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去王春林的支支吾吾，和害怕陳放不舒服用了過多形容詞修飾的句子主干，他聽來的話簡而言之就是：陳洛雨和六班的一個女生同時喜歡上六班一個男生，男生最后選擇和六班女生在一起，陳洛雨還一再糾纏，最后六班的女生叫上幾個好姐妹把陳洛雨堵進巷子里。

        外人口中事情的真相瑰麗而旖旎，像沒有鬼怪的聊齋志異，剝去外皮取其骨架卻很艷俗的，但這事在春心萌動的年紀來說，常見得很。對于陳放來說，區別無非是故事的女主公之一和他息息相關。兩女爭一男么？陳放一個字也不信。

        “你說那男的那天也在？”陳放攫取關鍵信息，目光兇狠地問。

        “這也是王又，我姐聽來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道聽途說，王春林也不敢瞎傳，顯得很猶豫的樣子。

        “我去六班問問就知道了。”

        “誒誒誒，你等一下，馬上就要上課了，你這會去直接把人拉出來嗎？”王春林拼死拉住怒氣沖沖轉身闊步朝初二教學樓去的陳發，好歹把人勸住了。

        像是為了印證王春林是對的，上課鈴響了。

        “你倆出去干嘛了？”見陳放出去一趟臉色這么難看地回來，楊以碩主動問道。

        陳放不說話，只煩躁地兩手禍害一頭軟發。

        楊以碩抓過他的手腕，順平立起的呆毛，余光瞥見老師從窗口走過，“先好好上課。”

        ‘沒法好好上課。’陳放在心里回，他現在只想打架。

        學習有多枯燥，學生間就有多不缺謠言，不用陳放說，楊以碩也很快知道了。王春林特意拉著陳放出去到此顯得多此一舉，左不過給故事多提供了一個平庸的版本，遠不如班里傳的驚心動魄。周五那天欺負陳洛雨的，一會是一伙校外的兄弟，一會又是輟學的哥哥，總之花樣很多。

        “陳放，你去哪？”

        老師前腳才走出教室門，陳放立馬從座位上彈起來，氣勢洶洶地朝外走。

        陳放不耐煩地甩開楊以碩的手，讓他知道了又管東管西的，熬了兩節課才等到大課間，說什么他也要去六班打那孫子一頓。

        “你先等等，這會兒別去。”謠言傳成這樣，陳洛雨在傳話中被欺負得更慘，更不堪入耳，讓人恍惚間誤會自己其實在一所學校，楊以碩也多多少少知道一點。

        剛才王春林讓他等，現在楊以碩也讓他等，陳洛雨那天所在角落里憋哭憋得渾身發顫，最后也不肯跟家里說討個說法，陳放氣不打一處來，沒顧及周圍同學的眼光，悶不做聲地推了楊以碩一把，繞過擋在過道的人，一出門就和一個同樣疾步走的人撞上了。

        “對不起！”

        “對不起！”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因為心里都揣著事，話語里的歉意一個比一個少。

        陳放抬頭，發現他撞到的人是一下課比他還先不見人影的陳洛陽。

        “我等會再找你們算賬！”沒等陳放收回驚愕的表情，陳洛陽先兇煞地開口了。

        “行。”反正這會陳放也沒空。

        國慶一連下了好幾天細雨，為即將迎來的嚴寒打個預告，今天天氣卻很好，晴空萬里無云說的就是此刻，香樟樹投下的陰影里，陳洛陽走在最前頭，陳放緊隨其后，楊以碩不近不遠地綴在最末，穿過兩排高大的香樟就是初二教學樓，一班在道路的盡頭，二樓才是最末的六班。

        “你去哪？”還以為早預測到陳洛陽行進路，沒想到他連個彎都不拐。

        “你們跟著我干嘛？我找我姐啊。”陳洛陽一副陳放明知故問的樣子。

        哪來的們？陳放這才看到身后的楊以碩，眉頭微蹙，道：“你找洛雨姐干嘛？”

        “他們說陳洛雨在和個校外的小混混在談戀愛，怪不得在家古古怪怪的！”說起來陳洛陽就來氣，在家看見陳洛雨偷偷哭也不敢問，沒想到就為了個男的。

        “你這又是哪來的版本。”陳放眉頭蹙得更緊了。

        陳放一張臉都要擰成苦瓜了，這要還發覺不出奇怪，那陳洛陽就真是傻的，立馬反問：“還有什么版本？”

        “我現在跟你說不著，總之你別去找洛雨姐，先跟楊以碩回去。”陳放扯過陳洛陽往楊以碩那邊推，自己卻打算先走。

        “你先把話說清楚，還有你又是去干嘛？”

        趁倆人還在拉扯的功夫，楊以碩從兩顆香樟之間岔開，三兩步消失在樓梯口。

        “你們怎么在我們班這？”這邊還沒說出個道理，陳洛雨從一班走出來了。

        “洛雨姐。”“姐。”

        兩人瞬間站得筆直，背在身后的手還擰在一塊較勁。

        陳洛陽實在忍不住，正好他姐也出來了，索性直接問：“姐，你才初中你怎么能談唔唔唔，嗯嗯嗯嗯嗯嗯。”陳洛陽嘴巴被陳放捂住，只能依稀從一堆嗯嗯啊啊中聽出來在叫陳放的名字。

