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確認
瞧著沈寄不愿多說幾個字的模樣,方管家也尬聊不下去了,便起身道:“府上事務繁雜,沈公子就在此處喝茶稍候些時辰,在下先去忙了。”
沈寄點頭:“請便。”
方管家走出客房時,有種解脫的感覺。
他長呼了口氣,擦了擦汗,這還是他第一次面對一個青年公子竟有如此巨大的心理壓力,不知怎么回事,每當沈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他就有種被扒光了扔在菜市口的感覺。
他搖了搖頭,安慰自己大約是沒睡好。
宋吟站在前院角落探出頭來遠遠瞧著,見方管家離開才敢小心走出來。
她咬了咬唇,臉色因緊張而漫上紅暈,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露出些慚愧之色。
這已是她最好的衣裙了,既然要招待客人,那總該得體一些。
可衣裙實在不太合身,好在她雖已及笄,身量卻長得慢,倒也勉強能穿。
宋歆不知何時過來看熱鬧,見狀推了她一把,起哄道:“去啊,進去。”
宋吟站穩身形,回頭看了她一眼。
宋歆的口型清晰可辨:“你不想請大夫了?”
宋吟有些手足無措地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發絲,緩緩朝著會客廳走了過去。
她很緊張,非常緊張。
她幾乎從未見過客人,何況這樣去不合禮數地獨自招待一個男客。
她眼圈忍不住紅了,走到門口時,一股羞恥感涌了上來,差點讓她落下眼淚。
她覺得宋歆是拿她作青樓女子取笑,可她沒別的選擇。
她低著頭站在那兒始終沒勇氣挪動腳步。
微風吹拂著她的發絲,柔軟細長的頭發被風纏在一起,她忙去用手指梳開,垂下的視線里忽然出現一道淺色的衣擺。
她一怔,心臟緊張地跳動著,緩緩抬起頭來,驀然撞進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里。
她怔在了原地。
風吹亂了她的發絲她甚至都忘記去捋開,只有些失神地望著眼前之人。
沈寄伸出手,風在他手心落下了一片花瓣。
宋吟回過神,慌亂地垂下眸子,又覺得失禮,著急之下行了個禮,打著手語:“公子,我是宋吟,是宋府的……二小姐。”
沈寄輕笑了聲,點頭。
“我知道。”
宋吟怔了怔,旋即瞪大了眼,猛地抬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太過失態。
剛才——
她——
怎么好像……聽到了聲音?
是誰的聲音?是——幻聽嗎?
可她從小失聰,連幻聽也從未有過。
沈寄朝她走近,將手中花瓣遞到她面前,溫聲道:“不要怕,你能聽到我的聲音。”
宋吟徹底呆住,水汽迅速蔓延,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掉下來。
她張張嘴,沒能發出聲音,只能勉強克制著自己的激動,朝沈寄急切地比著手語:“為什么,我能聽見,你的聲音?”
這是她的世界里第一次出現聲音。
甚至她的夢都是無聲的,無論多么美麗的畫面和色彩,都從未出現過一點聲音。
她哭得停不下來,雙肩顫著,她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態。
沈寄望著她淚眼婆娑,渴求般的希望從他這里得到一個答案的樣子,垂了垂眸。
他無法告訴她,因為他是修仙者,傳音直入識海。
他只能輕聲道:“你以后會聽見的。”
宋歆隔得遠,只能瞧見兩人模糊的身影,沈寄的模樣被垂下來的花枝擋住,她只能見到他站在宋吟面前與她說話,兩人離得極近,卻不知在說什么。
她招呼雅兒:“他們說什么呢?小啞巴在干嘛?怎么很激動的樣子?”
雅兒瞇著眼伸長脖子:“奴婢也看不清聽不清。”
宋歆道:“那你上前去聽,靠近點。”
雅兒有些不愿,但被催促著,只能從山石后面走出來,這一出來就無處可遮擋了,便索性朝那邊過去。
“二小姐,招待客人怎么站在外面啊?……”
她說著走近了,不禁話語滯住,被宋吟滿眼淚痕的樣子嚇了一跳。
“呀,二小姐,你怎么了?”
宋吟慌張地用手帕低頭拭淚,并不知如何解釋。
沈寄皺著眉望著雅兒,雅兒剛一接觸他的目光,臉就蹭地一下紅了,登時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沈寄未發一言,只是挪開目光,低聲讓宋吟進屋。
宋吟點點頭,像逃似的跑進了屋子。
直到兩人的身影在院前消失,雅兒才回過神,想到自己剛才花癡般的表現,又不禁臊得慌,跺了跺腳,轉身跑了回去。
宋歆奇了,問:“你怎么了?”
雅兒捂著臉,臉上的熱度尚未褪去。
“小姐,剛才那位公子不知和二小姐說了什么,二小姐哭得好厲害。”
“哭了?”宋歆更加驚訝,“為什么?”
雅兒搖頭。
宋歆又問:“那你怎么臉紅得猴屁股似的?”
雅兒聞言更紅了,捂著臉羞赧,又不好意思實話說,便道:“奴婢過去時,恰好聽見那位公子對二小姐說著些無禮的話,聽著真叫人害臊。”
“真的假的?”宋歆玩心大起,笑道,“那不然干脆告訴娘,就說小啞巴和男人私通了,怎么樣?”
