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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到水深火熱


  凄涼的夜和讓人心酸的白色月光,讓喝醉酒的人覺得那么凄美,美的心痛。

  門聲響,他抬起頭,便看到錢心儀走進(jìn)來,帶著屋外那濃濃的涼意。

  她解下披風(fēng),坐到他旁邊,輕晃了下脖子,將一顆花生仁丟進(jìn)嘴里,興奮地說:“占士,我睡不著,找你喝酒。”

  “你別來煩我行嗎?”唐寶明沒看她,下巴撐在桌子上面,有些凄苦的無奈。

  “那我不出聲,你就當(dāng)我是透明的,好不好?”

  說是容易,可活生生的一個(gè)妖人,他怎么會(huì)看不見呢。他苦起臉道:“天涯何必?zé)o芳草,何必單戀一棵草?你快點(diǎn)去找別人吧,好不好?”

  她用他的杯子斟酒,自斟自飲,沒料到酒汁溫潤入喉之后,竟在他的喉間漫開一陣熱辣。

  她柔柔地笑了,眼前一片醺朧,她將一杯溫酒遞到他唇邊,“我只要你,別人我都不要。”

  他推開她的酒,冷淡的眼神彷佛眼前的女人是不存在的,“不要再對(duì)我說這種無用的話。”

  “既然不說就不說,大家都別說。”她一顆一顆地將花生米丟入口中,直至丟了個(gè)塞滿嘴,卻吞不下去,差點(diǎn)咽著,全噴了出來。

  他不為所動(dòng),冷冷地看著,猶如看著一個(gè)跳梁小丑般。

  真是的,一點(diǎn)同情心都沒有。

  錢心儀眼珠一轉(zhuǎn),突然道:“不如我唱曲給你聽,好不好?”

  他依然不動(dòng),只是看著那舞動(dòng)的燭火。

  她有點(diǎn)不服氣,帶著三分醉意,徐綻開一抹笑意,緩緩地吟道:“這身影,我用心地望,溫馨的老地方,有著你,令脆弱身體更耐寒,若我眼得不安,便想找到你面龐。很清楚我內(nèi)心愿望,很清楚我為何失望……”

  她輕衣曼舞著,但唐寶明仍然不為所吸引,她刻意畫大動(dòng)作,但他依然不動(dòng)。

  “……好,我深知道,為我學(xué)會(huì)自己不喜愛的嗜好;好,你的擁抱,亦擴(kuò)大我自己空間領(lǐng)土;好,我感覺到,沒有話說什么都給我代勞;好,誰有更加好,當(dāng)比較你相差幾多倍數(shù)……”

  她從床頭拿起一個(gè)枕頭,用剪刀剪開,里面的羽毛飄蕩在半空,令整個(gè)房間一時(shí)間變得極為凄美。

  她無趣地坐下,喝了一杯酒,瞪他一眼,“你是不是覺得我的歌舞難登大雅之堂?”

  “我不懂歌舞。”

  “那為何不屑一顧?”

  “你何時(shí)變得如此執(zhí)著?”他抬起明眸反問她。

  她一下子被問住了,有點(diǎn)尷尬,輕輕地咬住了下唇。

  她又喝了一杯酒,滿身酒氣的朝向他,見他杯中酒仍在,忍不住笑了:“怎么不喝酒?”

  “不想喝便不喝。”

  “不,不是。你是怕喝醉了,酒后亂性。”她抬起湛黑的星眸直沖著唐寶明微笑。

  “你想多了。”唐寶明想也沒想,端起酒杯就要喝。

  錢心儀借著酒勁,一手揮掉他手中的酒杯,大聲嚷嚷道:“你這樣子想證明什么,想證明什么?”

