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東方晨曦微露,胸口隱隱作痛,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捏著自己的心臟……
依依艱難的睜開眼睛,恍惚中,她眼前閃過的是向離曄焦急的臉,耳中聽到的是慕楓低聲的嘆息。
有記憶的最后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好疼,帶著快要被揉碎的那種痛,她恍如墜入深淵一般,那也許一輩子也無法逃離的深淵。
而現(xiàn)在……
眼睛依然很痛,她情不自禁的重新閉上雙眼,這一瞬間,她聽到了一個陌生男聲的低語:“皇上,娘娘她真的沒有大礙,下官和幾位太醫(yī)連夜合診,并沒有發(fā)現(xiàn)娘娘有任何異樣,想必是急火攻心造成的,下官們開來了一些去火和補氣的藥,相信娘娘喝下就會有效。”
“急火攻心?”這是向離曄冰冷的語調(diào),“僅僅是急火攻心就能讓一個人昏迷一天一夜嗎?”
“……”再無人回應(yīng)。
原來自己已經(jīng)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身邊不遠處想起漸漸遠去,緊接著是門開的聲音,依依知道,那個太醫(yī)已經(jīng)退下去了。
她聽得出來,小黑很著急,其實只要她睜開眼輕輕的喊他一聲,就可以讓他不再像現(xiàn)在這樣,可是她不想這樣做,因為她不想見他,她不知道該怎么說服自己去理解他——雖然在過去,她想到過這樣的情形,她很豪邁的告訴過自己,不管發(fā)生什么,只要知道他是愛自己的,這就足夠了!
可是現(xiàn)在,她才知道……不夠的,遠遠不夠的。
又是一聲嘆息,接下來是小黑咳嗽的聲音。
“撲通”一聲,有人跪下——
“皇上……到這一步,都是老奴的錯,是老奴忽視大意才讓柳絮兒有機可乘。請皇上千萬不要再這樣不吃不喝了,萬一娘娘醒來,見到皇上這樣不是又要心疼了嗎?”這是安亭的聲音,顫顫的,滿是焦慮和擔(dān)心。
小黑……依依的心微微抽痛。
向離曄的聲音依然冰冷:“你不用再勸,朕說過,朕會陪在她的身邊,直到她醒來,朕傷她至此卻不能為她做任何事情,難道連陪在身邊都做不到嗎!”
“皇上!”安亭好象要哭出來了,“皇上千萬保重啊!”
說完,他咬牙:“可恨的柳絮兒,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怎么會好端端的就懷上了呢?那天老奴跟著皇上去賢妃殿的時候親自把藥給了柳絮的,她怎么可能會就這么懷上?!”
“她既然一切都按照賢妃的樣子打扮自己,就是沖著懷上皇嗣去的,又怎么會把藥喝下?”這是慕楓的聲音,冰冷低沉。
“可是,老奴是親眼見她把藥喝下的,她就當(dāng)著老奴的面把最后一口咽下,絕對沒有吐出半口。”安亭的語氣很堅定。
房間里瞬間變得異常安靜。
率先開口打破沉寂的是慕楓,他淡淡的問:“從你把藥給她到她徹底喝完,中間可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停頓了片刻,安亭的聲調(diào)里帶著一絲恐慌:“有……有!她接過藥碗說這藥太苦,需要冰糖,老……老奴就同意她進內(nèi)屋取糖去了,難道……難道是她進屋的時候把藥換了?”
慕楓笑了:“她早就有備而來,再做什么,也就沒什么稀奇的了。她知道她是假以賢妃的身份迷惑了皇上才得恩寵的,所以早就料到皇上會賜藥。她連我們大家都可以控制,還操縱不了一碗湯藥嗎?”
“可是……她怎么敢呢?那可是皇上御賜的藥,她居然抗旨?!”安亭不相信。
“有什么不敢?她知道,整個天朝都在期盼一個皇子的降生,如果她真的僥幸有了身孕,那誰敢在這個時候動她分毫?更不可能追究她抗旨拒藥的罪名。如果沒有身孕,那更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她沒有服藥的事實,你說……她怎么會不敢?”慕楓淡淡的笑,“安公公,枉費你在宮里四十年的歷練呵!”
