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虞照晚回到紫宸殿后先給脖子換了藥,才去找的顧城。
她進去時顧城正埋首于案牘之間批閱奏折,認真無比,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停止流動。
郭平掀簾迎她進去,在身后半真半假的感嘆:“都四個時辰了。”
虞照晚腳步微頓,隨即從容不迫的走進去。
“見過陛下。”她溫聲行禮,裙擺如花朵在腳邊綻開。
顧城提筆的手一滯,頭也不抬道:“起吧。”
然后再也沒做聲。
他不說話虞照晚就只能站著,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左右,顧城才好似剛剛騰出手來一樣,抬眸看了她一眼,道:“晚了半刻鐘。”
他讓她天黑之前回來,虞照晚晚了半刻鐘。
虞照晚聽他話里沒有火氣,也不再故意嗆他,何況現在還有事相求,便溫順道:“是,奴婢知錯。”
顧城眉頭微蹙,頗為不解的盯著她,好似在疑惑她怎么突然轉了性。
半晌,將手上奏折往旁邊一擲,道:“那小丫頭怎么樣了?”
虞照晚猶豫一瞬,如實道:“鳶微很好,已經醒了,可以開口說話了。”
顧城意外的挑了挑眉:“會說話了?”
虞照晚便把薛平安和她說過的話復述了一遍,末了道:“所以,不知陛下能否開恩,給鳶微找一個教習先生?”
她嘴上如此說著,心里已經有九成把握顧城會同意,他不是會在這些細枝末節上磨磋別人的性子。
但短暫的沉默之后,顧城卻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挑起了另一個話題:“怎么?突然想通了,不走了?”
虞照晚微愣。
她沒想到,顧城會從她一個這樣小的舉動中推測出她的真實想法。
她猶豫片刻,垂眸,道:“是。”
說完這句話,殿內陷入一片沉默。
龍椅上那人存在感強得不容忽視,偏偏氣場又平靜從容,好似殿中的龍涎香。
許久,他踱步至她身邊,再開口時聲音似乎有些沙啞:“為什么?”
在虞照晚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腰間的玉佩。
半邊環形,斷口平整圓潤,若非有匠人打磨,便是時常被人放在掌心把玩。
她緩緩移開視線,道:“蕓妃娘娘之事,是奴婢有愧于陛下。”
顧城頓時明了,語氣冷了些:“替朕掃清內憂,權當賠罪,是嗎?”
虞照晚默然不語。
這就是默認了。
顧城緊緊盯著她,可虞照晚始終低頭垂眸,避開了和他的對視。
時過境遷,明明兩人地位顛倒,他已經不是那個魯莽,沖動的皇子,虞照晚已淪為階下囚,可她站在那里,安靜,從容,縝密,清冷,好似自成一個完美的世界。
以致于他們近在咫尺,卻好似遠隔天邊。
她的那個世界,也不歡迎任何人貿然拜訪。
她清清冷冷,干干凈凈的一個人站在那里,身上就無形的透露出一種自信而強大的力量。
強大到無需任何同伴,也不奢望別人的理解,一個人禹禹獨行,足以解決所有事。
半晌,他移開目光,“其實無需如此,你只要告訴朕,母妃死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虞照晚長睫微顫,聲音慢而清晰:“奴婢,無可奉告。”
還是不肯說實話。
虞照晚低著頭,一時無言。
說實話,來之前她沒想到顧城會是這個反應。
在她的預想里,她既已答應歸順,為他出謀劃策,顧城哪怕沖著局勢二字,也該答應她的請求。
不是因為其他的什么,僅僅是為了她還有用。
有用則用,要殺要剮且等到利用價值殆盡之后再說,這才是為君之道。
可顧城的回應不在她任何一種假設里。
他沒問虞照晚要什么,沒冷靜的坐下來和虞照晚談條件,而是繼續糾結多年前的舊事,還說只有虞照晚肯告訴他,從前的事都一筆勾銷。
這種反應就好像,虞照晚一句實話,勝過大齊江山社稷,勝過他好不容易打拼下來的皇位。
賠本買賣做的虞照晚都有些動心了。
可惜她不能說。
這是要憋在肚子里一輩子,等她死了也要帶到棺材里的秘密。
所以,只能注定讓顧城失望了。
身前帝王自她說完那句話后便一直不說話,虞照晚以為他們這是談崩了,胸口發涼,屈膝一禮,準備出去。
豈料就在她快邁過門檻兒之際,身后傳來那人淡淡的聲音:“朕如你所愿。”
虞照晚回過身,一雙貓樣兒的眼驚訝的睜大了。
顧城背對著門,只留給她一個高大冷清的背影,“解決完謝氏和瑞王后,天涯海角,隨便你去,朕不會再阻攔你。”
“你我從此兩清。”
虞照晚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心里好像有個隱秘的角落塌了,仿若九千九百九十九座半的華美宮室里,一個最偏僻不起眼的地方碎了一個杯子。
很小,很輕微,但到底是碎了。
已足以讓人惋惜哀嘆。
所以她最后只是默然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晚風寒涼,冬夜蕭瑟,入眼茫茫一片白。
云箏早在院子里守著明燭等她,桌上擺了幾個簡單清淡的小菜,還有一碟棗泥糕,見她回來驚喜的迎上來,沒等走近就變了臉色,慌道:“虞姑娘,您這是怎么了?臉怎么這么白?”
