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氣邪乎，昨日微雨斜落，穿三件都還得裹緊跺腳，今兒艷陽當空，短袖外邊套件校服，陳放鼻尖還直冒汗，但這汗也不能完全說是熱出來的，至少一半是因為露怯。

        “他們在說什么？”陳洛陽的聲音連同腦袋一齊才從陳放咯吱窩下冒出來。

        兩顆重疊的頭同時從墻壁處長出來，陳放攏住耳朵，盡量免受罷角秋風干擾，“聽不清。”

        但兩人心中都有同一個猜測，正猶豫要不要沖出去，老鐘在楊以碩肩上拍了兩下，楊以碩先轉過身來。

        “我去！”

        陳放差點沒被陳洛陽掀翻，他好楊以碩對視足足一秒，沒太明白陳洛陽這唱的是哪出，看都看見了還賠個趄趔。但陳洛陽好像打算賠本賠到底，拉起陳放就往教室跑。

        陳放坐回椅子上才有機會發聲，疑惑地問：“你跑什么？”

        “啊？咱不是在偷聽嗎？”陳洛陽的疑惑比陳放還大。

        “”

        這邊兩人放緩呼吸，楊以碩才姍姍來遲。

        “老鐘找你干嘛？”楊以碩才落座，陳洛陽反身趴在桌上著急地問。

        楊以碩看看陳洛陽，又轉過頭和陳放對視了一會，才說：“剛剛打架的事”

        “老鐘怎么說。”

        “嚴重嗎？”

        楊以碩話還沒說完，那兩人先急了，引得旁邊開學至今都沒說過幾句話的孫亞文都微微側首。

        “不嚴重，學校有個數學競賽，需要我參加，不會在這時候處分我。”看著兩人明顯不信，楊以碩稍微解釋了一下。

        “我去，還能這樣？”陳洛陽嘴巴張得能放下顆雞蛋。

        楊以碩抬眼看了一眼陳洛陽，很快低頭，隨手按回整齊書摞里突出的一點微不足道的書背，胡亂悶哼一聲算作回答。

        橫在陳洛陽、陳放心頭的霧霾散去，兩人瞬時都輕松不少，陳洛陽是真的輕松，陳放則不信這么大張旗鼓的打人能這么輕言淡語地句過去，畢竟他大小也算身經百戰，但眼下只好按下不表。

        楊以碩口中的競賽陳放只聽老鐘提過一嘴，這號事自然也輪不上他，當時楊以碩也一副不關心的樣子，但如今顯然是被老鐘逮住了。一節課剛下老鐘立馬在全班的注目禮中來了一次楊以碩課桌前，指節厚的一本書，放在桌上時，陳放都能聽見沉悶聲。

        “給我看看！”楊以碩手指尖剛沾到表皮，陳放好奇地搶過來。

        一本數學競賽題庫，陳放煞有其事地翻開一頁，昂首挺胸，抿嘴蹙額看了一排字，很快量子閱讀完整本書。“挺好的。”他下定論，怕楊以碩累著，又說：“就答應去考嘛，咱隨便看看就成。”

        “嗯。”楊以碩拿過書自己看，甚至右手握筆在轉，這是他認真思考的標志。

        陳放想睡覺了，手才搭好作勢要趴下，指節被楊以碩用筆桿敲了一下，“疼！”

        “不準睡。”楊以碩頭都不抬地說。

        “這是課間！”筆桿打指節有多疼，誰被打誰知道。“啊！”陳放額頭才碰到小臂，這下直接疼得伸直了腰。

        “鬼叫什么呢！”陳洛陽不滿地轉頭幸災樂禍，就不該跟這貨換！

        “睡你的覺！”陳放兇他，陳洛陽努努嘴，悻悻正回身子。

        興許是陳放目光實在過于直白強烈，楊以碩憋了半天，嘴角最終沒忍住上揚，含笑解釋：“這會兒睡上課更困。”

        “我不。”一把抽出那只作怪的筆，陳放抱住楊以碩手臂，半張臉放進他手心里墊著睡，眼睛閉得飛快。陳放感覺到楊以碩的手不安分地動了一下，于是他不滿地蹭了蹭，一張臉做出很不舒服的表情，楊以碩就沒再動了，也不再出言阻止陳放。

        四周都鬧哄哄的，陳放還以為自己不會睡著，但興許是楊以碩掌心溫度實在適宜，他真睡著了，似乎還短暫的做了個夢，夢里長大后的楊以碩也成了個小姑娘，比小時候更好看，好看到好看到夢里陳放紅了臉，問楊以碩要不要嫁給他。

        睜眼看到夢中人這種事，陳放打出生第一次遇上。

        “醒醒，陳放，上課了！”

        要是夢中人不是在叫自己起床就更好了，或者真是個姑娘也成，世上事難兩全，陳放兩都不全，唉。

        近來天冷了，大伙洗漱得都早，劉光文還是一貫嘴碎，除了劉輝沒人愛搭理他，成天這個女生如何如何，那個女生怎樣怎樣地說，見天到班上又舔著臉去跟人搭話，陳放多看他一眼都嫌煩，但總有人上趕著，這不又來了。