“好了,不要再說了!你們都退下吧。”向離曄語調(diào)黯然,“不管她用了什么手段和辦法,朕現(xiàn)在要的都是依依能醒來,別的,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他的臉色一定很不好看,因為依依已經(jīng)可以清楚的聽出他語調(diào)之中的疲憊。
一天一夜了,他是一直守在自己的身邊嗎?心依然隱隱作痛,可是內(nèi)心深處卻微微起了波瀾。
許久之后,房間里重新安靜下來之后。她感覺到有人坐在自己的身邊,感覺到那只溫柔的手正撫著自己的臉龐,心底的波瀾漸漸的蔓延開,仿佛就要溢出來了。
“依依……”這是她熟悉的呼喚,“醒過來吧,我求求你了。我寧愿你醒過來咬我,打我,也不希望你這么安靜的躺著。”
她忍不住了,這樣的溫柔不是她小小的心臟可以承受的住的。
在他黯然的音調(diào)停止的那一刻,她睜開眼睛。
眼中的他在這一瞬間由驚慌變得驚訝最終變成驚喜,下一秒,她整個人就被緊緊地抱起,緊緊地被圈緊那個熟悉的懷抱。
他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過去一向都是她的抖,今天怎么換成他了,是緊張、擔(dān)心,還是后悔?……窩在他的懷里,她使勁吸著鼻子。
“依依,你嚇壞我了。”他緊緊地抱著她,“我……我……”說不出話。
微微掙開,抬起頭看著他發(fā)暗的臉色。安亭說的對,這樣的他真的讓她心疼……勾起嘴角,她微笑著:“快去吃飯吧,才一天功夫你怎么就變成了小老頭?”
“你……你早就醒了?”他驚訝的看著她。
“嗯。”依依不打算否認。
“可是你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他的眼里閃過一絲慌亂:“你是不是不愿意原諒我?所以……不想見我?”
倚上他的胸膛,她的語調(diào)似有若無:“我也不知道,我覺得心里很亂。和你在一起,只有短短的八個月的時間,而今后,我們的日子也許還有八十個月、甚至八十年……我該怎么辦?我們該怎么辦?”
過去她總認為昌明可恨、德妃可怕。可是在柳絮的面前,她們兩個又算得了什么?而柳絮的身后呢?也許還有王絮、李絮,她們也許比柳絮還要厲害,她真的可以對付得了嗎?她和他又怎么可能提防的了!
皇權(quán),總想著有掌握著最高皇權(quán)的他在身邊,一切都會迎刃而解,可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解是可以解開的,只是,那需要付出心痛的代價。
這樣的代價,她還能付出幾次?
撫到她濕潤的眼角,他慌了:“依依,你哭了?”
搖搖頭,她把腦袋埋得更深:“沒有,只是有些累,你快去吃飯吧,一會我想去看看太后,她現(xiàn)在的狀況也許比我好不了多少。”
向離曄沒有說話。
他知道,自從聽到柳絮懷孕依依昏倒的消息,太后就再也沒有踏出寢宮一步,一天一夜了,想必那里的情形也不會好。
走進太后殿,在太后的寢宮門前,遠遠的就能看見一個宮女垂手而立——是柳絮。
看見她,依依的身子一顫,眼疾手快的向離曄一把扶住了她:“依依,你還好嗎?”
