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張讓略一算計道:“只有六七成,帳房估計也只有這個水平,現在的造假手段越來越高,防不勝防啊!”
“你收到過假銀沒有?”褒若問道。
“哪個人沒有收過一兩次假銀假銅錢?”張讓緩緩點頭,眼尾余光瞄過云渡,見他一臉若有所思。
“這樣啊……”褒若道:“連你這么精明的人都會著了道,其他人可怎么辦?怎么沒有見你給我報告,那些假銀呢?”
“郡主給的貨物,我們有義務賣出,并且拿真銀給郡主,所以拿了假銀,就我和帳房負責對開,墊銀子,帳房的老先生有家有口,我也不忍心,一向都是我墊出,怎么?”
張讓說得輕輕松松,卻聽得褒若一陣汗顏:“我從沒有重視過這個,以前我來的時候,銀錢還是挺清白的,現在怎么成這樣了……你墊了多少銀子,拿出來換吧,我的生意,總不能讓你來墊錢。”
“不用了,也不過兩三百兩。”張讓道:“我的分紅也多,不在乎這些個小錢。”
云渡坐在一旁一聲不吭,張讓有意無意地問道:“云公子可收過假銀錠?如今的假銀錠外面都是跟真的一樣,有的還制造出使用過的傷,分不出來,真讓人頭疼。”
云渡搖搖頭:“我生意來往是用銀票,大筆現銀交易都是在錢莊進行,很少遇上,平時用的銀子都是由隨從交到我手上,還沒有遇上過。”
張讓點頭道:“原來如此,難怪不知道我們這些生意人和百姓的苦衷,有的人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地領了銀子,卻發現是假的,那滋味,嘖嘖!聽說有很多長工為此和雇主鬧翻了,雇主也無奈地叫冤枉,他們也不知道是假貨,假夾幣還好,一個個銅子兒,就是假的也不算虧太多,要是假銀,那可是有的人家一年或是幾年甚至一輩子的心血。”
云渡面色淡淡的:“制造假銀,自古有之。”
“雖是自古有之,不過今年特別多,也不知道怎么了。”張讓道。
云渡看了看進來的客人,顯然不想再談這個題目,見一個人捧走一盆搖錢樹,道:“你們店里的搖錢樹有幾盆搖錢樹?”
話題便從假銀轉到搖錢樹身上,末了,褒若提出回家,張讓送褒若到門口,忍不住說了一句:“掌柜的,那個……”
褒若暗笑,疑惑地問道:“什么事?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你從前不是問過我對菁兒的感覺嗎?”
“是啊,可是你說你父親不在京城,你不能自己作主,所以我就給她另尋一門親事,你放心,不會為難你的!”褒若明了地點點頭,一副知心模樣。
“不!你還是為難我吧……我是說,”張讓看著褒若那雙眼睛無比單純而疑惑的眼神,忙把面色定一定,道:“我是說我可以重新考慮。”
可以重新考慮?你以為菁兒沒人要了,要你考慮?褒若皮笑肉不笑。
“不用了,我知道你對菁兒也挺憐惜的,像自個兒妹妹似的,不過那個帳房很得府里上下的歡心,他們應該只是時間問題,你就不用自責了。”褒若拍拍他的肩,看著他一臉有苦難言,吃了臭雞蛋一般的臉,開心地轉身和云渡一起走了。
明厚載的病過了有兩個多月還沒有好,明府常有太醫進出,或者是一些江湖郎中,通常出來時搖著頭出來,如果有人問起明厚載的臉有無可能恢復,一個個都是一種表情:搖著頭,嘆息道:“算了,男人又不是靠臉吃飯的!”
除此似乎一切都很平靜,褒若三不五時就在明府周圍走走,她也說不清是什么心理,明府的下人已經恢復了進出,只是明府再不復從前人來人往的景象,變得冷冷清清。
云渡依舊時忙時不忙,連褒若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云渡只說是為了鐵礦之事,褒若對此不感興趣也不再多問,云渡以凌王府準女婿身份得到了很多便利,特別與一些船務官員打得火熱,只是褒若全不知道而已。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盛夏,皇上召開賞蓮會,這一天,可以從早熱鬧到晚,可以從早上的賞“碧盤承珠”,到中午時的“荷香十里”,再到傍晚時的“晚荷拂檻”,入夜了,還有“夜荷明燈”等種種鐘的荷之美,這一天不但百官可以參加,眷屬也必到不可,很多選婿,選媳,都是這個時候完成的,等散了會后再各自找人提媒,所以,只要不是特別重要的事,都必須參加,讓人沒有想到的是,明厚載也來了。
御園的蓮湖畔,已經聚滿了人群,表現得中規中矩的少年公子對著一個個夫人躬身施禮,彬彬有禮地回答問題,對她們身后的美麗女子看也不看,讓人道好一個有德君子,等人沒有人發現時,或是用眼極快地瞄一下少女,或是用眼尾不住地注意少女,這種把戲,很多過來的已婚男人都知道,笑而矜持地看著少年郎幫作穩重。
就在這時有人噓了聲:“噓,那位中漢國來的明公子好像也來了,你們看。”
褒若也在人群中,順著目光看去,前面走來一個戴著黑笠的男子,身邊隨護著七八名隨從,一步步地向這邊走來,行動間依舊是昂然闊步仿佛,仿佛他還是那個英俊得讓無數女子望而失魂的男子,從來沒有遭受過破相之災,人們沉默地看著他走過來,他漸漸逼近這邊,一行官員與家眷紛紛閃避,讓開一條路,路的心頭,婷婷玉立著她。
他毫不猶豫地走近前來,來到褒若面前,腳一滯,黑笠微微搖動,褒若仔細打量他,試圖透過黑色的笠紗看穿他的面目,可是,那個面紗將他保護得嚴嚴實實,面紗的末端收攏在他的衣領下,就是大風吹來也無法掀起他的黑笠,也許是看到她目光中的關切,他似有些開心,面紗下輕輕傳出一聲低笑,褒若一震,飛快收起目光,換上一種客套而疏遠的笑容:“久聞明公子大病,欲上門探訪終不得其門而入,如今可好了?”
