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山河在
可是,她錯了,唐寶明那憎惡的目光,儼然說明了一切。
“不如由頭來過”這句話禁錮著她,也禁錮著他,她不斷地嘗試愛,又不斷地拒絕愛,周而復始,一旦復原,愛情即是牢籠,而這次,她甘愿受困,而他卻不再相信她了。
要怎么樣她才能證明她真的愿意改過自新呢?
不是說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嗎?可誰愿意給放羊的孩子一個機會?
她的身子軟軟地滑落,由天堂滑落紅塵生根,塵埃落定。
她的這個決心,實在需要勇氣,因為從一開始,悲苦跟定了她,郁悶也跟定了她。
……
接下來的這幾天,錢心儀如一縷孤魂在晉王府游蕩,卻始終不見唐寶明的身影,她故意裝作不在乎,不去問聞。
她無聊地等待著,等待著,感覺自己就像在等死似的。
終于,她穿上華麗的宮裝,在鏡前整裝,亮出了久違了的錢心儀式的招牌笑容。
她坐著轎子進宮,一雙眼睛卻是空洞無物,吸著煙,一路灑下裊裊香煙,被風吹著,它們掙扎著,卻注定要散開。
回到國榮府,她翻出以前的東西,突然發現了一個沾滿了塵土的木匣子,她卻像撿了寶貝似的,將上面的塵灰擦干凈,卻又放下,猶豫著,要不要打開。
這是明皓留下的,
他說,這里面裝的是快樂,只要她不開心的時候,就可以打開它,就會變得快樂起來。
真是神奇的東西,不過,她自然不會相信。
只是,她現在真的很不開心。
其實,她一直沒有打開這個盒子,并不是怕被風吹散,只是想讓盒子變得更沉。
她自嘲地笑笑:“這世上又怎么會有什么快樂能裝在盒子里呢?”
正在她要打開的時候,一個人闖了進來,是太子火機,他一雙眼睛深邃得如碧藍的大海,讓人看不見底,他正看著她,有種病態的憂郁。
錢主儀愣了愣,松開手中的盒子,問:“你怎么來了?”
“聽說你回來了。”火機的聲音沙啞而低,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平靜。
“嗯,這里是我的娘家,我隨時都會回來。”她靜靜地說。
“他欺負你了?”
這一句無足輕重的話,卻直擊進錢心儀心里最柔軟的地方,連日來所受的委屈,在一瞬間迸發出來,眼淚毫無預兆地從眼眶滾落。
她的悲傷,是他的心碎,她無助地撲進他的懷里,他憐惜地擁住她顫抖的嬌軀。
……
唐寶明想要回宮拿點東西,一進門,就瞧見了這精彩的一幕,他連痛苦都沒有,空白,僵硬,黑洞洞的一雙眼睛,死灰一樣的臉色,那種徹骨的慘痛與絕望。
轉身離去,走路都是飄飄然的,感覺他的靈魂已經離開了他的軀體。
走了不遠,突然有人喊他,“唐寶明,是你嗎?”
他回過頭去,是諾兒,他愣愣地看著她。
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神太奇怪了,把諾兒嚇倒了。
諾兒一雙手在他面前晃啊晃的,見他沒啥反應,眼睛都不眨一下,憂心地問道:“你怎么了?”
才新婚的人,不是臉上都應該洋溢著喜氣的嗎?
唐寶明感覺體內有一團火在涌動,燃燒著他的心,燃燒著他的身體,令他在一瞬間失控,突然抱住諾兒,將她按進懷里,,狠狠地吻住她柔軟的唇瓣,肆情地品嘗她如蜜糖般的滋味,不到片刻的功夫,就已經將她軟嫩的唇給吻得紅腫。
諾兒喘息著,被他強悍的力道給嚇了一跳,想推開他,卻又舍不得,只能噙著淚水,纖手緊緊地抱住他的頸項。
她知道他的心里想吻的人并不是她,她是那么卑微,乞求他的一點憐愛,哪怕不是真心的。
然而,這個時候,唐寶明就像突然醒悟,松開了她,神情悲痛地道:“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對你!