  “那你到底想怎么樣?你知不知道你很煩人?”他也有絲悲傷,啞著嗓子大喊。

  “從來沒有一個(gè)人讓我牽掛……”錢心儀微瞇著雙眸,眼角因痛苦而凝著淚光。

  他望著她,希望她說下去,然而此時(shí),她卻不再說,而是站了起來,腳下不穩(wěn)地一個(gè)蹌踉。

  瞧她臉頰泛著酡紅,似是喝高了。

  “你醉了,回去睡吧。”他的聲音仍冷,聽不出一絲殘溫。

  “你還關(guān)心我嗎?”她星眸熠熠望向他。

  “我只是不想你死在我的房間。

  唐寶明的冷言冷語猶若一把冰刀,狠狠地刺向錢心儀。

  她吃吃地笑了,瘋狂地大笑,又唱道:“在朦朧夜雨里,顯得一片慘淡,重讀你的信里,覺熱情未冷。信中,你聲聲說再會(huì),但感到你的雙眼在期望再見的一晚。回望過去,再想今天的冷淡……”

  她舞動(dòng)著身體唱著,唱著唱著,心里覺得難過,趴在桌子上輕唱,聲音慵懶而魅惑,但聲音越來越低沉,到最后她唱不出來了,只是輕哼著旋律,哼著哼著,就成了壓抑的痛哭聲。

  “喂,你怎么了?”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

  “我沒事,別理我……”她嘀咕著。

  “喂,回去睡啊。”望著她瘦小的身子,滿身的酒氣,他皺起眉心來,真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

  “唔……你好煩……別吵……”她趴在桌子上,很快就沒有了聲音。

  睡著了啊?

  “錢心儀?醒醒,醒醒……”怎么推她都不醒,現(xiàn)在雷打她恐怕都不會(huì)醒了。

  她的睡態(tài)甜美純潔,像一個(gè)天真無邪的孩子,他顫抖的指尖,輕輕地滑過她微皺的眉眼,她身上的馨香夾著酒味,是他致使的誘惑。

  我寧愿看著你,睡得如此沉靜,勝過你醒時(shí)決裂般無情。

  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他們?cè)僖不夭坏綇那傲耍僖膊荒苡深^來過。

  ,只剩下一道猙獰傷疤,恰似春光糜爛流瀉。他不要這樣,不要。

  ……

  天何時(shí)亮的?

  錢心儀睜開眼睛,便看到熟悉的地方,她是在自己的房間里。

  她記得昨天晚上,在唐寶明的房間喝酒,她喝酒,她唱歌,后來就喝醉了。

  是唐寶明把她送回來的吧?

  她伸了個(gè)懶腰,下床穿衣服,梳洗,出門。

  唐寶明的房間是鎖著的,她正巧碰到打掃的店小二,問他才知道唐寶明一早就出去了。

  真是勤快的勞模,這么早就去擺攤了。錢心儀的嘴角浮動(dòng)一個(gè)美麗的笑。

  唐寶明坐在攤子后,把畫好的畫卷,還有文房四寶擺出來,總不忘記,帶著一瓶酒。

  錢心儀頭上綁著兩條麻花辮子,一蹦一跳地奔過來,將手里的油紙袋遞給他,“這是千層糕,甜而不膩,好香哦。”

  “你來干什么?”他冷下臉瞪著她。

  “這個(gè)就當(dāng)是我謝謝你昨天晚上送我回房的,趁熱吃才好吃。”她拆開紙油包,香氣迎面撲來。

  “我不吃甜食。”他厭惡地別開臉。

  “一點(diǎn)都不甜,你嘗嘗嘛。”她塞到他的嘴邊。

  “我不吃。”他推開。

  她不悅地扁著嘴,怨恨地看著他,但很快便又笑起來,起身道:“你不愛吃甜的,那我去買咸煎餅。”

  “不用費(fèi)心了,我什么都不吃。”他大惑不解地望著她問,“你這演的又是哪一出戲?你到底想怎么樣?”