他沒有說話,褒若有些掛不住笑,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到他的面具下正展開一個譏諷的笑意,菱角分明而剛正的唇向一邊撇起一半,嘲笑著她的言不由衷,他也不說話,只是點點頭,便毫不留戀地走了過去,褒若定定地看著那個背影,說不出是什么感覺,似有些熟悉,又似有些陌生,也許這場病,讓他改變了許多?
他的隨從經過褒若面前,都彎下了腰,恭身而過,這個舉動可以理解為尊敬她的郡主身份,也可以理解為她曾是他們的女主人,甚至,可以理解為:他們的主子對郡主余情未了,所以下人不敢不尊重。不管是什么,都足以讓人滿懷猜想。
官員們看似不在意,各各在心中暗自度量著這個明公子在郡主心中有多少地位,以此來確定他們對明公子該采取熱絡還是冷淡的態度;家眷們則是用一種滿懷好奇的、對男女之事的獵奇心理在窺探,兩個曾經的夫妻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目光盡收眼底,在心中已經在思考如何向其他人議論這一切
在他們一行人就要消失在懷英閣后時,褒若毅然收回目光,見到有些官員夫人正在偷眼看她,有的在互使眼色,褒若眉頭一皺,眼里目光清澈,對她們緩緩一掃,隨既泰然微笑,那些懷著惡意猜想的人測度兩人關系,希望從中得到一些茶余飯后談資的人不禁低下了頭,猶是面帶曖昧的笑,褒若微一皺眉,對這些人若不用些手段,只怕明天流言滿天飛,背微微一直,拿出郡主架子,道:“既然大家都沒什么事,不如去給太后請安吧,太后與皇后正在宏微殿。”
眾人不敢吭聲,有的雖是尚書丞相夫人,雖然對陪一個老太婆聊天不太敢興趣,但是在這種場合,褒若是皇親,是主子,她們不過是臣子,自然低頭稱是,褒若笑道:“太后最喜蓮花,曾言蓮花清而不妖,最不染塵埃,不像世俗之人拖泥帶水,見風就是雨,今日在宏微殿也供了蓮衣菩薩;皇后也常說‘上人不論人長短,只以慈心愛之’,對蓮花的品格也極是稱贊,今日大家可得好好湊趣,要是得了太后與皇后的賞識……”,
家眷們見她端起架子,不敢再起議論之心,當下三三兩兩向宏微殿走去。
目送她們離開,褒若揮去心頭的怪異感覺,尋找云渡,人群中,他是那樣醒目,便如鶴立雞群,見到云渡時一切異樣感覺煙消云散,他便如和風細雨一般讓人安心,云渡在人群中感覺到溫柔的目光,很快便尋到了她的身影,向圍住他的一群太太夫人道了一聲惱,穿過人群向她走來。
今日的他一身玉色長衫,是一種極美的綠色,紋繡著翡翠色的竹枝圖,幾枝赭色松枝,剛柔并濟,一桿桿的竹子在長衫的下擺隨著步態而如風動枝搖,清雅不凡,他來到褒若身,牽起她的手,旁人便有些花了眼,褒若一身嫣紅修身長裙,腰間圍著用珍珠、綠寶石、石榴石、海藍寶石制的波浪型腰飾,長約一尺,如裙般圍在腰間,走動間,閃閃生光,襯著她二八如花的臉,便是一朵正要盛開的嬌蕊,二人并立,便是玉竹護花一般的景致,令人稱奇。
云渡牽起她的手,笑道:“今日這般美麗,讓我很有幾分不安感,生怕我未婚娘子被哪個英俊公子給搶了!”
褒若笑道:“這位公子已經是各位名門夫人眼中的金龜婿,怎么看得上我這個丑丫頭?”
