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明月高懸在漆黑的天幕上,秋末涼風(fēng)襲人,凄冷清寂,顧城的影子被拉的很長,一直延伸到她腳下。
虞照晚緩緩走至他身邊,輕聲道:“陛下!
“起吧!鳖櫝撬剖怯行┎荒,“怎么待了這么久?”
虞照晚道:“沒想到您在外面,讓您久等了!
顧城沿著長階往下走,虞照晚自覺落在離他一步遠(yuǎn)的位置上。
只聽他的聲音自晚風(fēng)中傳來:“沒等,剛來。”
語氣十分冷漠。
虞照晚立刻道:“抱歉,我弄錯了。”
走過一段路,顧城漫不經(jīng)心問她:“小丫頭怎么樣了?”
“公主很好!庇菡胀硇拇娓屑ぃZ氣也不自覺溫和起來,“有勞陛下安排了。”
顧城淡淡“嗯”了一聲,又問:“聽照顧她的宮人說那小丫頭不會說話?”
陳年舊事驀地被人以這種方式提起,虞照晚著實(shí)愣了一下,隨后聲音低了些,答道:“是!
然后一句都不愿多提。
顧城眉心微蹙。
三年前,虞照晚和顧城議事時(shí)收到家人來信,她看后展顏一笑,很高興地告訴顧城,說家里兩歲的妹妹已經(jīng)會背千字文了,十分聰慧可愛。
顧城難得見她這么高興,便順勢提了一嘴什么時(shí)候有時(shí)間,他應(yīng)該備上厚禮去見一見虞照晚的家人。
當(dāng)時(shí)虞照晚似乎完全沒料到他會說這些,敷衍一笑,三言兩語糊弄過去。
后來虞照晚身份暴露回國,所有人都以為顧城恨極了她,為了討好顧城,那些關(guān)于虞照晚家世,經(jīng)歷,甚至興趣愛好的消息雪花一樣往他案頭飛。
顧城幾乎抱著自虐的心情一封封看下去,從中拼湊出一個完整的虞照晚。
她出身大啟名門,是虞氏一族唯一的后人。虞老將軍中年喪妻,留下一雙兒女,女兒嫁入皇室,便是哀帝的忠敏皇后,兒子娶了揚(yáng)州一商戶家的小姐,夫妻二人因一次意外意外雙雙亡故,只留下一個女兒,就是虞照晚。
她被虞老將軍帶大,性安靜,喜詩書,懂兵法,一手簪花小楷冠絕上陽,是大啟有名的才女。
自父母死后,她和虞老將軍相依為命,若說還有什么妹妹。只有鸞鳳宮那個小崽子了。
所以是后來又發(fā)生了什么事,還是虞照晚一開始就在騙他。
那封信的內(nèi)容,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顧城有心想問,卻不知從何開口。
虞照晚顯然也不想說。
就在他煩躁之際,虞照晚清冷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骸氨菹隆?
顧城驀然停下腳步。
虞照晚一愣,見他微側(cè)過頭,似乎早在等她開口。
這個反應(yīng)讓虞照晚心里有了點(diǎn)底兒,她抿抿唇,斟酌著字句道:“多謝陛下讓我見公主,只是我看她瘦了許多,見面時(shí)又一直抱著我不肯撒手。她年紀(jì)尚小,遭此橫禍,身邊再沒有親人,怕是一時(shí)半會兒緩不過來!
虞照晚頓了頓,道:“能否請陛下開恩,讓公主與我同?”
話音落下,顧城久久沒有回應(yīng)。
虞照晚垂首,恭敬至極。
半晌,只聽面前傳來一聲冷笑:“虞照晚,你真是個好姐姐。”
“只是!彼D(zhuǎn)過身,眼神危險(xiǎn)又冰冷,“你什么時(shí)候能把這份仁慈體貼分給別人一些呢?”
“你對那個小丫頭那么好,想起那些被你害的陰陽相隔的人不會感覺不安嗎?”
