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司琴去燉湯，周嬤嬤和蓮蕊去做蜜餞，房內只剩下玥兒伺候著兩位主子，她看著榻上坐著的兩人，突然感覺站在一邊睜著大眼睛的自己是不是有些礙眼？

        正想張嘴說些什么事，后面衣角卻被人拉了一下，猛不丁轉過頭正看見隱云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她身后。

        嬉皮笑臉的一個人，剛才拉她衣角全不當成一回事。

        她用力踩他一下，看見他痛皺著一張臉，這才心滿意足的把頭轉回去。

        兩個人之間的動靜自然被林素萼和陳瑞文看在眼里，二人對視一笑心照不宣的沒有說話。

        倒是隱云不顧疼痛走過來站到兩人面前行了禮，顯然是因為找陳瑞文有事，林素萼彎唇一笑柔眉道：“你去吧。”

        陳瑞文點點頭，這才帶著隱云往另一邊的書房去，看著二人進了書房全無了半點聲息，林素萼這才色冷淡喚玥兒近身邊來，玥兒樂顛顛跑過去瞥見她冷肅的表情后忙收住了臉上的笑容惴惴不安問：“少夫人不開心嗎？”

        林素萼搖搖頭只輕聲問她：“玥兒，你跟在我身邊有幾年了�！�

        玥兒掰著手指頭認真想道：“奴婢四歲到少夫人身邊，少夫人那年六歲，今年奴婢十六歲，少夫人十八歲�！彼�算出結果驚喜道：“有十二年啦！”

        林素萼點點頭，神色中帶著一絲懷念：“所以，我是很信任你的�！�

        玥兒聽出她話中的意思，頓時鼓起胸膛挺身道：“少夫人有什么事盡可以安排奴婢，奴婢愿意為少夫人做任何事�！�

        聽了她示忠的話，林素萼這才淡淡一笑，招她至身側耳語一番。

        話必，玥兒便信誓旦旦保證道：“少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把事情做好�！�

        林素萼叮囑她：“切記，還要守口如瓶�！�

        看著玥兒一口應承下來，她這才慢慢悠悠的推開一扇木窗，看著外頭已經成傾盆之勢的瓢潑大雨，雨珠噼里啪啦落在檐瓦上，再徐徐沿著瓦當滴水悉數落下，連綿不絕似無際銀線。

        模糊的雨幕之中，林素萼直覺自己的視線也模糊了，伸手往臉上一摸原是濕意。

        是飄來的雨吧。

        她頓時對著雨水生了幾分厭惡，又將木窗關上，柔白手指拂過朱紅窗臺，白的如雪，紅的似雪，紅白相映，帶著煞人的妖艷。

        她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這雨什么時候停。

        并不知這場雨斷斷續續落了大半個月。

        ……

        次日玥兒起了個大早，早到外頭烏云蓋月天尚蒙黑，幾顆寒星點綴，四周寂靜無聲。

        她悄悄從被衾里探出頭來，瞧見對面那張床上的蓮蕊還在熟睡，輕手輕腳的起身穿好衣服，然后躡手躡腳的出了屋子。

        侯府大門的門衛都認識玥兒，知道她是二少夫人房中的丫鬟，只聽見玥兒說出去給二少夫人買些外面的吃食，他們也沒多想開了門就讓玥兒出去了。

        將蓮青色披風上的兜帽戴上，輕巧的避過大街上積水的石板，緊貼著路邊商鋪的墻角，快速的循著牢記于心的視線去到了林府。

        來到角門，兩邊的燈籠尚在秋風中搖曳，玥兒“砰砰”在角門敲了幾下，嘎吱一聲黑色木門從里面被拉開。

        “誰？”

        林府的小廝探出頭只看見看著對面全身遮擋嚴實的一個人，神色顯然十分戒備。

        玥兒昂首將頭上兜帽取下并且賞了對方一個糖炒栗子：“好你個雨生，這才多久就不認識你姐姐我了�！�

        叫雨生的小廝看見是玥兒后原有的戒備放松下來眉開眼笑道：“原來是玥兒姐姐，姐姐怎么這么早回來了，可是二小姐有什么事？”

        玥兒臉上浮起笑容：“不是小姐有事，是我回來找秋生，你給我去把秋生找過來�！�

        秋生正是今年早春在去淮南王府赴宴時路上救的小孩兒，從前林素萼讓他在林府落了腳，他便一直在林府簽了活契做了林府的小廝。

        雨生應下來，將門敞開一邊道：“外面天冷，玥兒姐姐要不要進來坐坐。”

        玥兒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自己回來的事，正巧看見對面街上有人在賣早點，只搖搖頭道：“我就不進去了，我去那邊攤上等，你速去速回！”