諾兒別過頭去悄悄擦去淚水,展露笑容道:“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我沒怪你!
“那……我先走了。”
若再不走,他怕自己在旁人面前露出怯懦。
……
哭過以后,錢心儀的心情放松不少,她沖火機一笑,道:“我現在沒事了,謝謝你。”
火機只是心疼她,如果她當初選擇的是他,那么,他一定不會讓她有一絲難過。
“他對你不好嗎?”
“那也是我跟他的事情,與別人無關。”錢心儀硬聲說。
他只是深深地心疼她,她堅強的背后,是一顆受了傷的心。他目光黯然,忍不住又問道:“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你為什么還要選擇這條路?”
錢心儀昂起絕艷的小臉,仍驕傲,帶點嘲笑說:“我早就叫你不要喜歡我?你現在是不是特別難過?”
火機不答反問道:“那你呢?你的淚水又說明了什么呢?明知道他不是你該愛的人,你為什么還要走上這條路?你跟他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錢心儀自嘲地冷笑出聲,“結果?我做事情從來不考慮結果,只是一路上風景不錯,活過了,就好了!
“錢心儀,你真是我猜不透的人。我想不到你會放了一個男人而放棄所有!
大家心里都十分明白,那平靜的表面,暗涌著危險,宮廷依然是爾虞我詐的地方,姓唐的都是最危險的,就像待宰的羔羊,被人圈養著。
“我自己也想不到!卞X心儀凄然一笑,看著現在的自己,實在不像自己了。
“可知道,若是這塵世中還剩下一點光,我愿化作微塵,靜立在你左右。”他深情地說。
若是在以前,錢心儀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大笑三聲,然后說,這些話,你留著去騙那些無知少女吧。
可經歷多了,心境也不一樣了,所以聽到這話的感悟也不一樣了。
她只是淡淡地說:“你應該珍惜的人,是心依。她真的很愛你。”
“福兮禍所至,愛與恨,有時之是一念之差。”
“人無完人,有時候的確會因為一念之差而做出錯事,但如果她知道錯了,我想,應該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也許吧。就算他肯原諒錢心依的所作所為,但他的心空了,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待她了。
……
她說過,她要送一個一模一樣的蠟雕給他,因為她覺得上面的兩個人是一對兒,在梅花下是一對,在瀑布下是一對。
她手里拿著寶貝似的蠟雕,跑到他的房間,急得連門也不敲地推開門,卻看見春光乍泄的一幕,唐寶明正與一個艷女在床上滾床單,兩具赤裸的身體在交疊著,發出糜糜之聲。
錢心儀嚇呆在門口,心里恨不得自己從來沒來過。
唐寶明瞧見她了,一時失了興致,從女人身上下來,坐在床頭上,點燃一根煙吸著。
女子慌張地用被子包裹著*體,害怕得連臉都埋進了被子里。
錢心儀腳步有千斤重,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進去的,她凝視著唐寶明那平靜,翻云覆雨后略顯疲憊的臉,質問道:“你這算什么意思?向我示威嗎?”
唐寶明冷冷地道:“大家彼此彼此吧!
“你這是在報復我,是嗎?”
