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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第三章】

  柳云亭——哦不對,現(xiàn)在應(yīng)該改口喚他段云亭了——靠在車壁的一側(cè),掀著簾子的一角,神情懨懨地望向窗外,難得一路上沒說幾句話。

  窗外幾個(gè)騎兵仿佛生怕他跳窗而逃一般,神情緊張地跟著,而車后帶著的長長的尾巴,自然也不必多說。

  沈秋倚靠在車壁另一側(cè),身子隨著馬車的顛簸微微晃動著,雙眼卻總是忍不住要往段云亭那兒瞅。雖說原本已覺得此人應(yīng)是出身高門富貴之家,卻著實(shí)未曾想到,但他是東齊皇帝這件事,實(shí)在是太令人震驚了。她便是到了此刻,還覺得不可思議。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段云亭回過頭來和她對視了片刻,不滿道:“沈兄老盯著我作什么?莫非我是皇帝,便這么不可思議?”他雖這么說,但口中的自稱卻并未改變。

  沈秋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道:“哪里哪里,在下早便覺得陛下玉樹臨風(fēng),風(fēng)流倜儻,此時(shí)方知當(dāng)真是真龍不露相啊。”

  不過口中雖如此調(diào)侃,但沈秋不得不承認(rèn),雖然此人做派亂七八糟,但身上那富貴優(yōu)柔的氣度,仔細(xì)想想,卻也只能出自皇室中人。總體而言,應(yīng)屬于……皇室中人的特例?

  見段云亭沖她癟癟嘴,不答話只是再度望向窗外,似是心里煩著。遲疑片刻,沈秋又道:“這便是你為何寧肯被劫匪當(dāng)成姑娘,也不愿露面的緣故?”

  段云亭仍舊望著窗外,聞言哀嘆一聲道:“我若那時(shí)露了臉,只怕一出西秦邊境,便要被人逮回去。”

  沈秋心道你身為一國之君,哪有如此東奔西走的道理?不逮你回去,才是怪事吧?

  遲疑片刻后,她還是問道:“那你……又為何要逃出宮去?”

  聽聞此言,段云亭回過頭,不回答,只是看著她。

  沈秋同他對視著,只覺得他神情似乎凝重了幾分,似是有話要說。

  心內(nèi)忽然越發(fā)好奇,隱約地有了一種感覺:這人看似全無城府,實(shí)則周身上下處處深藏不漏。

  “陛下可是有什么苦衷?”于是她特意改了稱呼,借機(jī)試探道,“若信得過在下,在下愿與陛下分憂。”

  “實(shí)不相瞞,”段云亭“哎”了一聲,片刻之后,終于開口道,“你可知這宮里……”

  沈秋湊上去,道:“這宮里……如何?”

  段云亭頓了頓,又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接著方才的話,以悲愴又憤懣的口吻道:“你可知這宮里的女人……比起那青樓的頭牌,差得可不是一點(diǎn)兩點(diǎn)啊!”

  沈秋氣結(jié)。心道自己要是再信這人,就是傻子!

  車內(nèi)安靜了片刻,這次卻是段云亭先開了口,道:“不知沈兄日后有何打算?”

  沈秋心知自己既已出了西秦,便再無回頭之路了。她聳聳肩,道:“天下之大,何處不為家?走一步算一步,先去洛陽吧。”

  段云亭回頭看了看她,忽然道:“沈兄可愿進(jìn)宮?”見沈秋皺眉,又挑眉一笑,道,“我這一路頻頻遇險(xiǎn),自打得沈兄相伴,一路上可謂風(fēng)平浪靜。看來沈兄于我,著實(shí)有逢兇化吉之能,既然沈兄暫無打算,不如先隨我進(jìn)了宮,做個(gè)御前侍衛(wèi)……長!在宮中錦衣玉食,吃穿無憂,且有朕護(hù)著,沒人能耐你何!”