虞照晚心神一震,閉了閉眼。
她知道顧城不是在為那些人伸冤,而是借著這件事指責(zé)自己。
指責(zé)她自私自利,狼心狗肺。
指責(zé)她只把自己和自己家人的命當(dāng)命,不管她人死活。
“多謝陛下提點(diǎn)!庇菡胀砺曇羝D澀,眼眶發(fā)酸,“是我癡心妄想了。”
晚風(fēng)凄涼安靜,在兩人中間吹過,有如實(shí)質(zhì),將他們隔在不同的兩個世界。
又好像,在兩端無聲的對峙。
顧城突然轉(zhuǎn)身道:“你今天寫的那份名單,朕已經(jīng)拿去找人核實(shí)了。”
他繼續(xù)前行,背對著虞照晚:“最晚三天,就能出結(jié)果!
虞照晚默默跟在他身后。
“若名單無誤的話!彼p描淡寫,“朕可以考慮一下你剛才說的事!
虞照晚猛地抬起頭。
只又聽他道:“若是讓朕發(fā)現(xiàn)你在里面做了手腳的話……”后面的語氣徒然陰沉下來,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虞照晚立刻保證道:“不會的,陛下。”
她目光清明堅(jiān)定,十分自信:“不會有任何問題!
就算有,您也不會發(fā)現(xiàn)。
顧城輕嗤一聲。
回到紫宸殿后,顧城沒再讓她跟著,虞照晚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她遠(yuǎn)遠(yuǎn)看側(cè)房燈火通明,心頭泛起狐疑,推門而進(jìn),見里面站著個圓臉宮女,正在整理床鋪,見她進(jìn)來立刻放下手上的活計(jì),一雙眼笑成了月牙,好奇地看著她:“虞姑娘,你回來啦?”
正是晚間給她送藥的人。
虞照晚一看到她,鼻尖就縈繞著一股苦藥味兒,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她一番,道:“你是……”
“奴婢云箏!彼龤g快的道,“是郭公公……呃,剛被調(diào)來紫宸殿,郭公公說您這兒剛好空了間屋子,就叫奴婢住進(jìn)來!
郭平給虞照晚安排的地方不是宮人住的通鋪,而是一方獨(dú)立的小院子,里面還種了一棵瓊花樹,清新雅致。
原來如此。虞照晚點(diǎn)點(diǎn)頭,掃了一眼收拾了一半兒的屋子,道:“好,有什么需要的叫我!
云箏擺擺手:“沒有沒有,這么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虞照晚見她連聲推拒,也不強(qiáng)求,轉(zhuǎn)身離開。
云箏卻在她走后扒著門框瞅了好一會兒。
虞姑娘看著太瘦了,難怪郭公公讓自己來照顧她呢。
第二天一大早,虞照晚照常當(dāng)值,臨走前在衣柜前猶豫了一會兒。
最后拿了一件淡青色的。
罷了,挑個顧城看著順心的衣服,他高興了,自己也能少遭點(diǎn)罪。
云箏已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擺好餐,見她出門背手笑道:“虞姑娘,你起來了?先吃點(diǎn)東西吧,陛下那里晚去一會兒也沒事的!
虞照晚本想拒絕,見石桌上菜肴異常豐盛,心頭一動,坐了下來。
她早起胃口不佳,只簡單喝了兩口粥。云箏見她落筷。緊跟著放下吃了一半的包子,關(guān)切道:“您沒胃口嗎?”
虞照晚道:“有點(diǎn)。”
云箏勸道:“那也得多吃一點(diǎn)呀,您都這么瘦了……”
虞照晚搖了搖頭,道:“我飯量小,這些就夠了。”
又閑聊般提起:“云箏,你來紫宸殿是做什么的?”
云箏被她的話嚇了一跳,解釋道:“奴婢……奴婢當(dāng)然是來伺候皇上的呀,和您一樣……”
她越說越心虛,因?yàn)橛菡胀淼难凵袷冀K帶著一絲洞若觀火的冷靜,有種無聲的壓迫感,仿佛把她整個人都看透了。
虞姑娘肯定是看出來了。
話到最后,云箏幾乎自暴自棄了。
可虞照晚聽完這句話后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再追問下去,喝了一口茶,道:“我先走了,你把剩下的都吃了,若有人問起,就說是我們兩個人吃的。”
云箏一呆:“這樣不太好吧?”