        又叮囑他：“只要叫秋生，別的什么人都不要驚動�！�

        見雨生點頭關了門，她這才跑到對面街邊小攤上坐下，問老板要了兩碗熱湯，四張炊餅并兩個羊肉饅頭，以及幾份賣的好的點心。

        等著滿滿一桌東西上來才看見許久不見的丁秋生匆匆忙忙的從林府角門里跑出來，一見著玥兒便歡喜道：“玥兒姐姐，可是小姐有什么事情找我�！�

        不比玥兒作為隨嫁侯府的婢女，秋生和雨生還仍是恭敬的稱呼林素萼為“小姐”。

        玥兒忙招呼他坐下，此時天已蒙亮，各家各戶都已經敞開門灑掃庭院，路上行人也多了起來，賣菜的吆喝，買菜的講價，粗人的大嗓門和小姑娘的輕聲細語交織在一起，匯成一段煙火人間。

        玥兒將一碗熱乎乎的湯推到丁秋生面前笑:“咱們先吃，一邊吃我一邊同你講�！�

        說著自己就端起碗呼啦啦喝了一大口熱湯，冰冷脾胃瞬間回暖，僵硬的四肢也慢慢暖和了起來。

        秋生也學著她的樣子喝了一口熱湯，玥兒緊接著將噴香軟和的炊餅推過去，這才仔細打量這個小孩。

        雖然他今年不過十二歲，但如今相貌個子都已經與幾月前大不一樣，從前因為食不飽腹所以面黃肌瘦如一根默默無聞的豆芽菜，如今這幾個月卻因為得了林素萼的照拂，吃飽穿暖，身高也愈發柳枝抽條似的長起來，笑起來兩顆小小虎牙十分可愛，站起來也幾乎與玥兒平視。

        他拿起炊餅咬了一口，睜著圓滾滾的眼睛看著玥兒，玥兒也笑瞇瞇問他：“秋生，玥兒姐姐問你，小姐對你好不好！”

        他嘴里的炊餅還沒咽下，只一個勁的點著頭，連忙喝了一口熱湯后道：“小姐對秋生有救命之恩，秋生說過這一輩子愿意為小姐赴湯蹈火”

        赴湯蹈火？

        玥兒在心里想：這小子還算十分有良心!

        這便和秋生道：“小姐也是信任你，所以在這邊有一宗差事托你來做，雖然不到赴湯蹈火的地步但是也十分重要。”

        盯著秋生希冀的目光她這才把林素萼吩咐的事娓娓道來：“從前聽你說你輕功十分了得，所以小姐需要你去跟蹤監視一個人�！�

        秋生撓著頭不好意思笑道：“十分了得倒說不上，只是我父親從前是鏢局的鏢師，我也習得一些功夫，不知道小姐想讓我監視誰�！�

        玥兒笑得和藹：“是你蓮蕊姐姐�！�

        秋生點點頭：“蓮蕊姐姐只是個普通人，我去監視她應當不會發現。”

        玥兒驚訝的看著他：“你不好奇？不感到奇怪？”

        秋生反問：“為什么要好奇？我的命是小姐救的，小姐讓我做什么就做什么，玥兒姐姐你自己不也和我一樣嗎�！�

        他這話卻是十分有理，昨日小姐讓她去找秋生監視蓮蕊的時候她也并沒有感到驚奇，只覺得小姐做什么都是自有她的道理，從小到大她家小姐就十分有主見，有什么吩咐她照著做就是的了。

        當即兩個人迅速的吃過早餐，沒動過的糕點玥兒全打包送給了看門的雨生，那邊秋生回府和上頭管事的說二小姐找他過去，管事的知道他是二小姐帶進來的也沒說什么，當下就讓秋生收拾了行禮和玥兒離開了。

        玥兒先是安排他在一處客棧里住下，讓他先等她回府問過小姐消息再做安排。

        這邊自己提著一包熱乎乎的早點大搖大擺的回了侯府。

        進到院子里，正巧碰見剛從正屋里出來的蓮蕊，蓮蕊問她：“你去哪兒了？”

        玥兒舉起手上的糕點笑意盈盈道：“去給少夫人買從前咱們最愛吃的胡麻餅了。”

        蓮蕊并不懷疑她，笑道：“難得見你有這個心思，快進去吧，少夫人和少爺正用早膳呢。”

        玥兒這便高高興興的進了東邊的次間，林素萼和陳瑞文正坐在桌子前用早膳，陳瑞文見著她問：“手里提的是什么？”

        林素萼解釋道：“是從前家附近賣的胡麻餅，我昨天突然想吃，玥兒今早就去給我買了�！�

        玥兒拆開包裝將胡麻餅放到桌上，林素萼拿出一片金黃色的餅遞給陳瑞文，陳瑞文就著她的手直接咬了一口稱贊道：“果然酥香�！�

        他用完早膳仍然對胡麻餅念念不忘，臨走去見陳贛時還順走了林素萼一大半的胡麻餅，林素萼笑著注視他出去，待他走后才閉著眼睛松了口氣。

        自己夾起一個蟹黃小包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慢條細理道：“他來了？”

        玥兒點頭道：“人在附近的客棧里住著，少夫人可要見他？”

        林素萼將輕輕放下筷子斯文道：“不急，我再想想�！�

        想想怎么去查查蓮蕊的底細，驗證那一天蓮蕊和陳瑞文在一起到底是因為什么事。

        仍然心存僥幸，不愿相信二人是舊主仆。

        又是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無時無刻不在下雨，把人一顆心都給潮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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