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飆一夜的雨終于停了下來，地面依然潮濕泥濘，誰也不知道，春末的雨怎么會來的如此磅礴。

　　柳絮捧來早餐的時候，依依正坐在窗前發(fā)呆，眼睛盯著房檐，一滴一滴的數(shù)著那從上墜落的雨點(diǎn)。

　　見她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柳絮輕輕笑著：“你呀，不過是一夜沒見到皇上，就思念成這個樣子？昨夜雨大，興許是因為皇上擔(dān)心你受涼凍著，所以才沒召你侍寢，這點(diǎn)事值什么？讓你這么揪心。”

　　依依搖搖頭：“沒這么簡單的……”

　　柳絮臉色微變，剛要接話，卻聽見依依幽幽然的繼續(xù)：“他一定很生我的氣，氣我昨天不該說那樣的話，唉！”

　　“好了，好了！大清早的不能長吁短嘆。你別多心，皇上他好端端的怎么會生你的氣。”柳絮笑著勸慰，然后牽起依依的手，“別想這么多，先吃飯，吃完皇上也該下早朝了，你去看看他不就行了？省的在這里胡思亂想的。”

　　聽著柳絮的話，依依乖乖的點(diǎn)頭坐在餐桌旁。

　　點(diǎn)心都是很新鮮美味的，柳絮從來都知道自己最愛吃什么，可是今天，面對這些美味的點(diǎn)心她卻沒多少胃口，干巴巴的把東西咽下，然后呆呆的望著門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直到小宮女興沖沖的跑進(jìn)來：“皇上下朝了。”

　　她立刻站起身，提起裙擺就向外沖，可沒跑幾步，就聽見身后笑聲一片。

　　依依茫然的回過頭，正好看見柳絮漲紅的臉，她奇怪的問：“你……你們都笑什么？”

　　柳絮指著她，手指微微顫抖：“你……娘娘不必著急在這會吧？大早上的頭發(fā)還沒梳，罩衣也沒換，就這么去見皇上嗎？”

　　一瞬間，依依的臉紅到了脖子根，她窘窘的垂下頭，慢慢的挪回來：“哦……我忘了。”一臉的尷尬。

　　柳絮擺擺手，小宮女們都忍著笑退了出去。

　　看見依依的窘相，柳絮啼笑皆非的走過來拉著她的胳膊：“你呀，昨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怎么大清早起來，你就暈頭轉(zhuǎn)向的。”

　　若有所思的望著地面，依依輕輕搖頭：“沒什么，可能是昨夜沒睡好吧。”她微微嘆了一口氣，昨夜還是她這么多天以來第一次失眠。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他了。

　　她的臉色很難看，柳絮也不再多問，帶她進(jìn)了房間，摁在梳妝臺前，剛拿起梳子，外面就有了動靜：“娘娘快出來啊，皇上來了。”

　　小宮女的氣喘還沒停，依依就聽見了安公公那熟悉的聲音：“皇上駕到！”

　　皇上來了！小黑來了！來找她了！

　　門打開了，向離曄穿著金色的龍袍匆匆進(jìn)來，臉色也和依依的一樣黯淡。進(jìn)了房，抬眼看見屋中的主仆倆人，他眉頭微微一皺，冷冷的看著柳絮：“你下去吧，朕有事要和賢妃說。”

　　柳絮看看依依，再看看皇帝，雙膝微屈，道了個福就退下去了。

　　她剛出門，安亭緊跟著就把門關(guān)上，而他自己則像個門神一樣擋在正中，冷冷的看著院子里一群好奇的宮女們。

　　“你來了……”依依有些不好意思的從圓凳上站起來，想著用什么話題開場。

　　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向離曄就幾步上前一把將她攬進(jìn)懷中，還沒等她把開場白說出來，他細(xì)碎的吻就急切的落在她的唇間。

　　如此……熾烈。

　　呃？這是怎么了？依依有些慌了，環(huán)抱著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可是他卻不給她掙開，就這樣深深的吻著，緊緊地抱著，好象下一刻她就會消失一樣。

　　腦海中嗡嗡作響，這么熱烈、突兀的吻讓她有些缺氧，無奈地抬起手，指尖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擰了一把。