虞照晚很有耐心的引導(dǎo)她:“怎么會不好呢?這確實(shí)是我們兩個人吃的,只是你吃的多,我吃的少而已。”
云箏陷入沉思:“好像也有些道理。”
但怎么總感覺哪兒不太對。
虞照晚見她把自己繞進(jìn)去了,微微一笑,起身離開。
她到了書房,見顧城正在處理奏折,便沒有發(fā)出響動,悄聲進(jìn)去。
但顧城還是注意到她了,目光在她身上凝了一凝。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虞照晚的視角里,他眉頭有一瞬舒展。
她走至案側(cè),剛拿起墨條,顧城就放下筆,道:“今天朕有些事,不在紫宸殿,你先回吧!
虞照晚看看手里的墨條,又看看他,心道有事不會通傳一聲,非要她跑這一趟又趕回去是作甚?
然后乖巧道:“是,陛下還有什么吩咐嗎?”
顧城瞟她一眼:“好好待著,別惹事。”
“……”虞照晚已習(xí)慣了他時(shí)不時(shí)的陰陽怪氣,默不作聲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小院里,云箏見她又回來驚訝不已,纏著她問怎么了。
虞照晚推開她,淡淡道:“陛下今天有事,用不上我伺候!
她說著進(jìn)了屋子,云箏繼續(xù)追著她問:“那陛下說他去哪了嗎?”
虞照晚完全不感興趣,道:“我們做宮女的,不該過問主子的行蹤!
云箏又道:“可萬一出了什么事,您又找不到陛下的話……”
虞照晚無奈道:“哪就有那么巧了!
然后推著云箏出去,說自己要看書。
可虞照晚沒想到,有些事就是這么巧。
黃昏時(shí)分,天氣突然陰沉起來,烏云像壓在頭頂一般,看著要下雨。
虞照晚的心情隨著天氣變得低沉,緊皺著眉看了眼天際,去前面問了好幾次陛下可回來了,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
她坐立不安,然而直到深夜,這場雨也沒下起來。
虞照晚抱著一絲僥幸,坐在案前看書,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直到風(fēng)聲陣陣,大雨雷鳴,如惡鬼哭嚎,她才從夢中驚醒,一把推開窗子。
因動作太過慌張,還撞翻了多寶架。
巨大的響聲驚動了隔壁的云箏,她冒雨趕過來,見虞照晚這番情狀心急如焚:“虞姑娘,您怎么了……”
虞照晚愣然看著外面,透過層層雨幕看到了遠(yuǎn)處的朱紅高墻,顏色暗沉,仿佛血一樣。
細(xì)密的雨打在她臉上,讓她一瞬間就狼狽不已。
她快步往外走,連一件披風(fēng)也顧不得披:“我要見小公主!”
云箏一驚,甚至顧不得思考小公主是誰,回屋披上衣服匆匆隨虞照晚而去。
到了門口,兩人被侍衛(wèi)攔。骸氨菹抡f過,您不能離開紫宸殿。”
虞照晚如夢初醒,方才想起自己如今被顧城軟禁了,臉色差的要命,強(qiáng)自冷靜道:“我要見陛下!
侍衛(wèi)面露難色:“陛下不在宮中,您等明晨再……”
虞照晚深吸一口氣,劈手抽出他腰間的佩劍,橫在自己脖子上,冷聲道:“快去!”
所有人都沒想到她會突然動作,云箏直接嚇哭了,上前去拉她的手,喊道:“虞姑娘,您冷靜一點(diǎn)!
可當(dāng)她碰到虞照晚的手時(shí),方覺她渾身冰的嚇人,明明比她還纖瘦的女孩子,力道卻不小。
她去拉虞照晚,跟拉一塊石頭一樣。
侍衛(wèi)左右為難,最后咬牙道:“您稍等,屬下馬上去通稟。”
說罷冒著大雨離開。
虞照晚冷眼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拋下手中的劍,無力地跌落在地。
云箏死死抱著她的身子,但她從她身上汲取不到絲毫溫暖。
嘈雜的雨聲中,似有孩童聲嘶力竭的哭嚎,越過重重宮墻,傳到她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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