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嗎？”棠梨看了眼許垣玖。

        許垣玖說：“不急，等他們先出去。”

        “哦。”棠梨配合著點了點頭，羅燦跟著蔣曉斌站起來說：“別管他了，這個座位早就已經寫了‘許垣玖’的名字，除了他沒人來坐，當然了，他也只能坐這個位置。”

        許垣玖動動眼皮沒說話，羅燦說的沒錯，高一入學開始，許垣玖就坐在這個位置，一直坐到大家都默認了這個角落是許垣玖的“專屬”，許垣玖也很配合地穩定保持著倒數第一名的成績，所以每次考試結束之后按成績挑選調換座位這事，基本上可以說是跟許垣玖沒啥關系。

        這次也一樣，一直坐到教室里的的人差不多走完，許垣玖才最后一個從后門出去，然后找了個隊尾的位置慵懶地靠墻站著。

        棠梨是第一名，所以老郭第一個叫的名字就是她。

        前門進來，教室講臺正前方的三排位置，傳說中的好學生集中營。老郭臉上暗示的神情已經明顯到恨不得直接拉著棠梨走過去坐下，但棠梨從進門那一刻開始，幾乎就是毫不猶豫地就朝著最后一排走了過去。

        “啥情況？”有八卦好奇心強的同學扒著門框露出個腦袋不可思議地說著，老郭對這個結果也很意外：“棠梨你等一下，前面還有很多位置可以選，不用不好意思，我們一直都是按成績排桌的。”

        “不用了，謝謝老師，我就坐這里挺好的。”說著棠梨已經完成任務式地打開課本開始低頭溫習，這次雖然考了個第一名，但棠梨清楚自己還是有些地方沒有準備充足。

        “她真坐最后一排啦？”

        “什么？”

        “我們第一名，主動坐到了最后一排，而且還是許垣玖旁邊。”

        人們說【許垣玖】這三個字的時候，像是在說什么【不可言說的秘密】一樣偷偷回頭瞥了下墻邊瞇眼靠著的人。

        隨著被點到名字進去的人越來越多，走廊也漸漸安靜了下來。直到羅燦也被老郭叫了進去，許垣玖這才伸展了下胳膊從后門拐回教室。

        一雙踩著白色帆布鞋的腳在踏進教室那一刻愣了下，前排還是坐著羅燦他們許垣玖一點都不意外，但是棠梨還在自己旁邊坐著，許垣玖有些吃驚。

        像是一種心照不宣的感應一樣，棠梨也扭頭看了過來，眼神碰撞瞬間，她的臉上還帶著和那天一樣燦爛的笑容說：“同桌你好。”

        同桌你好，后來這句話一整天都回蕩在許垣玖的腦海里。

        說起來，他跟棠梨其實并沒有認識多久，兩個人甚至不曾像其他同學那樣在開始認識的第一天就有一個還算正式的自我介紹，但他又總是隱隱覺得自己跟她之間有一種很奇怪的、說不上來也不能說的牽扯在。

        這份牽扯，甚至要比他在西鎮認識多年的人還要多得多。

        想著想著，許垣玖一個走神邁錯了步子便扯著腳腕處系著的布條拉著整隊人朝一旁穩穩倒去。

        團隊“齊頭并進”賽前訓練第一次，失敗。

        “大家走的時候都認真點啊，我們現在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嘿，這破布條綁的還挺結實。”

        “哪個老師想出來的這‘蜈蚣成精’一樣的游戲。”

        幾個人一邊吐槽一邊掙扎著從地上坐起來，好在冬天穿的衣服夠厚，新建的塑膠跑道夠軟，一屁股摔在地上其實并沒有多大感覺。

        但許垣玖還是蠻認真地說了句“對不起”，大伙兒聽得愣了一下，別說“對不起”了，平時就連“你好”“謝謝”“再見”這樣日常簡短的社交用語他們都很少聽許垣玖講過。

        確切地應該說是，除了羅燦云蘇這些認識多年的朋友外，許垣玖跟班上其他同學都沒什么交流。

        “不，不客氣？”坐在中間位置的體委扭頭看著最邊上的許垣玖有些磕巴地回答他。

        這一下，所有人都按捺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

        午休時間的校園安靜的就像跟著學生們短暫的夢停滯下來一樣，操場上八個人突然開始的放聲大笑打破了這份十幾歲少年們難得的安靜。后來棠梨也會回想起那個中午，回想起一段不知道為什么，但就是發自內心感覺非常輕松愉快的時光。

        最后一個嘗試的團隊項目是“團結一致”，羅燦撿了個樹枝在地上圈了個一平大小的圓。

        “想辦法讓所有人都擠進去。”羅燦講完將手里的樹枝順勢一個拋物線丟回了操場邊的樹下。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臉上都有些為難，或者更應該說是【為難情】。