“我只想當你的夫婿,別人的金龜還是烏龜,讓他們當去吧!”
褒若失聲而笑:“你胡說什么?什么烏……龜?”
兩人正在打趣,一名小太監來到跟前,磕了個頭道:“郡主、品睿侯,太后娘娘有旨,召二位入殿晉見。”
“帶路吧。”褒若憐惜地看著這個小太監,手一伸,示意他起來。
太后正與眾官眷觀賞用白玉雕成的蓮衣菩薩,這尊高達三尺的蓮衣菩薩通體潔白無瑕,潤澤如脂,正是用常佳當時買下的那塊賭玉,常佳知太后素喜白玉,便將那玉雕成了這尊蓮衣菩薩,菩薩雙目微閉,體態安詳,臉上一派悲天憫人的安詳,令人見而鼻酸,一腔憂愁似只要向她傾訴便得解脫,菩薩手持凈瓶楊枝,跣足而坐于蓮座之上,那種苦海慈航佛意展露無疑,實在是一件無上至寶!
太后對常佳本略有些蔑視,一個生意之人而已,不過因兒子為她多年不娶,所以才放松了口,答應婚事,然而自常佳嫁入凌王府,不但氣度言行無可挑剔,而且極會做人,這一尊蓮衣菩薩便極得太后歡心,不住地贊賞常佳眼光異于常人,皇后也對常佳是客氣且親熱,官眷們見常佳如此興頭,不禁在心中暗暗后怕,幸好沒有得罪郡主。
見到褒若與云渡一同進來,太后笑意益深,對皇后和陪觀之人道:“你們看這兩個人,可不像觀音身邊的金童玉女?而且今日也巧,一個碧色衣,一個嫣紅衣,不正合了紅蓮碧蓋葉田田之意?”
眾人凝目望去,只覺果然如此,兩人臉上笑吟吟地,極是喜氣,難怪太后看了就喜歡。
常佳忙道:“太后可別慣了他們,不過兩個孩子而已,尤其我家褒若,那是該打不該賞的,我一不注意,就搗亂。”
“不知郡主搗的什么亂?”一個御史夫人笑問道。
常佳看了她一眼,一樣笑得皮笑肉不跳:“她呀,趁我不注意,把我的幾只鶯哥兒全放了,又把幾只野鴨子命人帶到金牛嶺全放了,搞得現在家中鳥聲不聞,池中水禽寂寞。”
“那些個鸚鵡也放了?”太后問道。
“謝天謝地,沒有。這孩子說這鸚鵡被養熟了,又是剪了嘴的,放出去便要找不著食兒,總算留下了。”
“好孩子,有慈心,又不傻干,凌王爺也算是有福了,一個兒子有了軍功,一個女兒聰明可愛。”太后對褒若的印象更好,慈愛地叫道:“褒若過來,坐到我身邊來!”
這可是殊榮,便是公主在太后面前,即使太后有命,也只能坐在下首,沒有和太后同坐的理。
“你們大訂也過了,可有計劃幾時成婚?”太后道。
常佳道:“不急,女兒我還想多留兩年,可憐天下父母心,既想著兒女幸福,又舍不得嫁出去,前世該是欠她的吧?”
“哪個前世不是欠兒女的債?”說到兒女經,太后與皇后都極有興趣:“不過就算想留,也不能留太久,省得女兒抱怨啊!”
大家都笑了起來,褒若面色酡紅,低頭不語,心里卻并不像她們想像的那樣喜氣,似有些……她輕輕在心里嘆了口氣。
云渡含笑看了褒若一眼,道:“云渡當然是希望越快越好,又舍不得郡主想念親人,反正我們要相守一輩子,說不得讓我多熬兩年罷。”
此話一出,太后等人不禁點頭,這般品性的男子,如今可不多見。
有了年輕的未婚夫婦為談笑引子,宏微殿的氣氛極好,晚上的點蓮燈也是讓眾人大開眼界,一盞盞寫著未婚少女心愿的蓮燈隨水而去,星星點點在黑色水幕中,令人疑是身在天上銀河。
明厚載只在賞蓮會上給人留下驚鴻一瞥,便不再出現,眾人也覺得意料之中,得過天花的人常常都是一臉麻子,嚴重的甚至五官都會變形,對這樣一個曾經那樣風采無人可及的人來說,不能不說是一個致命的打擊,深藏不出是正常的,甚至明厚載會出現都讓人感到意外。
褒若卻知道事情沒這么簡單,以她對明厚載的了解,明厚載從不做無用之功,今日這一舉必有深意,但她直覺地選擇了閉嘴,不對任何人說起她的直覺。
一切美好的事物總是出現得最短暫的。
賞蓮會后,云渡的面色顯而易見地凝重起來,有時甚至是陰云密布,只有面對褒若時才會露出一些真心的笑意,面對著屬下送來的一份份邸報,從來彬彬君子風度的他有時竟至于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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