端坐神廟不理事的狗屁神仙全失了供奉!”明厚載披頭散發,一指指天,語氣間殺意騰騰,侫氣漸生,雙眉間一股黑氣開始漫延,像蛇一樣探出頭來,像要吞噬獵物的蛇!
沒有人看得見那黑氣,但是老頭卻看得清清楚楚,眼疾手快,一手打在他雙目間的天眼上,勉強彌合他的殺氣,安撫道:“也不是沒有辦法,你且安靜聽我說。”
“說!”明厚載盯著他的眼睛。
“她的前世是月老身邊的一個小女徒,動了凡心下界受煉幾生幾世,便以煉去她的凡心,這一生,她本當嫁給云渡,然后云渡出事遠走他鄉,她便一個人獨守空闈,是孤獨終老的命,但由于出了點問題——”由于他的愛徒之心:“她的命格已經改了,她原先的丈夫,也就是云渡因為你而當不成她的夫君,更兼之在你的界入下,被逼離開她,而你卻成了她的丈夫,所以,就必須得受一番‘煉命’,才能有足夠的硬命來承受將來的福氣,煉命必得先熬過兩大劫,前一個略小些,她已經在你的努力下熬過來了,眼下就是她的最大一劫了,若是這一劫過了,從此平安富貴不可言,若是沒有熬過,唉!”
那就辜負了他一番愛徒心意,只盼褒若能熬過來。
“怎么讓她熬過大劫?”
“那得要你的一半壽算,你可愿意!”
“馬上給你!”
“好——你去把‘三心二意’找來交給我,我將之煉成‘一心一意’,用你的命給她續上一半,再加上一心一意的配合,她的魂魄便可歸位。”
“真的!”明厚載激動地揪緊月老的衣服:“什么叫三心二意,你說!我馬上去辦!”
“也不難,她原本的丈夫云渡,她的兄長肅曠,還有你,這便是三心了;二意便是她的原父母,也就是親生父母,只要找齊五個人,我便能施法為她續命,重改生死薄,點亮天命燈。”月老望著床上冰涼的褒若,若有所思。
三心二意,世間男女皆易犯的錯,愛上這個,又看上那個,棄了舊愛,尋覓新愛,最后總是遺恨終生,嘆氣當初那個是最好。
“只是她的娘親與兄長都在李國,不知來得及嗎?”明厚載望了眼褒若:“我怕褒兒……”
他要先保證褒若的身體不會有絲毫腐壞,月老看出他的擔心道:“你放心,我來看守魂舍,魂舍不會壞的。”
飛鴿傳書,一封傳到李國邊境明海樓分部,輾轉交到肅曠手中,一封直接送到常佳手中,不用兩個月,常佳與肅曠便能趕到,云渡不知在李國還是在中漢,萬睛樓馬上開始搜尋務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他找出來。
至于將軍那邊,他既是為褒若送來這么多的賀禮,想必心中早就明鏡似地知道褒若的真實身份,現在褒若的復活,幾乎只是時間問題。
飛鴿傳出去了,通過一級級鴿站,順利到了李國,接到信時,常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面寫著:“褒若病危,速來!必來!切切!”
幾乎與此同時,邊境的肅曠也收到了同樣的信息,但是他卻走不了,因為將不告而私離守境,是砍頭之罪!于是一封假書呈上將軍,將軍上復朝廷,馬上待到朝廷批復(這還得虧了凌王干涉,要是一般的請假公文,至少得在吏部堆積如山的公文中拖上半個月才能輪到回復),也已經過了半個月,凌王此時也已經告假喬裝往中漢,于是回批到日,肅曠揮鞭策馬趕上已經走到半道的凌王與常佳,一家三人這才會合日夜兼程往中漢國趕來。
鬼影,雖是人如鬼,卻時時惦記著那個女孩,于是褒若出事不久,他的手下便已經查覺得明府不對勁,不幾日便通知了已經身在中漢國內的云渡,鬼影便自己出現在萬睛門眼中,早于凌王一行人半個月鬼影就到了明府。
鬼影一跨進明府,明厚載便得了消息,月老道:“前夫來了!”
明厚載要不是因為褒若還得求他“煉命”,早一掌將他打到墻上去貼著,瞇著眼睛掃了他一眼:“我才是她的丈夫!”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時說漏嘴了!”月老是上仙,不過也不敢得罪這個人,這人的前世可是……
“明厚載,褒若出什么事了?”鬼影一身黑衣冷眼掃著明厚載:“你不是說會好好照顧她?我要見她!”
明厚載深深看了他很久,這個人是褒若的原定夫君?原來如此,雖為他感到憐憫,卻絲毫不生退意,又看了他一眼便道:“你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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