　　他吃痛的“喔”了一聲，然后放開她：“怎么了？”

　　看著他不滿足的樣子，依依猛吸幾口空氣，懊惱的瞪了他一眼：“你想憋死我啊？！”

　　他微怔，然后笑了。

　　依依也忍不住笑開，小拳頭在他的胸口意思了一下，然后整個人倒進(jìn)他的懷中，扭著身子撒嬌……她好喜歡這種感覺。

　　而他也喜歡，手臂圈起把她緊緊地?fù)г趹牙铩Ｗ蛱炷且粓霾粴g而散已成歷史，今天的向離曄和沈依依依然這樣親密，任誰也無法將他們分開。

　　“依依……”又是這樣的呼喚。

　　“嗯？”她很喜歡，抬起頭笑瞇瞇的看著他。

　　“我想好了，我答應(yīng)你的建議，下月我就會下令大選秀女……就像你說的，讓她們?nèi)雽m，兩年后，再一個不少的把她們送出去。”他啄了一下她的額頭。

　　她微笑著點(diǎn)頭，松了一口氣：“對呀，就這樣！那些臣子們就沒辦法再為難你了。”

　　他也笑，剛要開口，依依就又昂起腦袋叮囑：“不過說好了只能做做樣子啊，你要是真對那些小姑娘動什么心思，哼！我再也不會理你……”

　　她撅起嘴巴的樣子讓人心動，向離曄心神一恍：“我……當(dāng)然不會了，我說過，只寵你一個，只愛你一人。”

　　這算是承諾吧，雖然他已經(jīng)說了很多遍，但她總是聽不膩，甜甜的笑著，重新窩進(jìn)他的懷里。

　　在他的懷里，一直都是這么安心的感覺，很熟悉……失眠一夜的依依很快的睡著了，嗜睡的她能熬到現(xiàn)在真的很不容易了。

　　聽著她平穩(wěn)的呼吸聲，他黯然笑著：一進(jìn)屋他就已經(jīng)看見她黑黑的眼圈了，看來昨夜的她一定徹夜未眠，而他又何嘗不是？

　　抱著她，偷偷的在她的眼角眉梢留下印記，然后把她輕輕的放在床上，拉過薄毯蓋上她的小腹，再靜靜的看了一會，那甜甜的睡顏仿佛是一種誘惑，可是他還是忍住了，轉(zhuǎn)身離開——既然已經(jīng)準(zhǔn)備選秀，那他就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了。

　　出門的時候，外面紛紛嚷嚷的仿佛炸了鍋一樣的宮女們瞬間安靜了下來。

　　柳絮幾步上前：“皇上，奴婢……”

　　“好好照顧你們娘娘！”向離曄打斷了她的話，冷冷的吩咐。

　　果然是天朝最冷酷的帝王，柳絮低下頭：“奴婢記下了，奴婢一定盡心照顧賢妃娘娘。”

　　向離曄回頭看了安公公一眼：“去上書房！”

　　這里，他再沒做停留。

　　到了上書房，向離曄剛剛屏退下人，還沒進(jìn)門，就看見守門的太監(jiān)正微微的發(fā)抖。

　　他停住腳，冷冷的看著小太監(jiān)：“怎么了？”

　　聽見皇上問話，小太監(jiān)雙膝一軟，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皇上饒命！奴才該死！”

　　“說！”向離曄低喝，冰冷的音調(diào)寒徹入骨。

　　小太監(jiān)還沒開口，書房的門就開了，面容憔悴的德妃正呆呆的看著他，嘴角一抹凄楚的笑意：“不怪他，是臣妾執(zhí)意要進(jìn)來，他見臣妾可憐，所以才沒有阻攔。”

　　見德妃幫自己開脫，小太監(jiān)連連點(diǎn)頭，身子依舊抖得像篩子一樣，向離曄冷哼：“滾！”

　　這聲命令仿佛是赦令一樣，小太監(jiān)連滾帶爬的離開。

　　隔著門檻，向離曄淡淡的看著德妃：“你來做什么？看來朕的禁足令對你沒有絲毫用處。”

