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一回到家里，就把好消息和女兒女婿說了。遇到了這樣的好事，全家人自然是歡天喜地。劉姥姥就嘟囔著說，

　　“當初我說到賈府里去走動，你們誰都不言語，虧了我還有主意，不像你們縮頭烏龜似的。你看怎么樣？坐在家里天上能掉餡餅嗎？機會不是等出來的，是自己出去找來的！”

　　姥姥有了這么大的功績，小夫妻二人自然沒話說。半年前姥姥去賈府，帶回來的東西和銀子，不僅夠全家人過三兩年的，而且拿這筆銀子在鄉(xiāng)里做個小買賣也了。不僅是銀子的問題，還有掙回來的面子呀。全村人都羨慕他們家，知道王狗兒的丈母娘在京城里有賈府這樣的親戚。姥姥帶回來的許多東西都是鄉(xiāng)下人一輩子未曾見識過的。

　　本想這次姥姥到賈府里去酬謝，回來后家里的生意就開張，沒想到姥姥帶回了這更大的驚喜，連本錢都不用。

　　王狗兒不像劉姥姥那么能說會道，但人老實，對賈府這份感謝是發(fā)自內心的。聽說薛大爺明天就讓他去賈府，激動得一夜都未曾合眼。過去偶爾還和丈母娘頂幾句嘴，現在是二話沒有了。

　　媳婦劉氏心里卻犯了嘀咕，這王狗兒窮的時候夫妻兩個打打鬧鬧的過日子，沒什么。這次給薛家當了莊頭，和過去的地位可大不一樣了。薛家的田地離他們家倒是不遠，可畢竟他還是不能經常在家了。這經常出門在外，會不會勾搭上外面的野女人……想到這里，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劉姥姥一看女兒那個樣子就明白了，罵道，“你這個沒見過世面的東西，男人有大事情干，這是好事情，你哭喪什么呀？再好的運氣讓你這么一號喪也弄完蛋了。”

　　劉氏聽了她媽罵她的話，覺得有道理，但心里還是不踏實，就抽抽搭搭地小聲哭。

　　姥姥就當著狗兒的面，說道，“你們兩個小王八羔子給我聽著，還記不記得半年前我為什么去賈府？是因為我們窮得都要穿不上褲子了。我逼你狗兒去，你不去，還是我舍出了這張老臉去了。現在的日子好過了，我們家是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我把丑話說在頭里，王狗兒，我雖然沒有文化，大字不認識幾個，但我講道理，這人活著并不是文化越高活得越明白。”

　　“娘，我知道。”狗兒溫順地說。

　　“你知道什么？我還沒說完你怎么就知道？”姥姥吼道。

　　“好，娘接著說。”狗兒說道。

　　“我最討厭那種土包子開花的人！知不知道什么意思？沒見過錢，沒見過世面，突然發(fā)達了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有了幾個小錢村子里就裝不下他了。”

　　狗兒被罵得低著頭，好像他真的變成了丈母娘說的那種人似的。就聽劉氏說話了，“媽，你罵幾句就行了唄，狗兒他又不是那樣的人。”

　　劉姥姥一聽，“好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我這不是替你罵他嗎？你怎么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呢？”

　　狗兒也抬起頭說道，“娘，我們都知道你雖然沒文化，可讓你說起成語歇后語或者講起故事來，讀書人也未必有你行。”

　　“這話說得還像句人話，我就是沒讀那么多書，我如果小時候讀了書……”

　　還沒等姥姥說完，劉氏就接上了，“偶娘要是讀了書，那狀元就非偶娘莫屬了。”

　　“這話說大了，你們兩個小兔崽子也別想拍老娘我的馬屁。我高不高興沒所謂，一大把年齡的人了，哪天我兩腿一蹬，眼睛一閉這輩子就沒了，可那么兩個不一樣。剛才我說王狗兒說到哪了，狗兒媳婦一打岔弄出我這么一堆廢話來……”

　　狗兒說，“娘，我記得，你罵道有幾個小錢村子里就裝不下我了。”

　　“對，就是這句。”姥姥說道。“狗兒呀，不是我向著自己閨女說話，你還真得有良心呀，你還年輕，這過日子是怎么回事，這原配夫妻和外面的野女人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區(qū)別你還真的不懂。但有一點你一定記住了，無論你將來在薛家干到什么程度了，你要是敢不要我閨女……”

　　姥姥下面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狗兒跪下了，“娘，我不敢，我當著你的面保證，我王狗兒要是那樣的人，天打五雷轟。”

　　“好，狗兒，像個男人的樣子，快起來。”還有你，她指著劉氏說，“男人在外面要想混出個名堂來，權仗著家里有個賢惠的媳婦。再說，你也要想辦法把男人勾住，讓他不愿意到外面找女人，我的話你聽懂了嗎？看你那個窩囊樣我就有氣，我年輕的時候……”

　　還沒等說完，就聽劉氏說，“娘，可別說你年輕的時候，誰有你那拴住男人的本事呀！”

　　劉姥姥笑了。“狗兒呀，收拾一下東西，找出一套像樣的衣服，雖然我們是鄉(xiāng)下人，也不能讓人家小看了我們。”

　　“知道了，娘。”狗兒說。

　　罵了半天，姥姥也累了。“雞都快叫了，睡一會吧。”

　　“好，娘也睡吧。”劉氏說道。

　　狗兒沒有睡，雞還沒叫他就起程了。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像個男人的樣子，過去老婆什么時候擔心過他會找什么野女人呢？連一個老婆都養(yǎng)活不起，他還有那樣的心思和能力？

　　薛家的田地的情況他差不多都知道，被哪家租了他也知道。這些年來沒人管，不僅田租的銀子拿不到，就連春節(jié)時薛家自家用的東西也很少有人送了。

　　他知道見到薛大爺該怎么說了，他也知道他下面該做什么了。心情愉快地哼著小曲，腳下的路也走得飛快。

　　已經是初冬了，再有兩個月也就過年了，新的一年一定是一番嶄新的吧，今年的春節(jié)一定讓主人吃上自家地里的產品，天漸漸地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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