        這個游戲不難，棠梨之前學校軍訓的時候就見有人玩過，難得是大家要徹底拋開彼此之間不習慣的肢體接觸的距離感。

        站在圈子里的人要緊緊貼在一起，站不下的人要被站著的人背起或者抱起。

        ……

        從其余人流露的神情中能看出來，在場了解這個游戲規則的人，不止棠梨一個。

        “那就開始吧。”棠梨說完。

        劉夢抬眼看了看對面的許垣玖，然后一張臉刷的就紅到了耳朵后面，旁邊的徐悅輕輕戳了戳她胳膊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十幾歲喜歡一個人的心思，總是會在各種不經意之間表現的過于明朗。

        棠梨轉臉有些期待許垣玖的反應，說不上來是不是人類天生就有的八卦心理在作祟，反正那天之后，棠梨每次看到劉夢都會想起那袋被拒絕的小餅干。

        這次，也一樣。

        棠梨想著許垣玖是不是還會和上次一樣直接簡單地拒絕對方的暗示，也有點琢磨不透自己是希望他接受還是拒絕。

        矛盾的要死。棠梨察覺到自己心里有一處小九九在騷動的時候，下意識搖了搖頭想：天吶，自己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劉夢繼續低頭臉紅，其他人也都知道她的心思，于是就配合著沉默著等待許垣玖的回應。但男生似乎并沒有準備做出回應，時間陷入一小段短暫的空白,這期間，劉夢的神情從害羞期待到忐忑不安到最后的傷心紅眼，全被棠梨看在了眼里。

        到底還是那個“注孤生”的許垣玖。

        羅燦心里嘆了口氣站出來圓場：“來，劉夢我抱你！\"

        劉夢一愣：“不，不用了。”但轉眼看到旁邊無動于衷的許垣玖又有些哽咽地答應說，“謝謝”。

        見氣氛有些緩和，云蘇就順著開玩笑：“羅燦你什么意思呀，不要我了是不是。”

        羅燦雙手合十：“繞了我吧姑奶奶，您，我可抱不動。”

        “抱不動我抱！”林策伸出胳膊又用力彎曲，像健身房里隨處可見時刻準備著炫耀自己發達的肱二頭肌的健身達人一樣。

        有些好笑。

        實話講，云蘇雖然說不上有多“苗條”，但也絕對不至于重到羅燦抱不動。

        兩個熱心腸同學為了緩和氣氛罷了。

        這樣一鬧，大家確實放松了不少，就連向來容易害羞話少的蔣曉斌都主動向徐悅拋出了邀請：“不介意的話，我們一組吧。”

        “嗯。”徐悅點頭。

        最后剩下的只有棠梨和許垣玖，兩人對視一眼誰也沒有說話，這個結果有些突然卻又好像一切都發生的自然而然。

        先是四個男生兩兩相背著站進圈子里，空間還行，不算太擠。只是真的到了比賽那天，此刻腳下踏實的土地就會變成一塊踩上去松松軟軟的平衡器材。

        “團結一致”嘛，聽名字就能知道，除了考驗大家的耐力外，肯定還要考驗團隊配合的默契程度。

        雖然剛剛的玩笑讓彼此間的距離感消褪了不少，但真的面對面站著準備將對方或者被對方一把抱起的時候，大家心里還是會有些放不開的尷尬拘謹。

        “你行不行？”云蘇問林策，“我最近吃的有點多，要是覺得累的話你暗示我一下。”

        “沒事。”林策一笑：“男生怎么可以說自己不行呢。”

        ……

        說完林策就后悔了，【男生行與不行】這種話，十幾歲的女生可能聽不懂，但正在好奇心旺盛的青春期男生聽來，肯定是一聽就懂。雖然不是故意的，但畢竟是帶了點顏色的笑話，就這么堂而皇之地講給女生聽，確實不太禮貌。

        云蘇沒再說話，但她一臉故作沒聽懂無所謂的樣子反倒更明顯地出賣了她在害羞的事實。

        “行了，什么行不行的，趕緊試一次，一會兒午休結束該上課了。”羅燦說著朝旁邊的林策翻了個白眼，臉上很快閃過的一絲不悅，被云蘇看了個正著。

        蔣曉斌：“大家準備好了就說一聲啊。”

        “ok。”

        男生小腿微微彎曲下蹲，張開胳膊做“公主抱”的姿勢準備。

        棠梨對許垣玖點點頭，也沒說什么話，許垣玖同樣點點頭回復她：“放心”。

        一個閉眼的功夫，棠梨便被許垣玖抱在了胸前，那一瞬間，也說不上來緊張還是害怕，棠梨就覺著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好一陣兒又“咚”的漏了半拍，接著眼前一切都在跟著天旋地轉。

        那天的訓練是如何結束的，棠梨后來怎么也記不起來，但她對那個“公主抱”一直記了很多年，那是一種少年人之間毫無雜念的單純干凈的肢體接觸，也是她和許垣玖兩個人第一次算不上擁抱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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