  沈秋聽他說得天花亂墜,末了更是搬出“朕”來撐場面,只覺哭笑不得。但轉(zhuǎn)念一想,覺得這也并非不是一條出路。畢竟比起在洛陽城里艱難謀生,這一步登天的好事,換了誰都要心動幾分。再者,探探這東齊宮中的情形,日后回了西秦,也只是有益無害。

  于是她想了想,道:“陛下這提議未嘗不可……只是在下有一要求。”

  “沈兄但講無妨。”

  沈秋擺出一副“江湖人士”的做派道:“在下久在江湖,若是在宮里呆不慣了有一日要走,還請陛下勿要阻攔才是。”

  “朕依你。”段云亭沉吟片刻,笑道,“只要朕在一日,便絕不食言。”

  *****

  “都過去好幾個(gè)月了,人如何還沒找到?前日不是說有些消息了么,怎會又追丟了?”年邁的西秦皇帝坐在御案后,重重地“哎”了一聲,“這秋丫頭怎么如此不識抬舉?”

  “父皇還請息怒。前日雖是有些許消息,然而人到底是沒有找到。那消息是否屬實(shí),也尚不能肯定。”冀封立于堂下拱手,嘆道,“這婚事本非秋妹所愿,原是……原是兒臣強(qiáng)加于她,還望父皇勿要因此而牽罪于沈家。”

  老皇帝聞言,有些疲憊地靠坐回椅子里。他心下雖惱這沈秋不顧天家顏面,逃婚而去留下一堆爛攤子,但也知其父沈威身為護(hù)國大將軍,戰(zhàn)功卓著,聲威顯赫,自己也斷然不能因了此等緣故,而奈他何。況那沈威也已親自前來請罪數(shù)次,亦是心急如焚,自己這廂也不好多加怪罪。

  “罷了,朕老了,有些事也無力顧及了。太子,這本是你的事,便且全權(quán)交付與你罷了。”他嘆息一聲,“盡快將人找到便是。”

  “兒臣遵旨,謝父皇開恩。”冀封深深叩拜。

  “你們且去吧,朕乏了。”老皇帝擺擺手。

  殿中二人依言告辭,出了門,方才立于冀封身旁一直一言不發(fā)的人,這才開了口。

  這人便是西秦二皇子,冀禪。兄弟二人雖生得有七八分相似,但較之冀封,這冀禪無論面容輪廓是還是行事作風(fēng),都要剛硬冷峻幾分。為人不易親近,加之又是次子,故他在朝中的聲威遠(yuǎn)不如其兄。

  而冀封為人寬和從善,待自己這個(gè)一母所出的二弟,二十余年來,卻也未有半分疏離。

  冀禪追上冀封匆匆的步子,道:“這西秦之內(nèi),多少人要巴望著成為當(dāng)今太子妃而不得,卻不料這秋丫頭竟寧肯出逃,也不愿嫁與大哥。”略一遲疑,慢慢道,“既然她走得如此不留情面,大哥且隨她便是,又何苦這般念念不忘?”

  他能感覺到,自打沈秋逃婚之后,這數(shù)月里,自己大哥整個(gè)人都變得黯然了許多。

  冀封聞言沉默了片刻,伸手在他肩頭輕輕拍了拍。嘆息一聲,道:“秋妹若當(dāng)真對我無意,待她回來,我……同她退婚便是,只是,她又何苦……躲我躲到如此地步?”

  這句話音落下,周遭便只剩得一片沉默。冀禪看著他,一時(shí)也不知該如何勸慰。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gè)小校模樣的人自遠(yuǎn)而來,行至二人面前恭敬一禮。

  冀封認(rèn)出此人乃是派去探聽沈秋下落的,便收回思緒問道:“可有什么消息?”

  那小校抬起眼,謹(jǐn)慎地望了望冀封身后的冀禪,不說話。

  冀封會意道:“你直言便是,二皇子面前,不需有所顧慮。”

  然而冀禪仍是識趣地走開了幾步,遠(yuǎn)遠(yuǎn)地只見那小校同冀封說著什么,冀封神情里閃過一絲明顯的失落,末了擺擺手,將人屏退。

  見人走了,冀禪這才重新走回冀封身邊,卻知分寸地什么也不問。

  “走吧。”冀封只道。

  二人默默地走出幾步,一路無言。忽然,冀禪聽到冀封開了口,低聲道:“秋妹……大概已經(jīng)離開西秦了。”

  冀禪一驚,道:“大哥既已下令,封鎖城門,嚴(yán)查出城之人,又怎會讓人給跑了?”