“我愛怎么做是我的事,你愛怎么想,是你的事。”唐寶明露出一個極妖媚森冷的笑容。
錢心儀盯著他面無表情的臉,滿眼都是痛苦和絕望,嘶聲大罵一句粗口,狂奔出門去。
唐寶明吸著煙,眼神空洞無物。
“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跟錢心儀不一樣,原來寂寞的時候,每個人都是一樣的。”
孤獨的唐寶明,這回連身體也釋放了,每天抱著不同的女人入睡,夜夜笙歌。
一彎身軀,多少過客,只愛在懷內暫借的恬靜。
宿醉的溫存,補償不了殘缺的心傷。
她說錯了,不是報復,是寂寞。
日子久了,這寂寞也便如同一抹毒融入到了骨子里,不再是無謂的抗爭或是逃避,反而是接受并將它融入到骨髓里,成為自身的一種味道。
……
第二天早上,陽光透過窗幔直直的刺在他的臉上,隔夜未消的酒意弄得他的頭昏昏沉沉,口里又苦又干,感覺身體都已脫離了靈魂。
睡眼惺忪,觸目可及的,是地上的一片狼藉,身邊一個光著身子,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在睡覺。
他的心突然感到無比的空虛,厭惡著這個世界。
他推醒那女人,把她的衣服塞進她的懷里,讓她馬上滾。
女人以為他瘋了,嚇壞了。
他是瘋了,他真的瘋得徹底了。
貪歡過后,他還是決定振作起來,還有老父親需要他照顧的。
……
是他,讓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喜歡的,在塵埃里開出了花朵。
她依然是那么怕冷,瘦弱的身體獨自縮在被窩里,出神地望著錦被,成親多時,這一床被褥她從未與人共享過,她的夫君,從他們成親的那一天起,就不曾踏進她的寢室半步。
她總會想念起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男性氣息。
他現在哪呢?在做什么?
深夜,微弱的開門聲突然響起。
她模糊地猜測,一定是他來了。
可是,沒有人,只是她的幻覺,門一直緊緊地關著。
她錯了,原來,她跟他的牽絆并不如想象中的深。
掀開羅帳,雙足落地,看著腳墊上一如往常只擺著自己的繡鞋,孤零零的,從來也不曾成雙,她的眸色頓時變得黯然。
她自顧自的喝酒,獨看風云變色,日月變遷。
聽別人聊天,有時會走到窗前抽根煙。
被不知道的人說是太過高傲,不肯放下身段同他人相處。不過是早就蒼白的內里,有些人格分裂罷了。
當她看著手里的這根煙時,她還認為,他只是一種牌子的煙嗎?
……
“姑爺,這是郡主吩咐送來的。”
唐寶明皺眉,望著桌上那碗熱騰騰香噴噴的湯,這今天已經是第三次了,她到底又想耍什么花樣?
“她有沒有說什么?”
“郡主說讓姑爺好好補補身子!睉z兒似笑非笑地說。
唐寶明揚手讓她退下,望著那碗湯發呆。
妻子給丈夫送湯,那本是正常,但這用在錢心儀的身上,那就是大大的不正常了,她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三從四德。
他這樣背叛她,她不是該生氣的嗎?不是該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是出去花天灑地,夜不歸宿?但她沒有。
算了,這都不是他該考慮的事情,他早就放棄了自己。
他有點口渴,就把那湯喝了。
才放下碗,憐兒又來了,這回是送來了一件綿衣。
“姑爺,這是郡主吩咐給你送來的新衣。她說轉季了,這衣服你會用得著的。”
唐寶明突然站起來,一把揪住憐兒的衣襟,新衣掉到地上他也不管,怒喝道:“她到底在玩什么花樣?”
憐兒嚇得花容失色,顫聲道:“奴……奴婢不知道。”
唐寶明用力推開她,拾起衣服,奔了出門去。
……
琴聲蒼涼而幽遠,恍如隔世,恰似輪回中神秘迷茫的梵音,仿佛在召喚著什么。
是誰在撫琴?琴聲是從她的院子飄出的。
“從前我會使你快樂,現在卻最多叫你寂寞,再吻下去像皺紙輕薄,撕開了,都不覺。我這苦心已有預備,隨時有塊玻璃破碎墮地,勉強下去,我會憎你,只是差那一口氣。不信眼淚,能令失落的你愛下去……”
那樣純粹甜美,花樣年華的容顏已有傾國之姿,纖手彈弄之間,琴音脆揚,低吟,淺唱。
唐寶明本是怒氣沖沖的來,可這琴曲仿佛能靜化他的耳根,直進入他的心底,讓他歸于平靜,平靜得來,帶著深深的哀傷。
那仿佛是一首決別的歌,是那么地傷感。
可隨即,他自嘲地笑了笑,他真是想太多了,想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錢心儀瞧見他了,歡快地奔過去,臉上帶著亮麗的笑容,如春日的陽光般燦爛,能溫暖人心。
她一把抱住他,把臉埋進他的胸前,“你來了!
