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來傳旨的小太監在門口等了不一會兒,便見虞照晚出來了。
一身粉色宮裝,在融融燈火下走來,配著那張清冷仿若世外仙姝的臉,看得人眼睛發直。
她已用同色的帶子掩住了頸上的傷,許是有些不習慣,行動時下意識往外勾了勾帶子,走近后放下手,道:“勞煩公公帶路。”
小太監忙擺手道:“姑娘哪里的話,請。”
虞照晚輕輕頷首,跟了上去。
她原本以為顧城最多不過叫她去伺候更衣就寢之類的小事,直到一路左拐右拐,看著眼前熟悉的景物,臉色漸漸沉下去。
只在門口就能感受到屋內散發的濕熱之氣,加上一路而來的無數奇珍異草,正是虞照晚入宮第一晚來的地方。
顧城是叫她伺候沐浴。
小太監臉上掛著笑,道:“陛下就在里面,姑娘請。”
虞照晚卻沒動,啞著嗓子道:“我記得陛下不喜歡近前有太多人。”
北齊王孫子弟大多奢靡,仆從如云,從清早起身到晚上就寢一路都有人伺候是常事,顧城卻是個例外,他向來不喜歡身邊有太多人,就寢也好,沐浴也好,都是自己一個人折騰,一般出現在人前時已是衣冠整齊的樣子。
小太監不知前情,支吾道:“呃……陛下就是這么吩咐的,姑娘請吧。”
為了折騰她,顧城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虞照晚嘲諷的想著,推門進去了。
屋內熱氣氤氳,沿路紗簾垂繞,越往里走,視線越不明朗,只隱約見的最中心處一團白霧。
虞照晚甫一進來,衣襟便被熱氣蒸透,潮濕溫暖,脖頸上的傷也隱隱發癢。
她緩步走進那團白霧,隔著一座戲水鴛鴦的屏風,俯身行禮。
屏風之后是顧城不甚清晰的背影,肌理流暢,挺拔矯健,墨發大半攏至身前,右側靠近脖子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三角形的紅印。
以他的耳力,必然聽到了虞照晚的腳步聲,卻不知為何始終一言不發。
虞照晚久久等不到他應答,也起了身,站在屏風之后,眼觀鼻鼻觀心,死活不肯上前一步。
直到顧城叫她:“虞照晚。”
隔著重重水汽,他的聲音似乎也有點模糊了,“酒。”
酒不就在他旁邊嗎?
虞照晚默不作聲的走近,跪在池子邊,淺斟了一杯酒。
拜他所賜,她這輩子給人倒酒的次數加起來都沒這兩天多。
瓊漿玉液流入上好的青花玉盞,霎時醇香四溢。
酒香隨著熱氣肆意流動,頃刻占滿了整個房間。
顧城卻沒有動作。
他沒有動作,虞照晚就不免抬眼去看,以防他突然又出什么幺蛾子,一看方才察覺,他竟是一直閉著眼睛。
長睫若鴉羽,在冷白的皮膚上打出陰影,濕重的水汽讓他睫毛的黑愈發濃郁,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整個人俊美的仿若天人。
虞照晚飛快掃了一眼就要垂眸,卻在轉移視線的前一秒被盯上了。
顧城睜眼猛地攫取住她,眼神冷厲而深沉。
像是看上了什么獵物。
虞照晚愣了一瞬,隨即快速低下頭,將手邊的杯子推的離顧城更近了些,后退兩步。
顧城端起酒杯,目光卻一直凝在她身上。
然后仰頭飲下酒,淡聲道:“啞巴了?”
虞照晚猶豫片刻,竟真的點了個頭。
顧城下手看起來重,其實避開了最要緊的地方,休整了小半日,又上了藥,她的嗓子已經好多了,說話雖有些費力倒也不成問題。
她只是不想和顧城說話。
顧城也沒為難她,放下酒杯,嘴唇微動,似是說了些什么。
隔著水汽,虞照晚沒聽清,也無心去探尋,只當自己耳聾眼瞎,從旁邊端了盤水果過來。
她指尖細膩圓潤,仿若削蔥,襯在瓷白的盤子上一時竟不知哪個更好看,動作也緩慢輕柔,碗底捧在池邊玉璧上,竟一點聲響也沒發出。
顧城的目光隨著她的動作移動,一直到她收手。
然后猛地伸手,攥住她手腕。
變故徒生!
虞照晚只覺身體懸空,腰身以下都浸入一團溫熱之中,上半身也濺上了水珠,頰側濕了一片,長發更是全部被打濕在背上。
有什么東西牢牢固在她腰間,像是一個人的手。
虞照晚立刻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顧城這個瘋子,竟然把她拉下來了!
