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晚上,任熙才在橋下見到蘇遲,便朝他跑了過去,男人對這個動作再熟悉不過,只張開手將她擁進懷里。
少女久久不說話,閉眼數著他的心跳聲。
男人嘴唇碰了碰那些柔軟的發絲,貼在她耳邊問道:“今天怎么了,嗯?”
任熙這才抬起頭看著他,笑道:“今天要帶我去哪里玩?”
蘇遲帶她上馬:“走,帶你去個熱鬧的地方!”
駿馬飛馳,出了信安城,出了一片空曠無人的平地,出了唯有鳥兒鳴叫的樹林,一直來到一處熱鬧的草市。
少女下了馬,驚訝地看著四周,在男人的牽引下,走入其中。
無論前朝還是新朝,商人貿易的時間和地方都是被規定好的,可規定總有人破例,便如這草市,地方大了,人來往得多了,貨物擺得滿了,集市便成了,一間間小舍蓋好,買賣交易自在其中,這是人也控制不了的法則。
而任熙,她還是第一次來這地方,便是以前膽子再大,都不敢晚上一人偷偷溜出城外,何況是來這種地方。
在信安城里,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喜歡找些人少的地方相處,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牽著手走在這人多之所。
瞧著那些陌生人都看著他們,任熙扒著男人低聲道:“他們定是覺著我不知廉恥,竟敢同男子這樣親近。”
說著,竟還把十指相扣的雙手抬到面前,生怕別人看不到。
男人低頭,學著她的腔調道:“他們和你什么關系?”
任熙還真把這些人看了一眼:“沒什么關系!”
“那你怕什么?”
她抬頭看他:“你說的是!”
三言兩語就解決了心結,想來她本就不在乎這些。
信安城外的草市接著車子河和往南去的主道,貿易繁多,到了晚上,仍賣著從河里撈來的新鮮魚蝦,酒舍也有不少,尤其是晚上天冷時,便會有船家來此打幾盅酒,在船上驅寒的時候喝。
吃食一應俱全,百姓所需也兼有。
她拉著他,一間一間逛了過來,好不開心。
一碗熱豆粥擺著,她吃了幾勺便不想吃了,說要留著肚子吃其他的,可也不想浪費糧食,便舀了一勺過去,喂給男人。
男人看她一眼,把那粥喝了下去。
一道鱸魚燴,肉切得又白又薄,少女甚有胃口,吃到一半才反應過來男人還沒吃呢,還沒開口,卻被他攬到角落里,竟想吃她嘴里頭的東西。
她含糊一聲:“臟啊!”他哄她,說不臟,說她是最干凈的寶寶,他最喜歡她,把人哄得不知天上地下,乖乖聽了他的話。
簡陋的竹簾被一小娃拉開,指著他們問娘親大哥哥大姐姐在干什么,她嚇得捶了捶他的后背,趕緊離開了是非之地。
到底在外逛了多久也不知道,只是肚子又圓又鼓,撐得任熙不敢多動,生怕自己吐出來。
坐在馬上時,少女已經熟練得把男人的右手借用過來,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揉著了,蘇遲也從原本的僵硬無措練到熟能生巧了。
“這兒有沒有好點了?”
任熙輕松地靠著身后的胸膛,撒嬌道:“還沒好,還要再揉一揉。”
蘇遲一邊給她揉著,一邊在她耳邊絮叨,將她一次次吃撐了的事情拿出來數落,還說什么下
次要盯好她了,再不許這樣放開肚子吃。
可再低頭時,卻見那人已經在自己懷里睡著了。
他沒有再說一個字,驚鴻在蘇遲的示意下,走得也慢了些。
同上次不一樣,這回懷里的人也沒有醒,他不忍心叫她,想帶人回寧王府,可覺著不妥,便在城邊找了間客棧,讓她睡著。
這夜,蘇遲沒有睡,只靜靜看著那人,回想著他們相識至今的種種。
父親還未起兵時,曾讓母親在自己房中安排人,他不為所動,皆因不想。
父母之間的冷漠和嫌隙讓他覺著此生不該重復這種錯誤,等上了戰場,生死難測,更不愿拖累別人。
要說他真是清心寡欲,那是假的,只是等不到那個人罷了。
可誰能想到,信安成就了蘇家的偉業,也讓他心有歸屬,終究在茫茫人海尋到了她。
她自然是好看的,才見她第一眼,便在腦海里留下影子,再見時只覺著這姑娘大方聰慧,讓人不由得親近幾分,那到底是幾時上的心,他已不知曉了。
銀杏林那次,他是情之所至,她的回應算是鼓勵,他想,兩心相許是最好的。
可所有的甜蜜里,都藏著刺人的蜂針一不小心就能扎到人。
楊珍恐怕不是她的真名,曾有幾次喊這名字,她卻很久才反應過來是喊她。
她從來不讓自己送她到家里,也是不想讓他知曉。
若是刻意問她家里的情況,她要么避而不談,要么裝作沒聽見。
他從來不逼她,畢竟自己也對她有所隱瞞,不是嗎?