  “夫唱婦隨啊,你覺得像不像?”她把頭靠向他,擺了一個(gè)親密的姿勢(shì)。

  “要演戲到別的地方去演。”唐寶明一點(diǎn)都不領(lǐng)情。

  “別生氣嘛。我吃一口,你吃一口。來,我喂你。”錢心儀像哄孩子般哄著他。

  唐寶明大手一揮,千層糕全都灑在了案上的畫上,一幅墨跡未干的畫就這樣毀了。

  “我……你……你賠我千層糕!”她將過錯(cuò)全推在他身上,放起潑賴來。

  “你賠我一幅畫。”哼,又不是只有她會(huì)耍賴,他也會(huì),只是他一般都不用罷了。

  “是你自己弄的,我為什么要賠?”

  “若不是你來搗亂,我這里何來的千層糕?”

  “你蠻不講理!”

  “你才蠻不講理!”

  兩人互瞪,誰也不相讓。

  風(fēng)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唐寶明最近總是頭痛,原因當(dāng)然是因?yàn)槟莻(gè)妖孽,他在心里問了自己一萬遍,她到底為什么要跟著他?到底她要怎么樣才肯放手?

  好像每次吵起來,都是他先投降的。沒辦法他一見到女人的眼淚就投降了,特別是她的眼淚。

  最后,是他乖乖地去給她買千層糕。

  而她,乖乖地坐在攤子后,像個(gè)老板娘似的,熱情地招呼著客人。這種從未有過的體驗(yàn),感覺好極了。

  平凡的夫妻生活,其實(shí)也可以很快樂。

  陽光是那么明媚,風(fēng)是那么溫柔,人們是那么可愛。一切的景色,其實(shí)都取決于個(gè)人的心情。

  唐寶明買千層糕回來,遞給她,黑著臉道:“給你。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走得越遠(yuǎn)越好。”

  “嘗一口。”錢心儀扒開油紙,熱意地遞交到他的嘴邊。

  他猶豫了一下,為怕自己的畫再遭遇無辜的荼毒,唐寶明咬了一小口千層糕含在嘴里,入口即化,香滑可口,甜而不膩,并沒有他想象的難吃。

  “這就乖了。”她呵呵地笑著,自己也咬了一口。

  唐寶明的目光忽然落在案上,不禁皺起眉頭來:“你為什么動(dòng)我的東西?”

  “高興嗎?這是我賠給你的畫。”她興奮邀功。

  “我高興個(gè)鬼啊,你畫的這是什么鬼畫?簡(jiǎn)直浪費(fèi)我的筆墨。”

  唐寶明氣死了,這算是畫嗎?隨便地在上面亂畫一通也叫畫?那畫師都應(yīng)該回家種田了。

  他拿起畫來就要撕。

  她快速捉住了他的手,大喊道:“不要撕,這是我辛辛苦苦畫出來的。你真是不懂欣賞,這叫抽象畫,留著以后可值錢了。”

  她真以為自己是梵高了。

  “那你就好好留著吧。我警告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

  他卷起畫,塞進(jìn)她的手里,目光冰冷。

  錢心儀無辜地扁起嘴,充滿了委屈,充滿了軟弱無助,他怎么可以這么殘忍,將她拒之千里之外,赤**的冷暴力啊,剛才還好好的呢。

  ……

  秋很快便過去了,又是快要下雪的季節(jié)了。

  蕭瑟的秋紅顏色襲滿半天際,時(shí)序逐漸步入了初冬,天候冷得不可思議,金黃色的銀杏葉飄落了一地,交雜著艷紅色的落楓。

  北風(fēng)冷冷地?fù)P起,拂起滿地殘紅,絕美的風(fēng)光直教人望而神醉,幾乎要忘了冬天臨近的酷寒。

  凜冽的寒風(fēng)無情地出拂,冷得幾乎讓人心生絕望,一股無法抑制的寒意直直地透進(jìn)心扉,讓四肢僵寒,動(dòng)彈不能。

  錢心儀在客棧里也住了幾個(gè)月,跟這里的掌柜小二都熟絡(luò)起來了,她這次是真的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她拍開鄰居唐寶明的門,瘦小的身子不自禁地輕顫了下,趕緊關(guān)上門,細(xì)臂緊緊地?fù)碜∽约海瑔枺骸罢际浚憷鋯幔俊?br />
  “一點(diǎn)都不冷。”唐寶明屋里沒有暖爐,也沒有烤炭,他穿著棉大衣,正在享受著熱騰騰的晚餐,那張被風(fēng)霜侵染的臉閃著曾經(jīng)的桀驁。

