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老雖老矣,可論起腦子,她還是相當精明的,不會越來越糊涂。
柳嬤嬤聞言一聲不吭,半晌才道:“那娘娘的意思如何?”
“靜觀其變罷!”太后輕嘆道:“還有,這個姓林的丫頭,別怠慢了。”
柳嬤嬤躊躇了一會,才道:“那太子和惠妃娘娘那里如何交代?”
太后睜眼笑看著她一臉躊躇與擔憂,手內的佛珠清脆動聽,道:“什么也不用說,這件事情,還輪不到他們來叫哀家交代什么。哀家吃齋念佛三四十年,吃過的鹽粒兒可比他們吃的米多,就這么著,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
“奴才遵旨。”柳嬤嬤自然是惟命是從,忽而又蹙眉道:“倒是聽說,大阿哥那里有一個喚作賈元春的側福晉,原是宮中的女史,竟是這鳳儀格格的表姐,榮國府的大小姐,來年正月,只怕還要回娘家省親。”
太后冷笑道:“不過一個側福晉,還指望有什么風光體面?不用理會!”
柳嬤嬤又淡然道:“倒是聽說這鳳儀格格與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極親厚。”
眼中一抹流光閃過,太后沉吟道:“胤禛?他原是與林丫頭從小就見過的,又是鄰居,自然比別人分外親厚些兒。這一回平定準噶爾他也立了大功,約莫聽皇上提起過,大約今年是要冊封為貝勒的,和胤祀,也是有前途的孩子。”
“八阿哥身份卻是低了些兒,只怕前途不及四阿哥。”
柳嬤嬤立在一旁,娓娓道來,也將朝中情勢瞧得極明白。
凝視著太后,她那歷經風雨的雙眼卻是分外黝黑,不減一絲銳利,含笑呢喃道:“胤祀也是聰明人,他雖出身鄙賤,可曲闌卻是明尚額駙的女兒,家世是極清貴的,足以彌補上了這一點缺漏,他們也該成親了罷?成了親,就不同了。”
柳嬤嬤幽幽地道:“是該成親了。”
桌上的殘茶,依然透出一縷異香隱隱,滿室氤氳。
黛玉走出慈寧宮,便吩咐往自己的殿閣走去,可不叫胤禛久等了。
胤禛卻在窗下看書,見她急急進來,會心一笑,起身擲下書本笑道:“怎么去了這么久?咱們這就出宮去,別叫你哥哥在家里等得急了。”
“也好,我還有事情與哥哥說呢!”黛玉也不想在宮里多呆一時。
胤禛聽了好笑,道:“到底是和哥哥親,什么事情總找他商議。”
結伴出了宮,天近晌午,青云早在府中等著了。
草長鶯飛,漫山如碧,昨夜一點薄潤的春雨,將花柳洗得干凈清新,一叢叢迎春花兒嫩黃絢爛,幾株雪白的梨花在風中佇立,梨香淡淡,沁人心脾,偏偏還有一株美麗的櫻花不甘示弱,滿樹的花苞,微露薄紅,點綴著小小山坳。
山郊人跡寥寥,微風過處,落英繽紛,花香醉人。
田里麥苗碧綠如錦緞,宛若波浪一般,一畦畦分外齊整。田頭新柳如絲,白楊吐綠,穿著花襖帶著斗笠的村姑農婦彎腰在麥田中拔草,偶爾,還有清脆的俚曲飄蕩在空中,放牛的小童吹著竹笛,慢悠悠地過河吃草。
偶有樹葉拂動,落下昨夜的春雨晨露,宛如最美麗的心事。
黛玉看得心曠神怡,喜道:“好地方,真真是美得讓人說不出話來。”
像是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沒有后天的扭捏穿鑿之意,是如此純凈而天然。
不知不覺,心里因皇家事情而生出的抑郁,竟在這時煙消云散。
太后的囑咐,也暫且拋卻腦后,不縈繞于懷。
胤禛笑道:“你喜歡這里就好。”一面吩咐柳色張羅布置膳食茶點,又招呼青云道:“知道你不愛這些繁文縟節(jié),不想去放風箏就坐下吃茶。玉兒,你的風箏用了最好的牛筋線,不會容易斷裂,雪雁好生扶著你姑娘。”
一片嫣紅浮上粉嫩的臉頰,“你怎么知道上一回放風箏斷線了?”
他不是遠在千里之外么?卻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似的,讓她心里不免詫異。
青云席地而坐,卷起衣袖擎起酒壺喝酒,斜看著胤禛道:“他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你在宮里那一點子小事,可有十三阿哥瞧著。再說了,”淺淺抿了一口酒,“宮里的事情,一日一夜都有成百上千雙眼睛盯著呢!”