        “以碩，干嘛呢這是，這么愛學習啊！那我們軍哥地位不保了！”一連串的怪叫把寢室目光都引了過來，陳放的光被李軍探出來的頭遮了個干凈。

        “鐘老師讓你去參加競賽啊。”李軍看上去認得楊以碩在看的那本書，艷羨地說，近乎于喃喃自語。

        “嗯，隨便試試。”楊以碩只是不太愛說話，但別人跟他搭話都還是會好好回的。

        “七年級就一個名額，還得去縣里呢，你好好準備。”李軍誠心叮囑道。

        這倒是陳放不知道的，頓時興奮地看向楊以碩，楊以碩只看書，楊以碩最近都只看書。

        “小眼鏡！”陳放去鬧他。

        ‘嘶’，楊以碩大腿被冰，凍得倒吸一口涼氣的同時整個身子都貼近墻壁，瞪了陳放一眼，到底給他騰了個地暖手沒趕他，仍舊把臉埋回書里。

        沒勁，陳放收回手躺好沒幾分鐘，宿舍熄燈了，李軍和楊以碩從家里帶來一直沒派上用場的臺燈一齊亮起，光耀了大半個寢室，龍武龍文是怎樣都能睡著的主，嫌冷，上傳得早，這會早打呼了，估計被亮光刺激到眼皮，翻了個身，沒多會繼續打呼。陳放起先還會被此起彼伏地打呼聲鬧得睡不著，現如今也一多半習慣了，很快也睡眼惺忪起來，夜涼如水，只剩兩盞燈陪著兩個人。

        身邊人沒睡，陳放也睡不實，不知都到了幾點，才聽到床頭楊以碩躺下的動靜，陳放閉眼摸索了一陣枕頭邊，小手絹滑滑的，質感很不同，找起來也容易，半掙起一只眼睛，就著李軍的孤燈，給楊以碩搭在眉眼上。

        “睡吧。”楊以碩聽見陳放說，聲帶睡意，不經意間挨到他眼尾的指尖，就這么會功夫，已經染了涼意，楊以碩本能地想給他暖暖，但最終只‘嗯’了一聲。

        問：陳洛陽什么時候最高興，答：放學回家的時候。這就是他這會一蹦一跳蹦跶得像只小羚羊的原因，誠然，陳放自覺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但傻逼這玩意，它像流感，會傳染，他倆蹦跳間甚至走一段跑一段地，以間或出現的一顆醒目筆直的白楊做重點，進行無獎勵的賽跑，中間還一人一只手拉著陳洛雨的旅行袋，天冷了，衣服多。

        真正成熟的一直只有楊以碩和陳洛雨而已，他倆綴在后頭，像看比賽的觀眾，看到興致處，以更加會心的笑容代替掌聲，其中不乏嘲笑那倆是傻子的意思。

        “你們班主任找你了吧。”陳洛雨躊躇猶豫了半路，才鼓起勇氣開口。

        其實她也大可不必，楊以碩知道她不想說那些被傳得沸沸揚揚的細節，真相是什么對于他們之間來說從來不重要，真相一直都是陳洛雨是他們的姐姐，不管怎么說別人都不能欺負。

        “找了，沒事，讓我參加了個競賽，沒處分我。”楊以碩撿了重要的說，好讓陳洛雨安心。

        陳洛雨換了只手提袋子，將風吹落下耳畔的短發勾回去，腳下一踢，一顆石子又進了旁邊的樹林里，夾在風聲中，傳來叮叮咚咚碰撞的聲音。

        “別拿騙那兩個傻子的話騙我，哪這么簡單，六班班主任可氣死了。”又是一顆石子隨著話音落下進了林子。

        “競賽必須拿獎，不然的話照樣處分。”抿了抿嘴，楊以碩說。

        “就這樣？”今天運氣大概不太好，陳洛陽不再去禍害路上的石子，偏頭盯著楊以碩，挑眉問。

        陳洛雨自從剪了短發，或者說那次之后，整個人變了很多，她從前只是說話瀟灑自在，舉止動作還是像王惠從小教導的那樣，是個很規矩的姑娘家，現在這一套動作做得行云流水，很有些英氣在里邊。

        稱呼究竟有何作用楊以碩不知道，但叫了這么多年的洛雨姐，楊以碩只知道此刻他沒法騙人，干脆全招了。

        “拿了獎還要請家長和寫檢討。”看了眼陳洛雨的表情，很怕她自責的樣子，很快補充道：“但不處分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我之前也沒想到，就算處分也沒事，不影響什么。”

        “嗯，”陳洛雨聲音悶悶的，“那我去幫你和二娘講吧，按二娘那個脾氣，肯定是要罵你的。”

        陳洛雨連他們都不愿意說實情，楊以碩也不樂意她去和家婆說什么，“沒事，到時候拿獎了就好辦了。”家婆看中學習成績，到時候事情也過去這么久了，就是路難走，楊以碩心里竄起酸意，從沒涌起的后悔稍稍冒頭。

        “那到時候讓大爸開車送二娘去。”猶豫了好久，陳洛雨最終說。

        “好，”楊以碩還想說點什么，前頭那倆意識到瘋得太遠，正往回跑。傻子，楊以碩在心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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