她勉強的笑著:“嗯,天氣太熱,有點頭暈而已。”
回過頭,向離曄也看見了柳絮。他的眉頭微皺,幾步走過去,壓低了嗓音:“這里應(yīng)該不是你該出現(xiàn)的地方。”
柳絮抬起頭:“奴婢是來求太后娘娘原諒的。”說話間她看了依依一眼,眼睛里毫無愧疚,也沒有一絲驕傲。
“你退下!”向離曄冷冷的說。今天的柳絮和往常大不一樣,尤其是她現(xiàn)在這張不卑不亢的臉讓他有說不出的怪異感。
見皇上驅(qū)逐自己,柳絮也沒有絲毫的哀求之色,和普通的宮女一樣,她屈膝行禮之后,退了下去。從依依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沒有一絲停留,仿佛她們并不相識,只是路人。
太后的樣子果然不好,人仿佛衰老了很多,衣裝也不如之前那么一絲不茍。
聽見門開的聲音時,臉色蒼白的她正坐在軟榻上。見到皇帝和依依進來,她也沒有絲毫起身的打算,依然這么靜靜的坐著,若有所思。
見了禮,向離曄和依依坐在太后的面前。
“柳絮懷孕的事昨天是她自己來告訴我的。她真是一個聰明的丫頭。”太后冷笑著。
看了向離曄一眼,她繼續(xù)說:“她知道你是不會放過她的,所以她來找我,因為她相信我會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救她。雖然她明明知道依依是我的侄女,明知道除了依依以外的所有得寵的女人都是我的敵人,但是她還是來找我救她。呵……這樣精明的人,過去在太后殿服侍依依的時候,我居然一點也沒有察覺。”
說到這里,她長嘆一聲:“我真是老了、蠢了!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她算計你們。”
見她這樣,依依和向離曄對視一眼,都沒有開口,他們又何嘗不是?
沉默片刻之后,最先開口的還是太后,她淡淡的問:“柳絮的事,現(xiàn)在總共有幾個人知道?”
“不超過六個。”向離曄回答。
“六個?……那你打算如何處置她?”太后再問,不過,她很快補充道,“記住,一定要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這個問題讓人怎么回答?依依疑惑的看了向離曄一眼,卻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如死灰一般恐怖……她嚇了一跳,剛想開口,卻被他搶先。
“太后是什么意思!”向離曄冷冷的說,雖然是問,但很明顯他已經(jīng)猜到了太后的用意。
沒有遮掩,太后說的很直白:“依依被冊為賢妃已經(jīng)整整八個月了,到現(xiàn)在還沒有身孕,現(xiàn)在的她不知道被多少人盯著……而柳絮的身孕卻剛剛兩個月。”她看了向離曄一眼,“我想讓柳絮為依依代孕!”
“代孕?”依依嚇了一跳——古代也有這么高科技的手段?
太后點點頭:“是呀,現(xiàn)在知道柳絮之事的人不超過六個!這是你最好的機會,從現(xiàn)在開始向外宣稱你已經(jīng)懷孕,等到八個月柳絮臨盆的時候,我和皇上為你設(shè)下產(chǎn)室廳,一旦柳絮生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抱到你那里,讓天下人都把這個孩子當(dāng)成是你所生,這樣一來,柳絮母憑子貴的陰謀不但破解,而你也不會再被人非議。”
“那柳絮呢?她怎么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被人抱走?”依依的額頭滲出一層汗珠。
“本宮自有辦法……”太后的臉色變得低沉。
依依渾身發(fā)抖,她有一次領(lǐng)略到了太后的手段。
“赫赫……”向離曄干笑著,“母后的辦法是不是告訴天下,說柳絮是因為嫉妒了依依生下皇子,所以半夜?jié)撨M依依的寢宮,卻不小心掐死了自己的兒子?”
