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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你……”我竭力回想這個江鎖衣的聲音我是在哪里聽過,這個像砂石滾動摩擦的嗓音十分獨特,我一定曾聽過。

  自從失明以后,聽力成了我賴以生存的主要感覺,所以我不會記錯。

  “你們認識?”白蘞的聲音聽上去十分驚奇。

  就在那一剎那,我想起了他是誰!

  他是我與長歌海月在玉璧城遭到賭坊里的小個子追殺時碰到的那個求醫公子。說起來,竟是我與長歌海月的救命恩人。

  這世間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是神奇,千絲萬縷,誰能料到半年前偶然的一次邂逅,會在如今再度相逢。

  我對這自始至終未曾謀面的江鎖衣產生了一些好感:“江公子,你可曾記得,你于玉璧城求醫時,曾無心插柳救了我一命?那時,我以為你是我的一個故人,還曾貿然冒犯過。”

  江鎖衣的聲音很沉靜:“草民記得。那是草民的榮幸,陛下不必銘記于心。”

  我想起他的腿疾:“江鎖衣,不知你腿疾是否已尋到良醫救治?”

  “不曾。但托陛下洪福,腿疾無復發亦無惡化,不敢叫陛下掛心。”

  我心里有些失落,本想若有良醫能治腿疾,也許商陸……可此時也毫無意義了。

  我摸索著走下臺階,想近距離去感受一下江鎖衣此人,順遂想來扶我,被我抬手止住。我總要學會一人生活,若是從龍椅到玉階這點的距離都需人扶持,我擔心我以后便再也無法獨立自理了。

  “哎,小茴,你小心……”白蘞很緊張。

  我一手扶著肚子,根據從前的記憶走下臺階,這條路我走了不下數十遍,已有些熟悉。

  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有一道十分強烈的視線正緊緊盯著我,卻又沒有任何攻擊性,這讓我一陣心悸,恍惚間忘了方才在心里默數的臺階數。

  所有微不足道的疏忽都會引發意想不到的災難,意外發生的時候,我只記得自己踩空了一階,腳下一崴,整個人便控制不住地朝前撲去。

  “小茴!”暴吼的聲音是白蘞,接住我的那雙手臂……卻很陌生。

  那一瞬間我反應過來,接住我的是江鎖衣。他身上有一種十分溫和宜人的草木氣息,與商陸身上的截然不同。

  在他接住我的剎那,我清楚聽到了一聲奇特的悶響,那是人體的骨骼撞上堅硬地板的聲音,我立刻明白過來,在電光石火的那時,白蘞還來不及過來接我,是站得較近的江鎖衣飛身撲出,雙膝著地,伸手接住了我。

  宮殿鋪的是水磨的白玉石,那猛烈的一下,想必十分痛楚,江鎖衣又素有腿疾……

  “江……”我欲回頭慰問一下這倒霉催的娃兒,卻被呼啦啦擁上的一堆人圍了上來。

  順遂緊張地在我身上摸來摸去:“陛下,沒事吧?”

  章太醫一把捉住我的手,抖抖索索地診脈。

  “行了行了,我沒事。”我揮開他們在我身上張牙舞爪的手,“我就崴了一下腳。”

  順遂替我揉了揉腳踝,所幸并無大礙,稍稍動了一動,便能行走。

  我指揮手忙腳亂的眾人:“去看看江鎖衣。”

  我看不見他情況如何,但從章太醫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中推斷,大概不是很樂觀。

  “這位公子,你的腿疾已是舊傷加新傷,累累數次,加之不好好調理保養,已是殘廢。今日這一撞,怕是非同小可,不如讓老夫……”

  “不必了,無礙。”江鎖衣的聲音,仍是十分嘶啞,然后他說:“陛下適才遇驚,還是好生歇息罷。草民告退。”

  白蘞尷尬地笑:“我……我去看看他。”

  我獨留下章太醫,詢問江鎖衣腿疾的情況,他越說我越心驚疑惑,覺得這個江鎖衣的身份很可疑。同樣是腿疾,未必太過巧合。

  我心里生起了一個大膽而匪夷所思的希冀:江鎖衣就是商陸。

  可一個人的聲音能改,氣息能變,心卻無法輕易偽裝。

  若是商陸,在我跌下臺階的瞬間,大概早把我抱在懷里不松手了,又怎會云淡風輕地告退,他那個飛身救我的舉動,大概也只是因為我是帝皇吧。

  但無論如何,他到底是救了我兩次,加之白蘞的再三保證和推薦,我便要了江鎖衣的過往履歷來,讓順遂替我念了一遍。

  他有一個波瀾不驚的平淡人生,十四歲時入秋闈,鄉試中了解元,春闈會試卻名落孫山,隨后便繼承了家里產業,不咸不淡地經營著一個繡坊。后來我與長歌海月發兵玉璧城,一路南上,皇朝開始動蕩,生意也不好做,他便關了繡坊,打算南下避難,便在此時遇上了白蘞,而后與白蘞相知相識,惺惺相惜。

