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又是兩個月過去,不知不覺的,一年里里最炎熱的時候到來了。知了伏在樹上叫個不停,吵得人心煩,宮女們執(zhí)著竹竿去趕,只為了趕走聒噪,讓自家那個貪睡的主子能好好的睡上一覺。
宮里憑空多出一大批女人,個個年輕嬌媚,不過她們是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的,如果不是因為她們已經(jīng)在貴人坊里住下,恐怕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們的存在……而在貴人坊里住滿一個月之后,大家明白了,她們是新的一批貴人,是皇上的新寵!
只是,這幾乎是最不惹人注意的一次選秀。
過去,一到日子,宮里宮外都鬧騰起來,看熱鬧的、拍馬屁的,小宮女們會打探好之后私下賭哪個秀女會最早被冊封,哪個美女最早蒙寵,而太后太妃們也都會去前殿甄選。可是今年,一切都是風平浪靜的,幾乎沒有知道這些年輕的女人們到底是如何進來的。
小宮女們難免會在私下里議論,可是看著柳絮那一臉平靜、事不關己的樣子,她們更忍不住好奇:“柳絮兒姐姐,你怎么不去貴人坊看看呀,奴婢們都沒機會過去,都好奇著呢。你得了機會也該去看看,瞧瞧有沒有什么樂子呀?”
柳絮冷笑一聲:“有什么可好奇的?你們自己也知道,今年的選秀不同于往年,幾乎是悄無聲息的進行的,難道你們還看不出門道?”
門道?小宮女們面面相覷,然后都疑惑的搖搖腦袋。
看著她們一雙雙好奇的眼睛,柳絮輕淡的說:“她們不過是個擺設而已。”別的,她不想多說。
很明顯,小宮女們還沒體會到其中的深意,一個個繼續(xù)看著她。
“都盯著我干嗎?手上的活都做完了?”柳絮瞪了她們一眼,“都把心思放在賢妃殿里,別的,你們問多了也是白問!不過,話說回來,如果那些貴人坊有人過來見賢妃娘娘,你們個個不要因為貪小便宜就忘了本分,但凡被我發(fā)現(xiàn)一個外人進來,你們誰也別想繼續(xù)在這里呆著了!明白嗎?”
這般聲色俱厲的話,小宮女們誰還敢再聒噪?只能一個個收起好奇之心,乖乖去干活。
不知道什么時候,依依已經(jīng)悄然站在門口,看著柳絮瞪圓了眼睛教訓丫頭們,她抿嘴而笑。
抬頭看見依依,柳絮連忙過來:“你怎么出來了?這么熱的天,又是這正中午的,小心中暑。”
“我不礙事。”依依笑著,“你呀!什么時候能改掉兇巴巴的性子?過去的教訓還不夠嗎?別忘了,你的衣服到現(xiàn)在還擱在我那里呢。”
柳絮不好意思的笑:“我忍不住嘛……你先進屋去吧,我去膳房端碗綠豆湯來給你喝。”說的,她頂著日頭跑了出去。
……
天色將晚,向離曄在御花園里擺了晚膳,安亭喜滋滋的跑來請依依。
柳絮要跟過去,安公公攔住了她:“皇上吩咐了,只請娘娘一人,賢妃殿的其他人不用過去。”說完,他又看了柳絮一眼,“怎么?難道你還信不過老奴和皇上嗎?”
一聽這話,柳絮再不好多說,只得退回寢宮里去。
依依的有些納悶,好端端的,皇上怎么把晚飯弄到花園里去吃了?很有情調(diào)嗎?怎么感覺怪怪的。而且,最近兩個月來,她總覺得小黑怪怪的,但究竟哪里不對勁,她也說不出所以然。
到御花園門口,安公公就停住了腳:“皇上說了,只請娘娘一個人進去。”
……這個小黑,搞什么名堂?!