  而錢心儀頭上戴著雷鋒帽,身上穿著合理裁剪的皮草,還有毛褲子,棉口罩,但她仍覺得冷,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縮,一絲暖意在呼吸時(shí)化成了白色的煙霧,隨風(fēng)而逝,再也不復(fù)蹤影。

  “喂,咱們好歹是朋友、鄰居一場(chǎng),共過患難的,你也好應(yīng)該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吧。”錢心儀困難地從干啞的喉嚨里發(fā)出聲音,抬起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眸,抬頭望著正在大塊朵頤的唐寶明。

  “哦。那你冷嗎?”唐寶明嘴角噙著冷笑。

  “冷!好冷!”說著,她就撲過去抱住他,意欲從他的身上偷取一絲暖意。

  “你干什么?”唐寶明掙扎著要推開她,無奈錢心儀像個(gè)八爪章魚似的,將他纏得緊緊的。

  他觸到她的手,凍得像冰,沒有一絲溫度,可她的動(dòng)作還是這么敏捷,真令人難以置信。

  “不要推開我,我好冷,讓我抱一下。”她小嘴猶自喃念有詞,聲音卻細(xì)渺得幾不可聞。

  她感覺到了溫暖,雙眸倏地襲上紅淚,淚水滾落她的雙頰,意外地清透澄澈。

  那是一陣窒息的心痛,迫使唐寶明無法呼吸,只能任由她抱著。

  “媽媽,我好冷,水都結(jié)成冰了……”

  他把溫酒喂到她嘴里,輕聲道:“喝點(diǎn)酒會(huì)暖一點(diǎn)。”

  “嗯。”她聽話地把酒喝下去,她眨著空洞的眼眸,嗓調(diào)哽咽,喃喃地吐出話語,“能給我點(diǎn)東西吃嗎?”

  “你還沒吃東西?”

  錢心儀輕輕搖頭:“我的錢用光了,我已經(jīng)兩天沒吃東西了,在床上睡了兩天,又冷又餓……”

  唐寶明深藏心底深處的同情心立刻泛濫成災(zāi)了,“這里有酒有菜,你吃一點(diǎn)吧。”

  等的就是這句話,錢心儀馬上開吃。

  他望著她吃,若有所思。她怎么看都不像是遺世妖孽,倒像是個(gè)純潔的孩子,不懂得保護(hù)自己,不懂得理解別人,她現(xiàn)在這個(gè)樣子,真是令人心酸。

  她如果不再是個(gè)大小姐,不再出賣身體,她要靠什么生活?她根本不懂得照顧自己。

  “多喝點(diǎn)酒就不會(huì)那么冷了。”他用溫暖的大手搓著她冰冷的小手。

  “你也喝。”她把酒遞到他面前。

  唐寶明將她遞來的酒喝下,他壓根不知道,自己對(duì)她的防備越來越松了。

  享受著他給的溫暖,依在他的懷里,微仰起小臉,一雙柔媚的眸子噙著淚光,恍惚地睜了開來道:“我什么都沒有,只有你了,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

  唐寶明別過臉去,沉默良久,從懷里掏出一塊金牌,幾張銀票,淡然道:“你拿著吧,喜歡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要趕我走?”她不敢置信望著他,麗致精美的小臉看起來虛弱而且蒼白,無她措地咬緊了嫩唇,任由瑩亮的淚珠兒滾落眼角,紅透的眼眶微微地瞇起,盛滿了惹憐的悲傷。

  無論他趕與不趕,她最后總是要離開他的,既然如此,何必再多一些糾纏,讓大家不痛快。

  他不回答,算是默認(rè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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