　　“赫赫……”德妃干笑兩聲，“皇上的圣旨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只是對于臣妾來說，沒有了皇上，臣妾就已經(jīng)和死人沒什么差別了，至于如何死，臣妾都無所謂。相對于死在孤單的寢宮里，臣妾倒寧愿被皇上親手所殺？”

　　“你來找朕就是為了說這些？”向離曄冷冷的笑，“殺人，朕沒興趣！”

　　黯然的看著他，德妃喃喃低語：“臣妾來，是想告訴皇上兩件事。”

　　“說！”

　　他的語氣是這樣的冰冷，也許，今后的她再無指望了……其實(shí)，她一直都明白，皇上對她沒有絲毫的愛，而她之所以帶著希望只因為那意外的身孕，一旦她生下皇子，那么就算沒有愛又能如何？她終究還是權(quán)傾后宮的，而現(xiàn)在，呵！什么都沒了。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凄涼，語調(diào)低沉：“第一件事，昌明皇后不是臣妾派人殺死的，皇上也知道，臣妾是派不出那樣的高手的。”

　　“還有一件。”

　　“祭天路上，撞向沈依依的馬車也不是臣妾安排的。而且，這兩件事究竟是誰做了，臣妾自己也不知道。”

　　向離曄沒有說話，這兩件事，他早已清楚，他唯一有些意外的是，德妃說她自己也不知道。不過這個意外的前提是她所說的都是真話。

　　“朕知道了，你回去吧。”他不準(zhǔn)備多言，真話假話都無所謂，一切已經(jīng)過去。他右腳一抬，跨過門檻，從她的身旁經(jīng)過，沒有一絲停留。

　　“皇上……”德妃戚戚然的喊著，“這些都不是臣妾所為，皇上難道就不能再給臣妾一次機(jī)會了嗎？”

　　沒有回頭，向離曄冷笑：“昌明雖然不是被你親手所殺，但那個局不是你布下的嗎？即便你沒有操縱那匹馬去撞依依，但你對她殺意已起，死在你的手下是早晚的事。你這樣的女人，朕如何再給你機(jī)會？”

　　“皇上……”她不死心。

　　“滾！”他依然背對著她，低喝。

　　挽不回，統(tǒng)統(tǒng)挽不回，就算說什么也挽不回！德妃的眼中閃過一抹陰狠之色：“皇上！你不要后悔……”

　　說完，她轉(zhuǎn)過身，恨恨的離去！

　　向離曄一直在上書房里，整整一天，一步未出，也不讓人打擾，甚至連午飯也沒有吃。安公公急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天黑的時候，慕楓來了，一見到他，安公公仿佛看見了救星：“你去哪里了？我差人找了你一個下午都沒找到！你怎么最近總愛亂跑啊？出門也不說清楚……”

　　看著安公公滿頭大汗的樣子，原來自己是這么重要，慕楓得意的笑著：“嘿嘿，公公莫?dú)猓�我這不是看最近宮里沒什么大事，所以得空就找地方睡覺躲懶去了嗎？下次出門前一定告訴你。”

　　“你還能笑出來？！”安公公瞪了他一眼：“躲懶睡覺的事都好意思說啊？你現(xiàn)在趕快進(jìn)去吧，皇上今天不大好呢，我們誰都不敢靠近，你去看看。”

　　“好好！我這就進(jìn)去。”一邊賠著笑，慕楓一邊往里挪。

　　推門而入，向離曄果然愁容滿面。

　　“什么難題會讓我們尊貴的皇上如此愁眉不展啊？”慕楓嬉笑著，“你可是把外面那群太監(jiān)給急壞了。”

　　抬起頭，向離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怎么了？”看皇帝如此難看的臉色，似乎真的遇到了很難解決的事，慕楓不再笑了，“是因為她嗎？”

　　“朕的事情不需外人過問。”這是他面對他時少有的語氣。

　　慕楓微微一笑，不再追問，他了解皇帝，再問也沒有結(jié)果。

　　見他不說話，向離曄冷冷的看著他：“這幾日，你去了哪里？”

　　“去守冷宮啊。”慕楓說的輕描淡寫，“過去，那里屬于太后，你想方設(shè)法也要去，而現(xiàn)在，冷宮的掌控權(quán)在你的手中，你卻反而不再過問了，這是什么道理？”