她側過臉,飛快往后退去。
顧城倒也沒攔她,察覺到她離開的意向后就松了手,任由她往后撤,兩根手指卻探入她袖口,繞著小臂轉了一圈,夾了什么東西出來。
等虞照晚徹底定神,她已經站在離顧城足有五步遠的地方,鬢發濕亂,幾縷碎發濕漉漉的黏在兩頰,整個人狼狽不堪。
隨即抬眼去看顧城。
顧城卻沒有看她,而是眼神陰冷的盯著手上一張紙條。
隨即晃了晃那紙條,難辨喜怒道:“‘三日后,竹園太宴湖邊見’?”
被發現了。
虞照晚閉了閉眼,咽了口唾沫。
竹園在皇宮西南側,隔著一道宮墻就是外面,這是什么意思再明顯不過。
顧城起身走近。
水珠淅瀝瀝落下,他長睫發尾仍帶水汽,更顯俊美無雙。
虞照晚警惕的盯著他,直至他走到她身前,將紙條塞進自己掌心。
許是因為習慣了她口不對心,也知道她一直千方百計的想走,顧城此刻竟沒有多少憤怒,甚至于很是冷靜,異常耐心的問她:“是誰?”
他壓不住她想走的那顆心,難不成還不能把她出去的路都堵死了嗎?
謝家也好,林懷禮也好,曾經與她私交甚篤的那些大臣也好,一個個彈壓過去,總能叫他們不敢再在她身上妄動心思。
就從這個開始收拾吧。
見她沒有說話,顧城又問了一遍:“是誰?”
“虞照晚,別裝了,我知道你能說話。”
他語氣緩慢而危險:“是誰?”
虞照晚冷冷看著他,渾身都寫滿了抗拒。
沉默在這種時候就是無聲的拒絕。
看來今天她是不打算把人供出來了。
顧城看著看著,竟是笑了。
“你不說不要緊。”他抬手,將她耳畔一縷亂發撫到腦后,一字一句道出紙條上的內容,“三日之后,竹園,太宴湖。”
“朕派人守著,總能逮到的。”
手下的人身上似乎在發抖,細探下去,又似乎是錯覺。
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虞照晚總算說出了見面以來的第一句話:“陛下何必如此?”
她似乎有些無奈,“我一整天都在宮里,這紙條是誰塞給我的,陛下心中應當也有數,都是您的看重的臣子,何必因為這點小事而鬧得君臣離心呢?”
求情,卻還是不說是誰。
到現在了一句實話也沒有。
顧城幾乎以為虞照晚是故意的了,每一句話都都求情,每一句話都輕而易舉把他的怒火撩撥得更旺。
入宮以來,她那擅于揣測人心的絕佳本事仿佛一夜之間消失了,每次開口都能叫他更不舒服。
可細看她神情,又坦然的過分了。
顧城頓了片刻,收回手,背過身。
只留下一句話:“既然你現在不肯說,三日之后,竹園太宴湖,還請虞姑娘與朕同行。”
“朕倒要看看,誰又這么大的膽子,敢在這時候救你。”
虞照晚看著他遠去,渾身繃緊的勁兒慢慢松懈下來。
和顧城說話真是越來越費力了。
她如此想著,緩緩走到池邊,順著玉階爬上去。
幾個小太監提燈站在殿外,見她出來遞上一條斗篷:“晚上冷,虞姑娘小心受凍。”
虞照晚剛溺在溫暖的湯池里,一出來被風一吹,確實冷得難受,見到這斗篷心下微松的同時還有些意外。
是誰有這份心思,備得如此齊全。
小太監似乎讀懂了她心里的想法,又似乎有人交代過一樣,緊接著道:“郭公公知道您身子弱,受不了風吹,特意叫奴才等早早備上呢。”
原是郭平想賣她一個好。
虞照晚挑挑眉,也不矯情,徑自接過披上。
上陽的冬天冷的出奇,虞照晚慢步走回院落,沿路燈火晃眼明亮,看得她微微失神。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還是虞小姐時,這條路,她走過無數次。
虞照晚突然駐足,抬頭望了望天空,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也不知祖父他們在哪。
按顧城所說,祖父和太子哥哥都出去了,可現在卻遲遲沒有他們的消息。
這種反常令她心中不安到了極致,總覺得好似有什么事要發生。
懷著這樣的心情,她幾乎一夜沒睡好,第二天去紫宸殿侍奉時也是盯著兩個黑眼圈,看起來萎靡不振,精神恍惚。
以致于顧城看到她時臉色又沉了幾分,然后敲了敲桌子,把她叫到身側來。
虞照晚只是狀態不好,大腦卻異常清明,聞聲走近,想看他又要做什么。
顧城道:“今日謝家二小姐謝瑤入宮。”
他慢悠悠踱至屏風后,“還記得你當年說過什么嗎?”
虞照晚長睫微顫,驚疑不定的看向他。
顧城微笑著伸手示意:“請吧,虞姑娘,替朕掌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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