太后大驚失色:“曄兒,你……你怎么……”她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雙眸圓睜驚恐的看著面前的兒子。
向離曄站起身,冷笑著,盯著太后的目光中藏著一抹仇恨:“朕告訴你!朕不許!不管柳絮有多么可恥!不管她用的手段有多么卑鄙,不管她做了什么天理難容的事情,但都不是奪走她做母親的權(quán)力的理由!普天之下沒有一種力量可以把一對母子活活拆散!沒有一種痛苦比失去自己的骨頭更痛,沒有一種煎熬比一個孩子長大卻找不到母親更甚!冷宮里有一個瘋女人就夠了!皇宮里死一個皇子也就夠了!朕不許第二個!不許第二個……”他大吼起來。
太后嚇壞了,手指顫抖的指著依依:“依依,乖孩子……你先出去,我……我有話要和曄……曄兒單獨說。”
第一次見到如此狂暴的向離曄,依依也有些懵了,他的暴怒只在一瞬間,但怎么感覺好像隱忍了許久許久。
看著他們母子兩人的樣子,她知道,自己不便呆在這里,所以她站起身離開。出門前,她回望了一眼向離曄,他依然在顫抖著,滿身暴戾之氣。
一出門,外面齊刷刷跪倒一片,想必是被皇帝的吼聲嚇的吧?看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依依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離的越遠越好,這里暫時不用人伺候。”
仿佛接到了赦令一般,宮人們爭相退開。
等到下人散盡,她嘆了一口氣,抬起頭,卻看見柳絮遠遠的站著,靜靜的望著自己。
柳絮、又是柳絮!她心頭的隱痛又發(fā)作了,定定的站了一會,直直的走過去。
“你來了。”柳絮淡淡的笑。
依依看著她:“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沒有。”她依然淡淡的。
現(xiàn)在的柳絮真的和從前不一樣。
在冷宮里,那個一臉的期待的柳絮、那個急功近利的柳絮;
在太后殿里,那個滿懷希望的柳絮、那個激動緊張的柳絮;
在宮女吹捧時,那個藏不住驕傲的柳絮、那個得意賣弄的柳絮;
還有在賢妃殿里,那個不顧性命為自己試毒的柳絮;
還有現(xiàn)在的這個冷靜淡然的柳絮,蒙受寵信懷了皇嗣之后卻異常平靜的柳絮。
呵……多不一樣啊。
“那天晚上,你是穿著我的衣服去見的他,是嗎?”依依靜靜的問。
柳絮點頭,淡淡的補充著:“我還梳了和你一樣的發(fā)式。你的頭發(fā)從來都是我梳的,所以擺弄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發(fā)髻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你的衣柜不是被心懷不滿的小宮女砸壞的,是嗎?”依依仍然問的很安靜。
“是!”柳絮不否認,“因為皇上只認你身上的氣息,而對于醉酒的他來說,這氣息無疑是一個很好的信號,所以,他抱著我,大喊著你的名字。”
“為什么?你準(zhǔn)備了多久?”心痛、再痛!
“從知道皇上開始寵信你的那一刻就開始了。”她沒有絲毫避諱。
依依冷笑著:“德妃曾經(jīng)一而再再而三的問我知道不知道她把你趕出德妃殿的真正原因,我從來不屑,更沒有追問過你,因為我相信你,我認定你是被她冤枉的!可是現(xiàn)在,我想聽你說實話。”
柳絮微笑著:“因為我在德妃殿的時候,曾經(jīng)試圖勾引過皇上。不過,德妃的心眼太小,在我還沒有接近皇上之前,就已經(jīng)被她發(fā)現(xiàn)了……”
依依的身子一晃,柳絮連忙撐住她。
待到依依站穩(wěn),她才繼續(xù)笑著:“認識你已經(jīng)一年多了,現(xiàn)在誰還能把弱不禁風(fēng)的你和過去的那個圓滾滾的你聯(lián)系起來?賢妃娘娘……人是要成長的。尤其是在皇宮,別人都在變化,如果你不變,就只有死路一條。”
“我知道,你就是這樣一直在變,不是嗎?”依依的眼中一陣失望,“你的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可怕,你變得我好象從來不曾認識過你一樣,我甚至懷疑,過去的柳絮和現(xiàn)在的柳絮,到底哪一個是真正的你,哪一個又是偽裝的你。”
“你錯了。”柳絮笑著:“我從來都沒有變過,我其實一直就是這樣的。過去的我,是為了權(quán)勢和地位,為了不居于人下。而現(xiàn)在……是為了活命。”她看著沈依依,“嬌生慣養(yǎng)的你怎么會懂?為了活下來,只為了活下來!你必須什么都得出賣!”說完,她放聲大笑……
許久之后,她轉(zhuǎn)過身,慢慢的離開。
她的身影越走越遠,她們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過去的一切都不復(fù)存在了,今生今世,沈依依和柳絮,一個掛在吊床上,一個窩在圈椅里的情景再也不會重現(xiàn)了,永遠不會……
(https://www.dzxsw.cc/book/26147/142133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