　　“朕做事不需要講道理，反而是你，你為什么要岔開話題？”他冷笑，“這幾日，你一直在守冷宮？”

　　見皇上識破了自己的意圖，慕楓聳聳肩，老實(shí)的回答：“有些事我不想說，就如同你有些事也不想告訴我一樣。”

　　向離曄還想再說什么，卻聽見安公公隔著門小聲喊著：“皇上，太后娘娘來了。”

　　太后？向離曄微微皺眉——太后可是幾年沒有踏進(jìn)過上書房，今天又為了什么會來的這么突然？

　　沒有細(xì)想，打開門他迎了出去，慕楓也跟在身邊。

　　下了鳳輦，太后在花富的攙扶下進(jìn)了上書房。

　　環(huán)視了一圈，太后下令：“你們退下吧。”

　　宮人們答應(yīng)著，全部躬身退下，當(dāng)慕楓經(jīng)過的時候，太后叫住了他：“你叫慕楓是吧？是那個被皇上新冊封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嗎？”

　　慕楓連忙點(diǎn)頭：“正是。”他不知道太后為什么突然叫住自己，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這個職位已經(jīng)做了將近半年了，她怎么今天才提？

　　看著他俊俏的面容，太后微微一笑：“當(dāng)初皇上說你不是公公的時候，本宮還嚇了一跳，不過細(xì)細(xì)想來你若真的凈身做了太監(jiān)，那還真可惜了這張臉！你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的話，小的今年二十。”

　　“哦，和皇上一樣大。”太后若有所思，“今后，要安安分分的服侍皇上，明白嗎？”

　　“小的記下了。”慕楓回答的很恭敬。

　　太后擺擺手：“退下吧。”

　　直到眾人全部退完，向離曄才冷冷的走上前：“不知道太后前來有何指教？應(yīng)該不是只為了打聽這里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多大年紀(jì)吧？”

　　“依依昨天有沒有對你說什么？”太后淡淡的問。

　　這一問，向離曄臉色大變，冰冷的雙眸直直的盯著太后：“是你告訴她的嗎？朝廷里的情形是你告訴她的吧？不然她怎么可能讓我下令大選秀女？”

　　“是！”太后沒有否認(rèn)，“而且是我讓她向你提議的。”

　　“我就知道……”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焰，向離曄漸漸逼近：“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你一向這樣！一向這樣！你有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她是你的侄女，是你費(fèi)盡心機(jī)想推上皇后之位的侄女！而你居然會這樣做……你自己也是一個女人，你難道體會不到她的心情嗎？讓自己的男人去靠近其他的女人，這樣的感覺是這么樣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太后微怔：“曄兒……”

　　沒有理會她，向離曄繼續(xù)怒吼：“不要告訴我，當(dāng)年父王去寵幸沈妃、如妃的時候，你會很開心，你沒有絲毫傷心，甚至沒有一點(diǎn)怨言！”

　　“曄兒，你不要忘了，你是皇帝！”面對兒子的責(zé)問，太后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憤怒，她靜靜的看著他，“任何人，就算是依依也一樣，后宮里的女人不能霸寵，這是天朝幾百年的祖制！而且，我也不可能讓你在沒有子嗣的情況下專寵她的！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

　　“對呵……我是皇帝！”向離曄苦笑，“皇帝這個身份就好像是一把枷鎖一樣，牢牢的套在我的身上，讓我無法喘息！因為我是皇帝，有多少陰謀圍繞在我身邊……因為我是皇帝，所以我連愛一個人的權(quán)利都沒有！”

　　心疼的看著兒子，太后一臉的黯然：“曄兒，這是責(zé)任，你要對祖宗負(fù)責(zé)，要對天下的百姓負(fù)責(zé)……”

　　“你可知道？”向離曄打斷了她的話，“昨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如果沒有你對她說的話，如果沒有那個所謂的建議，昨天的一切就不會發(fā)生！是呵，我是對得起天下，對得起滿朝的大臣了，但是卻犯下我這一輩子最大的錯誤！”

　　“呵呵……”他冷笑著，“是最大的錯誤！你知道嗎？”他冰冷的眸中有道晶瑩的光芒在不斷的閃爍，那光芒，好象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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