唐寶明的身子僵了一下,是太深的傷害,令他有太多的防范和不相信,他太清楚這個女人是毒藥,所以,他選擇了推開她。
錢心儀蹌踉退后,不敢置信的瞠圓美眸看著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唐寶明的理智漸漸回歸,他把新衣丟到她的臉上,冷聲喝道:“這算什么?你還有什么花樣?”
錢心儀把衣服挽在手上,臉上的笑容不減,柔聲道:“剛才那首曲,你覺得我彈得怎么樣?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少在我面前裝傻!
錢心儀也不管他滿臉的怒氣,把他拉坐下,說:“不如我再給你彈一曲……”
唐寶明突然起身,將桌上的瑤琴用力掃到地上,怒喝道:“你能不能以后不要再來煩我?我覺得你很煩!
望著地下摔碎的瑤琴,眼里噙著淚,聲音柔軟得快破碎了,“我對你好,難道也有錯嗎?”
“對我好?”唐寶明瞇起眼睛。
“難道你感覺不到嗎?”她的淚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轉,強忍著,強忍著,就是不讓它掉下來。
“你若真對我好,就不要再搞那么多東西了。我說過,我不想再見到你。”說完,轉身就走。
錢心儀緊緊抿著唇,咬出了血絲,滾燙的淚水自臉頰上滑落,他的身影漸漸模糊,漸行漸遠。
也許是忍耐得太久了,她已無法再忍耐下去,她突然用衣袖抹了一把淚,拔腿追了上去。
……
“唐寶明,你給我站住!”
唐寶明站住了,沒好氣地回頭瞟她一眼。
錢心儀撲上去,揪著他的衣襟用力地拽,痛苦地暴喝道:“為什么你要這樣對我?為什么你不肯再給我一次機會?”
唐寶明狠狠地道:“別說得自己跟情圣似的。這樣的話,你跟多少人說過了呢?”
“啪!”她不假思索就刮了他一個耳光,眼睛濕紅,絕望地望著他,顫聲問道:“你真的不肯給我機會嗎?”
這個問題,唐寶明竟然沒能硬下心來立刻回答,只是冷淡地說:“你是個瘋子!
她沒給他機會,那他也不會給她機會,他根本沒錯,自然不必內疚。
“我是個瘋子,我會讓你知道,我真的是失心瘋的,瘋起來,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彼莺莸氐伤
唐寶明的心莫明的痛了一下,他冷笑一聲,“要不要給你介紹個郎中?”
“郎中治不好我。還記得嗎?那個咒語,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死吧,都死吧。,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國破與我無關,山河與我無關,春色也與我無關……”她似哭似笑,輕吟著,蹣跚著,往外走去。
喧囂過后,終于歸于平靜,唐寶明自嘲地笑笑,雙手無力地低垂著。
……
他發誓,他真的很厭惡她,永遠都不想見到她。
而事實上,這幾天他也沒見到她,總算落得個清靜。
沒有開心,沒有悲哀,一點點的落寞,一點點的惆悵,一點點的孤獨。
這樣很好,平淡乏味的生活,無所謂快樂與悲傷,沒有任何期望,也就不會絕望。
他只是不想看到曾經明媚的春光,在他的眼前迅速褪色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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