進了御花園,放眼望去空蕩蕩的。這個碩大的花園她還是第一次晚上到來,不過盡管她是路癡,但有隱隱的光線引路,她還是很快就摸了過去。
一處花藤下,向離曄一個人坐在桌邊,自斟自飲,桌上的菜絲毫未動。看上去,這個皇帝今天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依依走過去:“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喝悶酒?發(fā)生了什么事嗎?”說著,她拿起酒壺,輕輕晃了一下,壺中空空如也。
向離曄歪著頭:“你……怎么來了?”
“呃?”依依一愣,“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呵!一定又是那個自作聰明的安亭!”向離曄冷哼一聲,不勝酒力的他已經(jīng)微醺,眼睛微微瞇起,淡淡的看著依依,“對我來說,今天是個很重要的日子。”
見他這樣,也顧不得什么安亭不安亭了,依依連忙坐在他的身邊,嗔道:“不能喝酒還喝!你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他的頭靠在她的肩上,淡淡的笑著:“你的身上……還是這么香。”
曖昧的話讓依依臉頰一紅,連忙把他扶穩(wěn),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要是被人看到你現(xiàn)在的樣子,還不把你笑死了?平常看你都是威風凜凜的像個冰塊,今天怎么成了面人。”
她的話剛說完,身后就傳來一聲輕笑。
依依回過頭,發(fā)現(xiàn)慕楓正用一種曖昧的目光看著他們,一臉的戲謔。
她的臉微紅,連忙推開向離曄……
慕楓晃晃悠悠的走過來,坐在依依的對面:“你這樣推他,他非摔倒不可,這一會功夫他就已經(jīng)喝了兩壺酒了。”
兩壺?依依這才發(fā)現(xiàn),小黑的腳邊還倒著一個空了的酒壺!難怪他會這么迷迷糊糊呢。
“他今天是怎么了?”依依有些擔心。
“有心事。”慕楓笑著,“還是很重很重的心事。”
“廢話!”依依白了他一眼,“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慕楓的臉往前一湊:“那你能看出來我嗎?我也有心事啊。”
依依懊惱的抓起桌子上的筷子敲了他一下:“羅嗦!一邊去。”
她下的逐客令讓慕楓的臉迅速垮下:“明明是他邀我一起喝酒的,我不過是出去方便了一下,你就跑來了……雀占鳩巢不說,還趕我走,有沒有天理了!”
“下去!”向離曄微微睜開眼,冷冷的看著慕楓。
皇帝發(fā)話,誰敢不從,慕楓嬉笑著起身:“好!好!我這個礙手礙腳的人呀,馬上消失……”
走出不遠,他回望了一眼,花藤下的兩人正相依而坐,淡淡的燭光之下,兩個人深深的看著對方……
他輕輕的搖頭,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你怎么了?”依依看著向離曄,“這段時間以來,你好象總魂不守舍的,是朝廷里又出了什么事嗎?”
強打起精神,向離曄把她摟進懷里,避開她的問題:“依依,我愛你。”
昂起頭,她疑惑的看著他,今天的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息讓她不安,她怔怔的問:“到底怎么了?你告訴我。”
不回答她,只低頭吻住她的唇,淡淡的酒香味覆滿她的全身。他的吻異常輕柔,軟軟的、薄涼的唇畔不住的在她的面孔之上逡巡。
許久許久,他放開她:“依依,不管發(fā)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是愛你的。”
一句承諾仿佛驚雷一般,沈依依全身被震住,動彈不得。
多么熟悉的一句話!多么相似的一句話!
她失神的眼眸茫然的看著面前的男人,他的面孔漸漸的模糊,然后又逐漸的清晰,只是,在這一瞬間的變化中,向離曄變成了江亦城——“不論什么時候,不管發(fā)生什么,不論遇到什么情況,我都是愛你的!”
呵!她忘不了的那句話曾經(jīng)揉碎了她的心。
而今天,她又聽見了相似的話!
