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佳琪是在運動會正式開始前一周跟著學校老師去省城參加校外培訓比賽的。

        出發前一天晚上，幾個人又聚在了羅燦家的面館為她送行。趕著飯點時間，大家也都很懂事地拒絕了羅爸羅媽的招待沒占包廂，一行人上樓在羅燦房間隨便收拾出來個地方就席地坐了下來。

        面館嘛，畢竟是要做生意的。

        推門進屋，讓棠梨有些意外的是羅燦的房間收拾齊整的跟他本人大大咧咧的性格一點不像。

        靠床的墻上貼著各種球星海報，除了喬丹以外，剩下幾個都是棠梨看著眼熟但就是叫不上名字的。床邊桌上擺著一臺老式大頭電腦，看上去有種跟時代脫軌的厚重感。不過整體看上去還是很溫馨的，像這個年紀大多數少年日常生活的樣子，屋子里四處都是不經意透露出來的熱鬧。

        跟許垣玖家里那種長時間累積下來的冷清不一樣，雖然沒有進過許垣玖的房間，但棠梨還記得自己上次到他家時的感受，許垣玖家里的那種整齊不是因為有人每天清理打掃，而是本身就沒有什么東西需要整理。

        這么思索著，棠梨又看了眼旁邊的許佳琪，想著兄妹的日子本來就過得清凈，這會兒再走一個，也不知道許垣玖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會不會也偶爾感到寂寞。

        “挺好，這段時間你一點都不用惦記你哥。”羅燦將手搭在許垣玖的肩上看著佳琪說，“你就踏踏實實安安心心地好好學習，說實話，你不在沒準你哥還剛好能過上幾天輕松日子。”

        “瞎說什么呢？”云蘇也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一張碎紙片隨手揉了個紙團朝羅燦丟了過去。

        許垣玖不動聲色地將羅燦的手從自己肩上拿開，又微微前傾夾了口菜給許佳琪碗里遞去：“記得好好吃飯，別餓著自己。”

        “嗯。”許佳琪笑著端起碗大口吃了起來。

        沒有影視劇里那種煽情的眼淚和畫面，就只有一句“好好吃飯”，但聽起來卻格外令人感動與共情。

        “剛微信推你的名片記得加一下，在那邊要是遇到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和麻煩都可以聯系他，我已經跟他講過了。”棠梨晃了晃手里的手機，“我說我妹要過去考試。”

        羅燦：“誰呀？搞得神秘兮兮的。”

        棠梨：“一個朋友，我查過了，佳琪學習的地方剛好在他家附近。”

        “什么朋友，這么給力。”

        “從小一起長大的。”

        “謝謝棠梨……姐。”許佳做了個鬼臉嬌憨一笑。

        反倒許垣玖吃飯的動作不自覺變得慢了下來，“一起長大的朋友”許垣玖邊吃邊琢磨著這幾個字。

        這個朋友大概就像他和羅燦和云蘇一樣，了解對方的過往，清楚彼此的一切，但好像又有些不一樣，他只是棠梨的朋友，是自己不清楚不認識的人，而恰好又是這個人，見過棠梨以前那些自己不曾見過的樣子。

        搞笑，這心里酸溜溜的感覺又是什么飛來橫醋。

        第二天早上，棠梨跟往常一樣提前到了學校，但這次一直跑到操場旁的小路開始陸陸續續經過三兩人影，許垣玖也沒有出現。

        許佳琪今天早上出發的車，許垣玖不來其實也很正常，棠梨坐下來從口袋掏出一張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只剩在冷空氣中冒著“白煙”的濕劉海一縷一縷交叉分明地擋在額前。雖然心里不太想要承認，但這段時間棠梨早就習慣了默默跟在許垣玖身后什么也不用想只要努力跟著他的腳步就行的感覺。

        這種心情許垣玖在的時候還好沒有特別明顯，但是今天他突然沒有出現，只剩棠梨一個人聽著自己來回循環的腳步聲時，那種令人疲憊的無聊和不習慣就顯得格外明顯。

        平復了好一陣，棠梨這才起身拖著“無精打采”的步子往回走。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棠梨跟往常一樣拐到廁所準備先洗把臉，結果右手剛碰到水龍頭還未來得及抬起，廁所最里面的格子便傳來一陣哭腔：

        “不要分手好不好，不要分手，你說什么我都答應你，你跟其他女生的事我也可以當作不知道不計較，我只求你，求你不要離開我。”

        女生哭的歇斯底里，棠梨的手按在開關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時不知是該裝作【什么都沒聽到】繼續做自己的事，還是應該趁這會兒沒人發現自己趕緊離開。