雅兒怔了怔:“這不好吧?夫人和老爺一定會大怒的。”
“大怒又不是沖著我,反而爹和娘都不喜歡小啞巴,留她住著也是住著,不如拿她取樂,讓我高興高興。”
“可……那位公子豈不是很冤枉?”雅兒忙道。
宋歆無語地看她:“你怎么回事,你這輩子沒見過男人嗎?”
雅兒紅著臉低下頭:“不是不是,他不是客人嗎?聽方管家說和老爺還有關系。”
宋歆滿不在乎:“那又怎么樣?要是真有大關系,也不至于這么窮酸地來投奔咱們家。”
雅兒惋惜地嘆口氣,妥協了。
“那小姐,我們要怎么做?”
宋歆道:“讓我想想。”
——
一進屋,沈寄不由分說,劍指輕點宋吟眉心,宋吟當即呆立原地,失去感知。
屋內沒有其他人,服侍的人皆在屋外。
他朝著門外屈指一彈,一道特殊的傳音符便在指間一閃而逝。
他略等了一會兒,用神識探查了宋吟的識海,并未找到熟悉的氣息。
正遲疑間,屋外傳來動靜,沈寄往外一看,一個黑衣男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院內,隨意揮了揮袖子,便將所有下人都迷暈了。
感受到沈寄的視線,厲澤微微一笑,朝沈寄禮貌地行了個禮。
“沈道君。”
沈寄開門見山:“我眼前這位小姑娘是天樞閣給我的第二處殘魂線索,你能否確認她就是花鐘殘魂轉世?”
“這么快就找到了公主的下落么?”厲澤露出驚訝之色,忙加快步伐跨入了廳內。
他仔細打量了宋吟一眼:“天生聾啞……確實是殘魂所托,至于是否與公主有關,我還需再檢查一番,煩請道君替我護駕。”
沈寄點頭,揮手在廳外布下了禁制。
厲澤瞧他這般舉足輕重的模樣,心中震驚,面上卻不顯,只淡淡笑了聲:“幾十年未見,道君修為進展真是迅速。”
沈寄恍若未聞。
厲澤也不自討沒趣,從腰間解下一個吊墜,吊墜不知是何材質,形似古樸油燈,仔細望去,那古燈中心確有微弱燃燒的火苗,呈現淡紫色。
他臉色肅然,將吊墜輕拋了下,那吊墜便懸浮在半空中,形狀變大了些,同正常燭臺般大小,散發出幽幽光芒。
其中燃燒的火苗卻并未隨之變大,仍是微弱的仿佛隨時要熄滅的模樣。
從這盞燈出現,沈寄就一眨不眨地盯著。
眸中有些黯然之色。
厲澤雙手結印,口中低吟著特殊的咒語,將一道暗紅色的光芒打入古燈之中,只見那古燈的火苗閃爍了下,一顆火苗的虛影竟從燈中緩緩飄出,最終沒入了宋吟的眉心。
宋吟閉上眼,渾身輕顫了下,露出些痛苦之色,額頭上也滲出汗水。
“聚魂燈有反應,果真是公主!”厲澤舒展眉眼,將古燈收了起來。
古燈重新化為一個不起眼的吊墜模樣,被他重新系于腰間。
他臉色略有些發白,靈氣波動有些明顯,顯然方才看似簡單的操作卻也十分消耗氣力。
沈寄伸手壓上他肩膀,掌心淺藍色的光芒亮起,厲澤的臉色逐漸恢復了正常,靈力也重新充盈了起來。
他忙拱手道:“多謝道君。”
“嗯。”沈寄收回手,望著宋吟道,“確認了就好。”
厲澤嘆息道:“有道君如此費心,想來有朝一日臣還能再見到公主,公主從小性子剛烈,受不得欺騙,若是當初……”
沈寄看了他一眼,他頓了下,沒繼續說。
沈寄問:“還有多少片殘魂?”
厲澤沉吟了番,搖頭:“公主當日決絕地以燃燒神魂為代價施展秘術,因此神魂散落各處,或飄蕩或轉世,實在難以說得清。”
沈寄皺了皺眉,沒多說什么,只道:“若有情況,只需及時聯系我就是。”
厲澤沉聲道:“這是自然。”
他拱了拱手,離開了宋府。
出了宋府之后厲澤轉進一條偏僻小巷,不過一瞬,身影便憑空消失不見,再次出現時,則是在附近一家酒樓的二樓。
二樓臨窗的包間內,一黑袍女子正在獨自飲酒,面容與花鐘一模一樣,只是神色淡淡,無悲無喜,氣質倒是大相徑庭。
聽見有人推門進來,她動了動眸。
“他信了?”
厲澤沉默了會,出聲:“嗯。”
阿星冷笑了聲:“他也有這般愚蠢的時候。”
厲澤上前,在她對面坐下,視線有些僭越地落在眼前之人身上。
半晌,他為自己倒了杯酒。
一杯酒見底,他才沉聲開口:“我不明白,這到底是在折磨沈寄,還是在折磨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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