  冀封聞言半晌沒說話。許久之后,才道:“數(shù)月前,自長安開始,一路往東的關(guān)卡處,均有人出城的時(shí)候……出示了金玉牌。”

  “金玉牌?!”冀禪深知,有了這金玉牌,便能在西秦城內(nèi)暢通無阻,進(jìn)出自如,且可避開任何盤查。只是此物,卻非常人能有。略一沉吟,他壓低了聲音道,“秋丫頭會不會去了東齊?”

  “暫且不知。現(xiàn)在只知,她仍沒有消息,便連是否當(dāng)真離開了西秦……也尚不能確定。”冀封低聲嘆道,“此事你不要聲張,我自會有所決斷。”

  “是。”冀禪立在原處,定睛看著自己大哥離去的背影,慢慢地瞇起了眼。

  *****

  半月之后,沈秋以御前侍衛(wèi)長的身份,隨段云亭回到了東齊國都,洛陽。

  回宮的當(dāng)日,宮外齊刷刷地跪滿了身著朝服的大臣。

  段云亭下了馬車,朝他們掃了一眼,仍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道:“都起來吧。”說罷撩起袍子,抬腳便往殿內(nèi)走去。

  大臣聞言,又齊刷刷地站起身來。為首的一人有些年邁,起身后立即跟了上來,作揖道:“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可算是回來了。日后且萬萬不要如此,置國事于不顧啊!”

  段云亭顯然是對此人十分不待見,垂眼瞟了瞟他,不冷不熱道:“這些時(shí)日有勞首輔大人掛心了,朕現(xiàn)在已經(jīng)乖乖回來了,大人也趕緊安安心吧。”

  東齊首輔秦仁嵩聽聞此言,卻也不惱,仍是一臉恭敬道:“陛下離京這些時(shí)日,朝中事務(wù)積累了許多,如今既已歸返,便還請速速過目吧。”

  段云亭“哦”了一聲,道:“首輔大人還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秦仁嵩頓了頓,抬眼望向段云亭身后的沈秋,道,“這位看著面生,卻不知……”

  “此人于半路救朕性命,日后便是朕的御前侍衛(wèi)長,”段云亭頓住步子,回頭看他,一字一句道,“不知首輔大人是否有異議?”

  “不敢不敢,此事全憑陛下做主。”

  段云亭不再理會他,只對沈秋道了一聲“走”,便邁著大步便進(jìn)了大殿。

  秦仁嵩拱手立在原地,見對方已走遠(yuǎn),才抬起眼,眸光里閃過一絲陰沉之色。

  沈秋跟在段云亭身后,目睹方才情形,心下暗暗震驚。雖然知道她他行為怪誕,玩世不恭,卻未曾想到這人身為一國之君,竟當(dāng)著眾臣之面如此肆意妄為,毫無顧忌。

  還真是……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一副昏君做派。也不知自己跟在他身邊,日后會不會被人當(dāng)做奸佞記載史冊,遺臭萬年……

  正滿腹心思地沉思著,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一頭撞上什么。她倉皇地頓住了步子,卻見段云亭不知何時(shí)已然在一間屋子門口站住了腳步,看著她笑道:“沈愛卿這御前侍衛(wèi)長做得可是頗為專注啊。”

  沈秋抬起眼,見他方才還咄咄逼人,此刻卻已然嬉皮笑臉如常。心下不由感嘆,此人變臉?biāo)俣裙惶煜聼o人能敵。她收斂了心神,低咳了一聲,道:“陛下……接下來要去何處?”說實(shí)在的,這人前日還稱兄道弟的,今日進(jìn)了宮忽然得改口成陛下,這般喚起來倒著實(shí)別扭得緊。

  “朕要沐浴,”段云亭挑眉道,“不知沈愛卿跟得這么緊,是不是有意觀摩觀摩?”