        “洛雨姐，沒事，你先回班上吧。”陳放一手捂住陳洛陽的嘴，一手臂彎里卡住他的脖子，拖著人連連后退，一班就在六班樓下，是他沒考慮清楚。

        “我艸。”

        “你誰啊，你憑什么打人！”

        “”

        大課間樓下聚集了不少人，這會都在好奇地朝炸開鍋的二樓看。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我上過去一下。”陳放氣喘吁吁地跑上樓，好不容易從教室門口圍的一群人里豁開個口子。

        “為什么打你，為了讓你以后有事找男人單挑，別去為難個女孩子，還只會躲在另一個女孩子后面。”楊以碩冷靜地說一句揮一拳，末了把人摜在角落垃圾桶邊，另一頭站了個呆若木雞的女生，楊以碩都走到面前了才本能地后退兩步，課桌隨著楊以碩的一拳發出磨人的吱呀聲，退到背靠白墻，女生是目睹了前車之鑒的，緊張到發顫。

        “你敢再碰陳洛雨一下試試，還有，管你哥哥也好姐妹也好，有事找七年一班楊以碩。”

        “還有陳放。”

        “還有我，陳洛陽。”

        楊以碩臉上的戾氣在陳放出聲的瞬間悉數收回，面無表情地又看了面前的女生一眼，才轉身走向陳放。

        “說吧，為什么要打架？”陳洛雨領著三人走到無人的操場邊緣，才停下來，抱手問面前一字排開的三人。

        ‘嘶’，陳放那一下掐得太狠，陳洛陽疼得出聲。

        “說不說？”

        陳洛陽深諳陳放那一下的意思，低垂著頭，不吭聲。

        陳洛雨不知在想什么，也不問了，一撐手坐到欄桿上，望著不遠處幾個男生練習投籃。

        不知何時，一起長大的四個人中，陳放和陳洛陽仍舊像個凡事不放心中的孩子，空長年歲而對未來無所規劃，楊以碩憑著向來的條理尚在懵懂摸索。

        陳洛雨卻獨自一人瞞著大家悄悄走出去好長一段路，她腳尖輕晃，被王惠好一通責罵的短發隨著風起糊在在臉上，卻遮不住那雙清亮的眸子，肉眼可見的，被圍觀的幾個男生打球打得更起勁。

        仰視著這樣的陳洛雨，沒來由地，陳放心里想要的真相有了輪廓，那個被楊以碩打倒在地，據說是六班班草的男生絕對配不上陳洛雨，陳洛雨也不可能看得上他。

        “這里就是這樣的，沒意思得很，好想快點長大。”陳洛雨的目光放遠了，越過宿舍樓的屋頂，越過高山，攀上上頭暗沉而厚重的云團，像她口中呢喃的言外之意一樣，飛得很遠。

        回教室的路上，陳洛陽逃脫那層憂郁的氣氛，歡脫于楊以碩方才的雄姿，“小眼鏡，你剛剛也太帥了吧，不，不能叫你小眼睛，我管您叫碩哥！”楊以碩其實并不戴眼鏡，這一綽號的起始過于久遠，不可追尋。

        楊以碩被陳洛陽側身撞得踉蹌，歪道在陳放身上，站穩之后又撞回去，沒理他的奉承。

        “小眼鏡，你怎么就打架了？”陳放也在一旁問，回想起楊以碩揍人那場面，還有點心驚，自打上學以后，他從沒見過楊以碩打架，不僅如此，還三番兩次制止自己和陳洛陽尋釁挑事。

        “你不是想打他一頓么？”楊以碩只是簡單的解釋。

        陳放還沒想好說什么，陳洛陽打斷他的思路，“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們是不是早知道了，就我一人不知道？”

        刪繁就簡大致講了一遍知道的，陳放最后添了一句，“我們也不知道具體原因，洛雨姐不肯說。”

        沒料到陳洛陽聽完扭頭就朝反方向走，楊以碩陳放趕忙拉住他，“別扯我，我再去揍那孫子一頓，氣死我了，敢欺負我姐。”人還沒揍到，陳洛陽先哽咽起來。

        “行了，小眼鏡剛剛不是替你打了一頓了，”陳放勸他，見陳洛陽還是奔著那頭去，又恐嚇他道：“再打該死人了。”

        力道戛然收回，陳洛陽吸著鼻子回頭問：“真的？”

        陳放給楊以碩使眼色，半晌楊以碩鼻間哼了一聲，算是贊同。

        陳洛陽這才作罷，但仍舊很氣憤的，罵罵咧咧了一路，坐回位置上還在嘀嘀咕咕。

        第三節課的下課鈴才敲響，一節英語課下來陳放只想往桌上癱，班主任卻出現在門口。

        “楊以碩，你出來一下！”陳放看見班主任臉上的表情很凝重，叫楊以碩的語氣也不佳，想跟著一起出去。

        “你先待著。”楊以碩摁住陳放，自己起身跟著班主任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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