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的波動逐漸平息。

        嘈雜與慌亂褪去，眾神各個正襟危坐，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天帝的方向，他們都想知道他們這位神界至尊在面對“九黎劍出，蚩尤復蘇，蚩尤劍主，天地共主”這樣的預言會做出何種反應。

        然而，琉璃簾后的身影并無任何動作。

        于是，眾神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同樣位于上座的少昊帝君和昆侖主神陸吾身上，期待這兩位德高望重的古神能說些什么來打破此時殿上沉抑的氣氛。

        然而，少昊與陸吾同樣一言不發。

        他們的心里在思考一個同樣的問題，那就是天帝如何會知道百澤歡在宋山。那夜他們在昆侖鑒中看到百澤歡與天瑟之后，為了避免天帝與天瑟父子生隙，引發不必要的事端，于是選擇了將此事隱瞞。

        想著，他們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冰夷的身影同時出現在他們腦海。然而，冰夷品階不夠，并無資格來彌羅宮觀典，因此他們現在無法求證。

        拋開這個問題，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解釋百澤歡死前的那句預言。

        他們并不相信那句預言，可是他們不信，不代表天帝不信。

        想著，陸吾按住少昊帝君的手臂，空出的手朝著天帝遙遙舉杯，微笑著開口：“戰神將軍果然勇猛，初戰便取了那詭計多端的魔女性命。陛下得此干將，實在是可喜可賀。”

        說罷，陸吾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天玦亦起身，朝著天帝一拜，道：“恭賀父皇。”

        眾神隨之起身，向天帝叩首，異口同聲道：“恭賀陛下！”

        少曇隨著霆霓來到彌羅宮之時依舊是恍惚的，剛才在宋山發生的一切過于突然，令她著實措手不及，以至于現在回想起來，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

        在眾神眼中，的確是她控制九黎劍殺了百澤歡，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那一瞬間，九黎劍脫離了她的控制。

        不是她殺了百澤歡，是九黎劍殺了百澤歡。

        至于九黎劍為何突然不受控制刺死了百澤歡，她并不清楚。

        可是這樣的疑問沒有出口的必要，更沒有解釋的必要。她如今是神界戰神，殺了魔族將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加之，在那樣的情況下，百澤歡的死不僅幫了她，也幫了天瑟。否則，她與天瑟恐怕都要背上勾結魔族藐視天威的罪名。

        因此，她只是沉默地跪在大殿之上，坦然地接受著眾神探究的目光，甚至想好了該如何解釋百澤歡口中那個荒誕的預言。

        她并不知道在她回來之前，陸吾與天玦已替她解圍。

        “愛卿平身。”

        天帝沒有如她預想的那樣質問。而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童子承平緩步走下臺階，走到她的面前。

        與此同時，天帝的聲音再次響起。

        “神女少曇，秉節持重，不奪大節，封為護界戰神，鎮守神界寒獄。”

        “謝陛下。”雖有疑惑，少曇還是附身接旨，而后站起身來，看向承平手中的物什。

        承平手上是一方與他手掌差不多大小的雕花金盒，待少曇起身，承平便將那金盒奉到少曇跟前，道：“上神，這是開啟寒獄的密鑰，還請上神好生保管。”

        少曇抬手接過金盒：“多謝童子。”

        少曇低頭，看向手里雕滿團花的鎏金盒子。

        少曇將右手從盒子表面拂過，果然見盒子上半部分自動浮起，露出躺在盒底絲絨黑布的一枚棋子。

        那棋子通體發亮，表面瑩潤光潔，且黑白雙色，比平常的棋子略略地大上一些，除此以外，這旗子表面流露出一絲與不同尋常的術法氣息，似是被下了什么法印。

        據她所知，天神若犯了過錯，罪輕者會被貶入人間歷經輪回，罪重者會直接被剔去神骨受天雷之刑，關押在寒獄之中的罪神實在是少之又少。

        她至神界五百年，其間只有一位神被打入寒獄受苦，那便是從前的二皇子天澤。

        承平在一旁補充道：“戰神大人需在三天后親至寒獄，屆時，會有守獄神將等候上神。”

        少曇點頭道：“少曇謹記。”

        敕封之禮結束之后，便是御宴。

        天帝在御宴開始之初就已離場，因此殿中的氣氛輕松了些許，眾神也開始盡情享受宴會。少曇也終于緩了口氣，安心在坐在了少昊帝君身側。

        有驚無險，少曇心想。

        再者，她本以為封為戰神之后，天帝會命她掌管神界大軍，這樣的差事她自覺無法勝任，幸而，天帝只是令她掌管寒獄。

        這樣的事情對她來說，倒很是適合。

        “神界的差事，可沒有哪件事是小事。”

        似乎是知道少曇心中所想，少昊帝君沉聲提醒道。

        聞言，少曇側頭看向少昊帝君，見少昊帝君一臉嚴肅地看著她，而少昊身側的陸吾垂眸看著手中的酒杯一言不發。

        “少曇謹記兄長教誨。”少曇點頭，說罷，她看著陸吾問，“陸吾，你怎么了？”

        陸吾抬眸，朝著少曇微笑道：“無事。”

        說罷，陸吾對少昊帝君溫聲道：“你也不必嚇她，寒獄內有陛下設下的禁制，外有重兵把守，出不得什么差錯。現如今，只要少曇安心鎮守寒獄，不惹眾神矚目，不令陛下生疑，便自然能平安度過此劫。”

        后面那句話陸吾既是對少昊說的，更是對少曇說的。

        少曇點點頭，她自然也清楚，百澤歡的預言對她而言仍是一個威脅，她只有安分守己，不再顯露鋒芒，才能徹底打消天帝和眾神的揣測與懷疑。

        但即使如此，她心中的不安已消失無幾，因為九黎劍之事的罪魁禍首百澤歡已死，此前的波折也算是告一段落，她總算能夠松一口氣了。

        這樣想著，少曇下意識看向天玦的方向，卻見天玦的位子上空空如也。

        注意到少曇的目光，少昊帝君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但他只是不著痕跡地斂去神色，狀似無意到：“想必天玦是去尋天瑟了。”

        聽到這句話，少曇這才問：“陛下如何得知百澤歡在宋山？”

        百澤歡認定是天瑟出賣了她，可少曇卻總覺得不是這么回事，雖然聽百澤歡的意思，天瑟是早就知道她在宋山。

        少昊帝君沒有回答，只是側頭去看陸吾，于是少曇也將疑問的目光投向陸吾，看樣子，陸吾似乎知道答案。

        感知到兄妹倆的目光，陸吾放下酒杯，神情淡淡道：“這恐怕要去水神殿一趟，才得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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