“你到底怎么了?”她猛然掙脫他的懷抱跳開,吼了起來,“向離曄,你給我實話實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懷中的她突然消失,他努力的撐起身子想要重新抓住她,可是……她躲開了。
她的吼聲他聽的清清楚楚,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黯然神傷。
許久的沉默之后,當他終于要開口的時候,一陣慌張的腳步聲傳來,接著是安公公急切的聲音:“賢妃娘娘,柳絮兒昏倒了,賢妃殿的宮女們來請娘娘的旨。”
“昏倒了?”依依大驚,“是不是中暑了?這還用得著請旨?趕快請?zhí)t(yī)啊,我這就回去。”
“不要回去!”向離曄喊著,身體搖搖欲墜。
依依轉過身:“不行,我一定要回去,那丫頭今天是為了給我解暑所以跑前跑后的一直忙活,我得回去看看。”說完,她吩咐安亭,“安公公,皇上有些醉了,千萬不要讓他再喝,柳絮要是沒事的話,我很快就過去紫宸殿。”
安公公連忙點頭:“娘娘請放心。”
向離曄大喝:“依依,不要回去!”
可是,依依已經(jīng)跑遠了,那個情同姐妹的丫頭病了,她怎么能不著急……
回到賢妃殿,依依早已滿頭大汗,幾個小宮女正在門外焦急的來回走動著,見她進來連忙上前請安:“娘娘回來了。”
“請?zhí)t(yī)了嗎?”依依著急的問。
“沒有。沒有旨意宮女病了是請不動太醫(yī)的。”一個小宮女搖頭回答,“奴婢們只請了醫(yī)女來,柳絮姐姐現(xiàn)在已經(jīng)醒過來了,醫(yī)女姐姐說她沒什么大礙,只不過那個她們一直在房里不出來,所以奴婢們才著急。”
依依點點頭,也沒吩咐,直接推開門進去了。
床榻上,柳絮一臉蒼白的躺著,醫(yī)女立在一邊,渾身發(fā)抖。
見這架勢,依依嚇了一跳,幾步走到醫(yī)女面前:“她是這么了?怎么會好端端的暈倒?你又怎么了?怎么這副樣子?”
醫(yī)女顫著嘴唇,半天沒有開口。
真是急死人,依依一跺腳,喝道:“說!”
這一喝嚇得醫(yī)女雙腿跪地,不假思索:“柳絮有喜了……”說完,她自己才反應過來,只是話已出口……
“有喜了?”又是一道驚雷,依依怔怔的望著柳絮。
床上的人兒依然臉色蒼白,一臉的平靜。
“你……下去吧。”依依淡淡的說。
醫(yī)女連忙磕頭:“娘娘放心!奴婢絕不多說,絕不多說!”宮女懷孕這事非同小可,她這個在宮里混跡了數(shù)年的醫(yī)女怎么會不明白。
沒再多說,依依無力的擺擺手,說不說出去對她來說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門開了,又關上,房間里只剩下了主仆二人。
“幾個月了?”依依淡淡的問。
“兩個月。”柳絮靜靜的回答。
“是他的嗎?”她問的依然淡定。
“是。”她回答的仍然平靜。
再不知道說什么,依依終于明白小黑的那句“不管發(fā)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是愛你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了,果然,老天又給她開了一個玩笑。不過,話說回來,她的預感真的蠻準呵,剛感覺到有事發(fā)生,就得到這么一個驚人的消息。
“什么時候?我的印象中,這兩個月似乎和過去一樣平靜……”她想起了什么,“只除了那次雨夜。”
“就是那夜。”柳絮輕輕笑著,“你淋了雨,可是心里還惦記著皇上,所以,我說代你去通知安公公……不過,我沒有去紫宸殿。謝謝你告訴了我皇上在小閣樓,所以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他,接下來,就是如此。”
“原來是這樣。”依依怔怔的望著柳絮,“只是,為什么會是你……從選擇了他的那一天起,從我進了賢妃殿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jīng)知道今后會發(fā)生什么,我以為我準備好了。可是,為什么是你!為什么偏偏是你!”