可現在,蘇遲想要有一個交代了。
他的皇子身份不見得對她是榮耀,或許是累贅,還是負擔,可沒有關系,尋常夫妻,他與她也能做到。
父皇定是不同意的,可也沒關系,他忤逆父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可是,他總要知道她是誰啊!
男人輕輕撫摸那睡得紅潤的臉蛋,呢喃著她的名字:“裊裊……裊裊……”
睡夢里的人勉強睜開眼睛,嗯了一聲回應他。
他輕輕一笑,看來這裊裊一名倒確實沒有騙他。
月光太亮,讓屋里的人誤會是不是天明了,可惜微微起身,便能瞧見天上那輪月亮高高掛著,它的光太柔美,一絲一絲的,怎么抓都抓不到。
男人趴在屋里的小桌上睡著,整張床都留給任熙躺著。
少女赤足走過去,坐到了他旁邊。
北人一向高壯,他也不例外,家里的三個哥哥沒有一個有他高。想是常常騎于馬上,黑了不少,可還是好看。
少女輕輕摸著那頭黑發,心里微微嫉妒,真是比女人的青絲還要漂亮。
到底驚動了他,男人偏頭過來。
“醒了?”
話才說完,腰間被人一抱,身邊的那個人鉆到了他的懷里,一低頭,又見她竟是赤著腳的。
男人一提,便把整個人提到懷里。兩只嫩白的腳兒一晃一晃的,卻是再碰不到地面了。
蘇遲像抱著個小嬰兒一樣,將任熙放在自己懷里,低頭“審問”她:“怎么不再睡會兒,還是想回家了?”
少女看著他,不一會兒便把頭埋入他的胸膛,悶悶說道:“子硯,我們私奔吧!”
蘇遲揚揚眉,將她額前的亂發撥開,輕輕碰了碰那光滑的額頭。
“私奔去哪里?”
她搖搖頭,卻是不說話了。
蘇遲看著她這樣,總覺著她心里有事,一股不安的感覺飄忽在他心間,想要抓住那絲不安時,又覺得它不過是自己多想的幻影。
有些話總是要說的,他清清嗓子,道:“我有一事要同你說。”
少女抬頭,卻用手遮住了他的嘴。
她慢慢做起來,雙手攏在男人頸后,看他道:“你喜歡我嗎?”
月亮已經爬去另一邊了,屋子里很黑,沒人會去想著點一只蠟燭,他們離得很近,彼此的面孔能看得清楚。
蘇遲沒有直接告訴她答案,卻是反問道:“你呢?你喜歡我嗎?”
任熙一直看著他,她牽著男人的手,放在自己左胸口:“你猜猜這里裝著誰?”
他輕輕一笑:“不知道,肯定不是我。”
少女輕輕哼了一聲,將手放在他的左胸口,挑釁:“這里也肯定不是我。”
誰說假話?無人理會。
耳鬢廝磨間,只聽到男人在她耳邊說話,如幽谷里的回音,那么不真實:“裊裊,嫁給我吧!”
蘇遲一臉期待地看著她,在她看不見的背后,小拇指輕輕抖動著,那是他緊張的符號,這個秘密誰也不知道。
任熙聽得心里生花,幾番張口,差點就要同意了。
“嗯?”男人依舊看著她。
她心中天人交戰,若是今晚沒有在父母房中聽到那番話,若是沒有那別人隨便賜予的婚姻,她肯定是要說聲好的,可惜最后,她只能逃避地告訴他,婚姻大事要父母做主的。
“不管父母,什么也不管,我只問你,你可愿嫁我?”
“我想……我是愿意的。”
蘇遲得了這句話便再不求其他了。
“我得回去了,不然家里人會發現我沒在的。”
任熙想要跳下地穿鞋,男人一把將她抱到床上,替她將那小繡鞋穿在腳上。
將人送至街口時,他抱了抱她:“今天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任熙笑笑,卻沒有說話。
像往常一樣,從后院翻過去,少女進了自己的小院。
栓在外頭的黑犬竟沒有睡著,蹲在自己的小屋外守著,她覺著奇怪,卻還是悄悄開門進去。
“娘!”少女尖叫一聲,遲遲不敢進去。
任夫人沒有點燈,就坐在了外屋。
深夜出去的女兒終于回來了,她該勸自己放心了,可不知道這個孩子像這樣離開府里是多少次了。
手里是一張肉色的面具,婦人看看那面具,再看看面前那人美好的容顏,再無力說些什么了,她站起身來,只道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要離開。
任熙跪地,哭道:“對不起,娘!”
婦人看著她,覺得這場景十分眼熟,突然想起十多年前也是這樣,她痛失愛女,郁郁寡歡,一個婦人跪在她面前,乞求她收養自己的孩子。
“不求她往日大富大貴,只給她口飯吃就行了。”
她瞧著那個裹在紅錦袍里雪白的肉丸子,覺得老天又把她的女兒還回來了,這一寵,便是十六年,她早已把她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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