  沈秋朝他身后望去,這才注意到半開的門里,水霧繚繞間,隱約可見有一個(gè)大池子。幾個(gè)宮女正提著木桶從他身后的門走進(jìn),將桶里的水慢慢倒進(jìn)池子里。

  收回目光,沈秋窘迫道:“在下……呃……臣還是在門口守著吧。”

  段云亭輕笑一聲,忽然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

  沈秋驚得后退一步,卻見段云亭十分嫌棄地搓掉了指尖的細(xì)灰塵,盯著她的臟臉道:“嘖嘖嘖,沈愛卿還是速速將自己打點(diǎn)打點(diǎn)吧。”

  “來人,伺候沈愛卿沐浴!”

  留下這句話,他懶懶地舒展了身子,轉(zhuǎn)身走了進(jìn)去。

  *****

  沈秋自然不能讓旁人伺候她沐浴,當(dāng)日好說歹說軟硬兼施才哄走了那幾個(gè)宮女。洗去了一身塵土,照例用繃帶纏了胸,換上宮女們留下的侍衛(wèi)裝束,規(guī)規(guī)矩矩地束好了頭發(fā),戴上官帽……

  末了,她立在銅鏡前看著自己,半晌后默默地想:應(yīng)該能混過去……吧。

  沈秋自幼喪母,跟著父親沈威長大。沈威戎馬一生,可惜平生膝下僅此一獨(dú)女,無法繼承大將軍衣缽。但這獨(dú)女骨子里卻是承襲了父親的性子,自小便對那胭脂水粉,琴棋書畫全無興趣,相比之下,卻是頗為鐘情于刀槍棍棒。

  于是她身邊的閨中密友沒幾個(gè),作伴的全是沈大將軍的武將門生。自幼看的是兵法,耍的是槍棒,女紅針線全不會,十八般武藝倒是樣樣精通。

  故較之其他同齡女子,她雖出身名門,卻并無女兒的嬌柔作態(tài)。加之從小到大身邊全是武勇的男兒,故扮起男子來作態(tài)來,不說是毫無紕漏,但至少還算得上游刃有余。

  這也是她敢時(shí)不時(shí)地變裝外出,在街市上晃悠的重要緣由。

  站在女兒堆里,她不柔,不媚,不嬌,不嗔,算不得天香國色,但若變裝立于男兒之列,雖顯單薄瘦弱幾分,但在旁人眼中,卻也配得上“清俊”二字。

  穿戴完畢之后,有宮女前來,說陛下召她過去。

  沈秋再度理了理儀容,確認(rèn)并無差池之后,便攜了佩劍,跟著那宮女往殿上去。

  還未入得殿來,便聽聞里面歌臺暖響,似是熱鬧非凡。及至到了殿門,一抬眼,便見一列宮裝女子揮著廣袖,正在殿中翩躚起舞。

  而段云亭已經(jīng)換了一身明黃的長袍,正歪歪斜斜地坐在殿上。嘴里叼著酒杯,手里還拈著一串葡萄,隨著歌舞的節(jié)奏悠悠地晃動著。他身旁立著一人,時(shí)不時(shí)地替他斟著酒,二人有說有笑,倒是好一對昏君佞臣。

  沈秋在門外一連求見了三次,段云亭似乎才聽到聲響。在一片彩袖殷勤的縫隙中,他歪過頭,對著沈秋招招手,算是示意她上來。

  沈秋頗有些無奈,但轉(zhuǎn)眼見殿中諸多侍衛(wèi)宮女皆是一臉淡定之色,顯然是習(xí)慣了他這副做派,便只得硬著頭皮,從大殿一側(cè)走了上去,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gè)禮。

  “起來吧。”段云亭叼著的酒杯含糊道,說罷又把酒杯從口中取下,放回幾案上。旁邊那人當(dāng)即拿起酒壺,殷勤地替他斟滿。

  沈秋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站直了身子,道:“陛下召臣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段云亭將葡萄皮吐在一旁的玉盤里,似是準(zhǔn)備說什么。然而不經(jīng)意抬眼朝她一看,目光便忽然明顯地亮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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