柳絮慢慢的坐起來,扶著墻,身體依然晃晃悠悠:“這沒什么奇怪的,你知道,我一向不甘于平庸,你明白,我一直不甘心只做一個下人,被人奴役任人宰割的宮女。所以,今天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依依的手抬起,狠狠地甩向柳絮,可在指尖即將觸到她臉龐的那一刻,手臂又重新垂下。
“你不舍得打我?”柳絮冷笑著,“你打啊!你為什么不打?到現(xiàn)在你都狠不下心嗎?我以前跟你說過的,在皇宮里,要想生存想要活下去,就不能有真心!你難道到了現(xiàn)在都不明白嗎?還在做你那個所謂的姐妹情誼的美夢嗎?”
依依微微一笑:“打你又有什么用?如果殺人無罪的話,我現(xiàn)在真的會一刀殺了你!”
柳絮微顫:“你……”
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依依慢慢的轉過身,輕描淡寫的說:“再說,殺你會濺我一身的血,那太惡心!”說完,她慢慢的走出門。
站在走廊上,她抬頭望著夜幕之上的點點星光,怔怔發(fā)呆……
這個夜晚,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去紫宸殿了吧?有些木然的挪回了房間,關上門,她的身體倚著木門緩緩而下,淚眼迷蒙。
這一次,她沒有號啕大哭,江亦城帶走淑妃那個晚上,她難受的恨不得把整顆心都吼出來。
而現(xiàn)在,她只想靜靜的坐著。心已經(jīng)完全碎裂,吼是吼不出來的。
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和自己最愛的男人——這么狗血的橋段居然會發(fā)生在她的身上,真的想雷死她呀?
胸前的衣襟逐漸被淚水浸濕,她的腦海昏昏沉沉的……是太累了吧?她閉上眼睛。
房中一陣響動,珠簾掀開,向離曄走了出來,他的身影在她朦朧的眼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呵,她不去,卻忘了他會來。
“依依……”他抱起她,“你不要這樣。”
她的頭腦模糊著,他的影響越來越模糊,恍惚的可以聽見自己的聲音,仿佛漂在空中一般:“她懷孕了。”
“我知道,是因為我……”他沒有否認,“依依,我對不起你。”
嘴角微微勾起,她的頭靠在他的懷里:“向離曄,我一點也不難過!真的,我一點點都不生氣,一點點都不,呵呵……”
他的影像徹底消失,她昏厥過去。
清醒前的最后一刻,她依然重復著:“一點點都不……”
是不傷心,只是痛,痛入骨髓之后,人的意識已經(jīng)無法抵抗,只能用昏迷來逃避。
這張蒼白的面孔讓向離曄瞬間變得恐慌,他剛想踹開門抱著她去找太醫(yī),就聽見身后傳來慕楓的聲音:“沒事的,她只是傷心過度而已。”
他也來了,翻窗不是皇帝一人的本領。
向離曄轉過身時,慕楓正抱著胳膊好整以暇的望著他:“你其實不該瞞著她的。”
“朕何嘗想要隱瞞?這兩個月來,每一天都是煎熬……”向離曄苦笑著,腳步有些踉蹌,“在事情發(fā)生的第二天朕就想把一切都告訴她的。可是,話到一半就再也說不出了。她是不能容忍背叛的,一絲一毫的背叛都不可以,而我所做的,又何止一絲一毫?”
“柳絮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看著向離曄把依依輕輕放在榻上,慕楓淡淡的說,“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內(nèi)。算計的如此精準,我真的懷疑以前對她的判斷了……那一夜,不要說醉酒的你,當她冒著大雨匆匆的從閣樓里跑出來的時候,連我都把她當成了沈依依——一樣的衣服,一樣的發(fā)式,甚至一樣的動作。”
“還有一樣的香氣。”向離曄神色黯然,“如果不是在她身上聞到了和依依一樣的香氣,我又如何能把她錯當成她?”
“可怕的女人!”慕楓冷笑。三個人,他們?nèi)齻不算笨的人,居然全部會被一個女人算計,呵,可笑、可嘆、可恨!
你如何處置她?”慕楓淡淡的問。
定定的看著昏睡中的依依,向離曄黯然一笑:“朕相信,只要等到天亮,太后就會知道柳絮懷孕之事,而對于有孕的柳絮,太后絕對不會讓朕處置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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