        格子里的那個女生是陳潭，從她開口那一刻，棠梨就聽出來了。

        趙嘉敏的事情之后，棠梨一直沒有跟陳潭“正面相對”過，她欠自己的那一巴掌，棠梨也始終沒有一個合適的機會跟她討要回來。現在這么猝不及防地在對方極其狼狽的時刻遇到，說實話，只要棠梨愿意，她就能讓對方在她面前再也抬不起頭來。

        掌握一個人的秘密，是擊碎她心理防線的致命武器。

        但，棠梨從來不是一個喜歡落井下石的人。

        算了，棠梨手從水龍頭上拿開，這種癡男怨女糾葛相纏的戲份里，自己還是當個沒有姓名的局外人好。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命運的導演安排就一定要怎么狗血怎么來。

        棠梨剛轉身，陳潭便紅著臉從里面的格子推門出來。

        “棠梨？”陳潭有些驚訝地試探著叫了一聲。

        棠梨駐足嘆氣，心想還真是該來的躲不過。

        “你怎么在這里？”陳潭鼻音有些發悶

        棠梨轉過身看了看她身后的一排格子沒說話。

        “你，都聽到了？\"

        “嗯。”

        棠梨沒有絲毫掩飾和猶豫。這種情況下，即便她說自己什么都沒聽到，陳潭也不會相信的。

        【掩耳盜鈴】這種事，沒辦法用在兩個【心知肚明】的人身上。

        “沒關系。”陳潭用力吸了下鼻子繼續悶悶地說：“聽到了也無所謂，我才不怕你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你想多了。”

        棠梨語氣淡淡的就像這冬天的早晨一樣清冷。她確實討厭陳潭，但卻并沒有想過要拿這些花邊緋聞去中傷誰。

        流言傷人有多可怕，她比這所學校的任何人都了解。

        棠梨走后，陳潭沒有追上來，只是兩只腳沉重地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棠梨從前門經過的時候往教室里晃了一眼，班上同學來的差不多了，松松散散差不多也坐了一半。轉學到現在，棠梨一直習慣性從后門來回進出，這樣不僅可以避開那種被人盯著背影的不適感，更不用直面跟人迎臉相對卻又不知說些什么的尷尬。

        總之，教室后門就像專門為棠梨打開的“緊急通道”一樣。

        剛坐下沒一會兒，許垣玖就來了。

        “早。”棠梨笑著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跟他打了個招呼。

        許垣玖“嗯”了一聲摘下書包塞抽屜里不再講話，雖然臉上表情跟平時沒什么區別，但棠梨能明顯感到他今天興致不高，甚至有一點的不高興。

        “是佳琪有什么事嗎？”

        棠梨問完立刻覺得自己有些多事，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揣摩對方的心情，然后又控制不住自己內心關切的聲音。

        “不是。”許垣玖想了下又說，“自己的一些事。”

        “哦，好。”棠梨點點頭，一時有些尷尬地咬了下嘴唇開始看起自己手邊的書。

        兩人誰也沒再講話，但空氣里隨著暖氣流動的干燥愈令人心神不寧。

        許佳琪沒事，但許垣玖確實有事。從棠梨昨天說起她那個一起長大的他不認識的同學開始，他就有些小別扭，后來許佳琪給他看那個男生的朋友圈，他就更是一股邪氣兒在身體里橫沖直撞。

        “你跟那個人關系好嗎？”

        “嗯？”

        棠梨放下手里的東西一臉疑惑地轉頭，許垣玖動動嘴角，猶豫了好一陣兒才說：“那個，魏大川。”

        說話間，其實許垣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么，但就是全程沒敢直視棠梨，眼神亂瞟。

        “你是在擔心這個呀。”棠梨終于搞明白什么似的恍然大悟了一下，“從我記事起，我們兩家就是鄰居，兩家父母也熟，所以小時候誰家父母要是忙顧不上家里的話，就會把我們給對方家里帶著……”

        回憶起來這些，棠梨都沒有發現自己講起來都沒有想要停下的意思，更沒有注意到旁邊的許垣玖聽得臉色早就變了，畢竟童年時光，是棠梨至今為止十幾年的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所以你不用擔心，大川是我好朋友，答應了要幫忙照顧佳琪他就一定會做到的。”

        為了讓許垣玖真的相信自己，不再為了佳琪的事情擔心，棠梨甚至在話尾結束的時候認真點了個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

        “啊？”

        “我是說……”許垣玖用力深呼吸一口，他本來是想聽棠梨說一句他們兩個人是同學、朋友、發小之類的可以讓自己心里好受一些，結果棠梨這么一口氣回憶下來，許垣玖內心的邪氣兒更壓不住了。

        “我是說，你喜不喜歡他，或者他是不是喜歡你，還或者，你們有沒有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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