白嗎?
虞照晚茫然的撫上自己的臉,入手冰涼嫩滑,摸不出什么不妥。
云箏忙拉著她進屋,把火爐抱到她身前,口中道:“您這樣摸當然摸不出什么,是不是凍著了啊?我去給您煮兩碗姜湯。”
她一邊說著,一邊手腳麻利的點上爐子,起身要走之際卻感覺衣角被什么扯住了。
是虞照晚。
她身形纖弱,伸出的一只手也那樣柔細白皙,誠該是被人握在手里好好把玩的,拉著她時卻異常有力。
她看著她,緩緩搖了搖頭。
“不用了。”她道,眼神平靜,似盛了一片冰冷蒼茫的雪原,“不必麻煩,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云箏擔憂道:“可是……”可是虞照晚的臉色,實在不像她所說的“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倒像是強弩之末,眼看著就要斷了的弦。
她話還沒說完,只聽那人聲音又重了些:“不用。”
語氣低沉,讓人無端信從。
云箏遲疑片刻,小聲道:“那您要有什么不適,一定要來叫我。”
虞照晚擺擺手,示意她出去。
云箏磨蹭著腳步合上門。
屋內只寥寥點了幾根蠟燭,幽暗無比,看著異常空曠寂寥。
只有那單薄的身影格外清晰,肩頭瘦削,腰若削成,搭在桌上的一只手白的醒目,寬袖下細腕伶仃,玉鐲在其上輕晃,空了近半拳的圈口。
她分明在發抖。
云箏滿心憂慮的將門關上,回到自己的房間后將窗子虛裂了個縫,以防有什么不時之需。
可她一晚上都沒聽見正房有什么動靜,因屋子里爐子生的旺,還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在紫宸殿其實沒什么正經活計,當初郭平讓她住進來主要任務就是看著虞照晚,照顧也好看管也好,總之只要虞照晚住在這兒,她就得跟著。
虞照晚是個事少的人,她也不用像之前在六尚局一樣每日按時按點的起床當值,不知不覺就懶怠了,一起床看見外頭的大太陽才回過神。
冬日天亮的本就晚,這是什么點兒了!
云箏匆匆整理好衣服,去正房敲了敲門,本以為虞照晚已經走了,沒想到她還在。
門打開,露出一張清艷絕倫,素白柔美的臉。
她斜斜倚在門邊,陽光照在她身上,似為她整個人鍍了一層柔光,偏神色依舊那般冷靜。
“有什么事嗎?”虞照晚問。
云箏這才發現她身上穿的已經不是宮女的服飾,換回了常服,是一襲月白色的對襟長裙,領口袖邊皆有兔毛裝點。
她定了定神,結結巴巴道:“沒有……就來看看您……”
虞照晚點點頭,正欲回身關上門,又聽云箏好奇問她:“您今天怎么沒去前邊?”
她扣在門上的手指緊了緊,淡淡道:“陛下讓我照顧謝二小姐,正要過去呢。”
云箏眨眨眼,有些不解。
謝二小姐是最有可能的皇后人選,可她們虞姑娘也是陛下的心上人啊。
雖然現在關系鬧得有些僵,但那也是心上人啊!
讓心上人照顧別人算怎么回事?
她有心想問,卻不經意瞥見了虞照晚臉上一閃而過的煩倦。
猶豫片刻,還是乖乖閉嘴出去了。
算了,虞姑娘現在心情肯定不好,她還是不觸霉頭了。
虞照晚心情確實不好,卻不是為了這件事,而是為顧城反常的反應。
今日乾國使團入京,顧城正在前面接見,晚上還要設宴款待,虞照晚已與他達成共識,準備一同赴宴,一來好觀察朝中各派是何反應,二來她在顧城身邊可以多做籌謀,萬一出了什么事,兩個人總比一個人來的好。
誰料顧城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一早派人來傳話,讓她去看著謝瑤。
謝瑤有什么可看的?這分明是借口支開她,虞照晚覺得他腦子有病,但他是皇帝,他派人傳話又避而不見,顯然已下定決心,只是知會她一聲,虞照晚再聰明此時也無法,更何況剛剛重新建立合作關系,如無必要,她得盡量順著顧城。
于是憋了一肚子火去找謝瑤。
謝瑤失憶后住在摘星樓附近,身邊的宮人都是顧城特意安排的,以免虞照晚那天的話走漏風聲。
她過去時,謝瑤正在作畫,一見她眸子一亮,拿起來展示給她看,開心道:“姐姐來了!我畫的好看嗎?”
虞照晚看著那副畫,初時眼神奇異,然后驀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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