黛玉已經吩咐柳色不用布置膳食酒菜,先來給她放風箏。
小碎步循著櫻花的香氣跑動,柳色托起手中的風箏跟著跑了幾步,手一松,大風箏立即就穩(wěn)穩(wěn)地飛上了空中,越來越高,宛若鮮活的比翼鳥在空中盤旋。
銀鈴般的笑聲,飛揚在狂野中,山中隱隱傳來回音。
胤禛瞧得一笑,青云卻眸色若海,若有所思地瞅著重新回到跟前擺放東西的小太監(jiān)柳色,方才幾步小跑,他下盤很穩(wěn)實,即使極力壓抑,可那種不動如山的氣度,不是一個普通小太監(jiān)所能擁有的,似乎,也是高手。
他怎么現在才發(fā)現黛玉身邊竟有這樣的人物?
真的是得好好查查這個小太監(jiān)的來歷了。
見柳色等人已經將東西都收拾妥當,胤禛揮手讓他們退得遠遠的,亦席地而坐,眸光只隨著黛玉打轉,口內卻是極輕的聲音道:“臨出宮前,太后特特叫人來找了玉兒過去,不知道心里有什么主意,我還聽說那時恰好太子與大哥也在。”
青云沉著臉道:“怎么玉兒路上沒有說起這件事情?”
胤禛失笑,搖頭道:“玉兒也沒跟我說。”
大家彼此,他也等著黛玉親口說呢。
繼而卻低聲道:“也別怪我多疑,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萬事小心為上。”
青云只瞧著雪雁在遠處烹茶,清香氤氳,忽然問道:“這是哪里來的茶?”
雪雁揚聲笑道:“正是今日太后所賜。原是大阿哥孝敬了太后的,聽說是今年頭一茬的新茶,姑娘臨出慈寧宮時,太后吩咐宮女給姑娘裝了一些。”
胤禛訝然道:“怎么?是茶有什么不妥?”
青云微一起身,走近雪雁跟前,拈起幾片茶葉在鼻端嗅了嗅,香氣隱隱,卻無異樣,但是終究心里放不下,淡淡地道:“妹妹脾胃不妥,別用新茶烹,仔細吃壞了胃,就用去年的陳茶罷,味道更醇厚些。”
雪雁聽了,雖不知緣由,卻只得棄新茶而用陳茶。
青云放下茶罐,又向胤禛淡笑道:“我只想著自家的新茶還沒送進京,大阿哥竟然已經拔了頭籌,還送了太后,可見孝心,不免有些詫異罷了。”
胤禛松了一口氣,笑道:“他們原是勢力大些,也沒什么。”
一雙眼,灼灼生輝,顧盼之際,總是不經意地看向黛玉。
那是他心靈的寄托,也是他黯淡中的一抹光華。
黛玉只顧玩得開心,也并不看向青云和胤禛,放得手酸痛了,就喚柳色拿了小銀剪刀來,將風箏線一絞,風箏立即化作黑點往遠處飛走,笑道:“好了,四哥一路上的風塵晦氣,都已經放走了。”說著回眸一笑。
清嫩的面龐,就如同幽蘭上的晨露,清新嫵媚。
那回眸一笑,竟如同花樹堆雪,新月清輝,滿樹的櫻花嬌羞低頭。
雪白的梨花紛紛揚揚,幽香淡淡,點綴著早開墜落的櫻花,繽紛絢麗。
一方絕世美玉,在落英繽紛中,異香隱隱。
胤禛聽這一言見這一笑,不覺心神皆癡醉,回想初見。
歲月輾轉,年幼稚嫩的女孩兒,已經長成了一位鮮妍嫵媚的少女。
忽聞一聲鷹聲嘹亮,底下人抬頭仰望,一只極大的黑鷹竟在空中盤旋不去,一團黑影襯著蒼穹渺云,展翅翱翔,現出深深淺淺的影像來,如同宇宙穹蒼中最詭秘難測的傳說。
艷陽當空,流光如瀉。
黛玉驚喜道:“啊,哥哥,是草原上的鷹,是不是騰格里來了?”
眼前,霍然浮現起騰格里在霧氣中朦朧的面龐來。
那如鷹的雙眸,竟如此清晰地印在心底深處。
青云不禁莞爾道:“不過一只鷹罷了,你怎么會想到騰格里?”
凝望空中黑鷹,青云忽而將手指放在口內吹哨,哨聲響起,黑鷹亦盤旋著緩緩落下,雙翅展開幾有丈余,落在了一旁最高的梨樹上,震落玉蝶無數。
青云將腳尖在地上一蹬,身形矯健,突然高高躍上樹梢,伸手從黑鷹足上取下一個小小的黃銅管,倒出一卷紙條,細細展開一看,低頭看著黛玉笑道:“脫里大哥來信說,今年他要留守草原上,整治準噶爾戰(zhàn)亂的后事,明年會進京。”
黛玉粉唇嘟起如紅櫻,抱怨道:“好些日子不見他了,還要明年才會見到。”
心里有一點失落,卻不知道所為何來。
胤禛始終不曾言語,眸色卻愈加深沉,形容不出心里那一種窒悶是什么。
黑鷹叫了一聲,雙翅展開,在黛玉頭頂盤旋了一圈,如箭一般往高空飛去。
青云躍下樹,撫摸著黛玉的頭笑道:“今年你會見到他的。”
黛玉眼前一亮,喜道:“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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