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太比她還無語，“我家又不缺糧食，你替我著什么想？”

　　吳婆子苦笑，“你兒媳和你吵成那樣，不就是因我們這些外人而起嗎？既然這樣，我怎么還能接受你的饋贈，讓你婆媳反目成仇呢？”

　　張老太偏著腦袋想了想，“我和玉蘭吵，不是因為你們這些外人。”

　　吳婆子驚訝，“玉蘭？你怎的如此親密稱呼你兒媳？你不是才和她狠狠吵了一架嗎？她還把你推倒，你差點死了，這可是深仇大恨，你這么快就原諒她了？”

　　“她也是一時失手，我不怪她。”張老太嘆氣，“再說了，我也不想原諒她，可架不住她給得多啊，不然我有什么法子？我也很無奈啊。”

　　吳婆子敏感的抓住“給得多”這個詞，“她給你什么了？”

　　張老太笑了笑，手指捻了捻，做出數錢的動作，臉上笑盈盈的，帶著幾分得意，“明白了么？”

　　吳婆子不敢置信，“你媳婦給你錢了？”

　　張老太笑而不語，這副樣子，也像是默認了。

　　吳婆子羨慕得不行，語氣酸溜溜的，“你兒媳的錢也就是你兒子的錢，你是掌家的，這錢不應該交給你保管的么？”

　　言下之意，你兒媳給你的原本就該是你的，你有何好得意的？

　　但張老太笑意不減，“我這兒子兒媳吧，他們有自個兒的想法。家里的日用所需，我兒子兒媳置辦，給我的銀子，就是我的體己錢。但他們自己有留一些，我孫女、我女兒和幾個孫子，手里也都有幾個錢的。我生兒說了，這是他們掙的，他們只需給繳納生活費給中饋，余錢他們自己保管。”

　　“嘶……”

　　吳婆子等人羨慕得人都麻了。

　　他們全家上下，合起來都湊不到幾個銅板，你家卻每個人都有私房錢，這落差不止一丁點的！

　　吳婆子鼓起勇氣，“翠花，那、那你可以借我一些錢嗎？回頭、我會……”

　　她漲紅了臉，說不下去了。

　　自己很大可能還不上的，偏要承諾，只會讓人覺得厚顏無恥。

　　張老太卻拍了拍她手背，“多的我不敢說，十兩八兩我是拿得出的。姐妹一場，我總得拉你一把吧？”

　　吳婆子全家眼冒綠光，呼吸急促。

　　吳婆子抖著聲音，“真、真的？”

　　“我騙你作甚？”張老太笑瞇瞇的，“糧食也借你百斤，車也讓你們坐。怎么樣？我這個老姐妹，夠關照你了吧？”

　　吳婆子抓著她的手，不住點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趙康過來給張老太磕頭，“感謝張大娘雪中送炭，小子無以為報，請受小子一拜。”

　　趙立兩口子也反應過來，拉過小輩一起下跪道謝。

　　而吳婆子旁邊那個蜷縮在草堆里的婦人，忽地起身朝吳婆子撲來，“有錢了，咱有錢了，快去救大郎。娘！娘！快去！”

　　這女子蓬頭垢臉，聲音急促，神色有些瘋癲，像是精神出了問題。

　　張老太驚訝，“她是……”

　　“是我那大兒媳。”吳婆子拍著女子的后背安撫，神色悲憫，“她娘家離我們村有十幾里路那么遠，我一家子逃亡時，也顧不上去告知親家。路上聽她的一個同村說，她娘家六口人全死在了地動中，她想回去收尸我不讓，她哭了三天三夜，便有些不對勁的了。我們和我老伴和老大走散后，她就徹底傻了。”

　　張婆子望著這面容枯槁的婦人，不禁一聲長嘆，“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甜妞，可苦了你了。不過啊，人這一生，就跟爬山一樣，總有起有落的，你呀，跨過這道坎，便是另一番天地，咱從頭再來，啊？”

　　吳婆子應了聲，她兒媳卻是越來越狂躁，像個野獸一般沖她嘶吼，“救大郎，救大郎！”

　　“好好好，救他，咱明兒就返回救他。”吳婆子像哄小孩那樣低聲哄著兒媳，讓她的情緒一點點平靜下來。

　　這時趙康說了，“娘，明日我和三弟返回，您帶著其他人坐張大娘的車先離開，等我找到爹和大哥，再去尋你們。”

　　吳婆子輕輕擺了擺手，指了指趴在她懷里睡去的兒媳，作了個噤聲的動作。

　　她一家人曾失散兩次，第一次她沒了婆婆、一個兒子、一個孫子；

　　第二回是老伴和大兒子，如今生死未卜，若再和兩個兒子走散，那剩下一幫婦孺，她不知該怎么辦。

　　所以，她不打算讓兒子們再出去。

　　但要瞞著大兒媳，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張老太插嘴道，“只怕返回的路怕比你們來時還兇險，若你們非要回去，就先找我生兒商量，看有沒有更好的法子。”

　　趙康應聲道謝，心中感激。

　　盛長生能帶著這么多人逃亡至此，還掙了不少錢，他是有本事在身上的，向他求助，準沒錯。

　　張老太瞧著吳婆子一家子形容凄慘，頓時興味索然，沒了炫耀的心情。

　　她跟吳婆子扯了兩句，便起了身，“我回去了，趙康你兄弟倆趕緊跟我去搬糧食。”

　　她一轉身，便瞧見盛佳寧和盛秋香抬了一口大鐵鍋往這邊走來。

　　“把咱家整一鍋粥都端來了？也好，他們餓狠了，先吃點白粥墊墊肚子，等腸子適應了，再吃點菜。”張老太找了個位置，“佳寧，抬到這兒來。”

　　不等佳寧和盛秋香把鍋放好，吳婆子的孫子孫女便一擁而上，有的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撈米吃。

　　老太太輕輕拍了擠在最前面的小家伙的額頭，“臭小子，也不怕把手燙壞嘍。快去洗手、拿碗筷。”

　　聽她這么說，孩子確定這鍋粥是他們的了，一點兒不惱，反而歡呼雀躍。

　　“甜妞啊，你來給他們分，孩子們餓狠了，容易被燙傷。一個碗先分一點，涼得也快。”

　　張老太把勺子遞給吳婆子，小聲問盛佳寧，“有沒有給你娘和小四留兩碗粥？”

　　盛佳寧說，“我爹在那邊烤紅薯呢，說我娘喜歡吃那個。”

　　張老太有些吃味，“哼，你爹倒知心疼你娘，我胃口也不好，怎不見他給我弄點吃的？這兒子啊，娶了媳婦忘了娘，古人誠不欺我。”

　　盛佳寧心里嘀咕，老爹不管是討好老媽還是奶都會被罵，他真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一時間，她有點心疼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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