  白蘞這邊一聽說我需要有人從中協助,便推舉了江鎖衣上來,事情便是這樣。

  云氏皇朝素來沒有一介平民不經過鄉試會試殿試便官拜三品甚至二品的先例,我這次要擢升江鎖衣,和朝堂上的群臣們整整對峙了三日,最后,終是給了他一個中議大夫的閑職。

  江鎖衣在朝堂上有了官職以后,白蘞對我說:“小茴啊,俗語說,好花不常開,好狗不擋道……呸!我是說快樂之所以為快樂,是因生活中種種不幸太多,才凸顯得快樂十分珍貴稀少。所以我如果常常出現在你面前,久而久之便也和四季常青的松柏一樣,淡而無味了。我需得做一朵曇花,轉瞬即逝,這樣你才會察覺出我的好來。”

  說完這話他便消失了,好像送了一個江鎖衣過來,他的職責就到此為止一般。

  我恨得牙癢癢,還松柏曇花呢,他就是一狗尾巴草!

  然而我心里卻知道,這事終勉強不得。如果強行將白蘞留下輔助我,便像是將一只鷹困在了籠里,他的性子本該寄情山水,他為我做的已足夠多,反是我虧欠他良多。

  于是我便隨他去了。我只希望江鎖衣能爭氣一點兒,他因是一個特例,在朝堂上定是受百官排擠,而我所能做的,也僅此而已,就看他自己能否殺出一條平步青云的路來。

  我小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奇慢無比,仿佛十五歲永遠不會來臨。到了十五歲,好像是一個分水嶺一般,時間倏忽就加快了步伐,經常是我什么也沒干,一抬頭,咦,竟是天黑了。

  懷了孩子以后,這種感覺尤其強烈,我的肚子不過又大了一圈,時間便到了將近年關。

  這期間百官如常,有人升有人貶,一朝翻云覆雨一朝身陷囹圄。只有一人,卻是只升不貶,不過五個月時間,官拜從一品,直逼大學士。這人便是江鎖衣,我無從知曉他是如何從四品拼殺上來,但聽順遂說,朝堂上有不少官員已漸漸對他改觀,他也確實干了幾件了不得的大事,有時寥寥數語提出的政論意見,卻頗為犀利。

  長歌海月來找過我幾次,他對江鎖衣很有偏見,大概因為江鎖衣是白蘞推舉的緣故,長歌海月討厭白蘞,便連累了無辜的江鎖衣。長歌海月幾次要求我罷了江鎖衣的官職,都被我用白眼翻走了。

  大概瞎子翻起白眼來的氣場更為強大吧。

  到了冬季,我雖然如常上朝,只是身子越來越沉,人也越來越懶怠,堆積了許多奏折沒有看。順遂告訴我奏折已堆積如山,所以我打算還是先出去走走。

  冬日陽光晴好,我喜愛在御花園一帶逛逛,這一帶我已摸得很熟,無須順遂引路,也可自行走回去。

  本是無礙,只是不知哪一個宮里的下人,橫了一把笤帚于路當中,對于一個瞎子來說,任何物件的變動,都是致命的。我沒有提防這里會出現一把笤帚,等反應過來那是笤帚的時候,腳上一滑,差點兒一個踉蹌。

  “陛下小心。”這時有人一把扶住了我的手,我把全身力量都倚在那人身上,驚魂未定。

  “江鎖衣?”我很納悶,“你怎么在這里?”

  “臣與太醫院章太醫有約,恰好途經此處。”

  “陛下。”江鎖衣頓了頓,好像看我站穩了,便輕輕放開了手,“臣逾矩了。”

  “哦……”我胡亂點頭,“這不怪你,若不是你,今日我也難保。”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么,陛下,臣告退了。”

  我現在又覺得江鎖衣不是商陸,商陸雖對旁人冷淡,可對我卻是腥風血雨掃江湖,斷然不會同他那樣,客氣、守禮、保持距離。

  第二日,我聽順遂同我說起,負責御花園灑掃的宮女內侍們,昨日被洗了一輪,有一個新來的宮女因不懂事,在御花園我常逛的那條路上落了一把笤帚,被除出宮去,家里也遭了連累。

  這事本該同我說,但因宮里三年便要換一批宮女,恰好時間也快到了,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再加上我這些日子以來也十分疲乏,就沒有拿這事來勞煩我。

  我卻是聽得心驚。

  昨日那事,我回去后并沒有同任何人講,只有江鎖衣知道,今天就發生了宮人換血的事,我不得不懷疑江鎖衣的觸角是否已伸入了后宮,最起碼他同宮內的總管一定不是什么平常關系。

  這本不是一個好現象,歷朝歷代的君王,要是讓底下的臣子做到了這個地步,大概也就差不多了。可我卻絲毫沒有恐慌,不知怎的,我就是奇異地覺得,江鎖衣,不會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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