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響在腦子里的聲音對關喬來說刺激太大，直到回了公館他還沒緩過勁兒來。

        但是緩不過來他也沒功夫再緩了，薄靈春一到家扔下一句“你看著辦”就急匆匆去見了爾琛，留下他和顧彌冬大眼對小眼。

        家里要安排新人，自然得先問一句：“你是alpha？”

        顧彌冬說不是：“我是beta。”

        “瞎扯。”關喬對這個害自己難受的罪魁禍首沒什么好感，按著脖子把人拎近了些：“腺體貼抑制劑了嗎？沒貼的話——”他停頓了一下，因為發現顧彌冬的確有個退化了的腺體：“你真的是beta？”

        顧彌冬也是一個喜歡自說自話的人，他抬頭看著關喬：“你比我大？大多少？你真的還能長個子？那我也能是嗎？”

        關喬被問得啞口無言，不太想回復。

        他心里想著事兒，認為這個顧彌冬如果真的是目標的話，那應該就是薄靈春的最大仇人，按理說，不該是個beta。

        “我住哪兒？”顧彌冬突然出聲問。

        關喬看他一眼：“一樓客房。”

        領著人往里的路上，顧彌冬左看右看總不老實，關喬忍不住說：“你在競技場可不是這副模樣。”

        顧彌冬正叫墻上一幅油畫絆住了腳，聽此磨磨蹭蹭地跟上去：“那是在他們面前，現在這不是就咱倆嗎。”

        關喬淺笑著望向他，眼里一點情緒都沒有：“什么意思？”

        顧彌冬指指他，再指指自己：“你是beta，我也是beta。”

        關喬笑著垂下眼去：“是這樣。”

        一樓客房是間挺大的屋子，有扇落地窗正對著后花園。一眼望過去本來是幅美景，但是關喬敲著門邊的控制面板告訴顧彌冬說：“床頭和書桌那里也有控制屏，建議你入了夜就合上窗簾。”

        顧彌冬問為什么，關喬就指著玻璃窗外頭的幾顆芭蕉樹給他解釋：“晚上起風的時候，影子會嚇到你。”

        顧彌冬咧嘴樂了：“你膽子真小。”

        他不怕，是還沒到被嚇的時候。

        關喬沒再說什么，回了一個模式化的笑容：“你身上的控制器型號太舊，之后會有人來給你換新的。控制器換好之后一樓二樓還有花園你可以隨意走動，三樓最好不要去了，那是先生和爾琛先生的臥房，你不要去打擾。花園西邊有棟小樓是禁地，不要好奇去看個究竟。訓練場挨著車庫，無聊了你可以去那里駕駛機甲玩玩，有兩臺最新型的鷹隼和獵豹。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什么問題想了解的話，可以找我，也可以找吳助和孫助，齊助理最近休息，等他回來有事也可以問他。當然，如果你有能耐，自己去問先生更沒人攔你。”

        顧彌冬用兩只被綁在一起的手費勁撓了撓耳朵，眨巴眨巴眼睛：“我怎么才算有能耐啊？”

        關喬重新看了眼顧彌冬，發現他年紀小，青春貌美獨具風味，冷不丁一看是個稚嫩無辜的樣子，仔細一瞧其實五官凌厲，十分的銳氣英俊，應該能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但是關喬并不關心顧彌冬的將來，是個男人，還是永遠當個男孩，一切看薄靈春的意見：“先生想你做的，你做好了就是有能耐了。”

        于是顧彌冬又問：“他溫柔嗎？那個的時候。”

        關喬覺得顧彌冬純潔過了頭，又認為他很有可能是故意為之，沉默了一會，說：“我不太清楚。”

        “你不清楚？”顧彌冬挑起眉毛：“你長得這么好看，他沒對你下手？”

        關喬皺起眉，顧彌冬的眼神讓他感到了一絲被戲弄的不悅。但他還是保持著微笑，只是這回情緒和笑意都淡得不怎么明顯：“先生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薄靈春被世人想象成什么樣子，他自己本人是一點不在乎的。

        他就跟一陣風一樣，飄忽不定，沒什么感情。

        見到爾琛之前，他還覺得自己一腔愛意，可真正見了，他又忽然覺得這一路來得太匆忙，急三火四的累得心里發慌。

        一難受，他就什么都顧不上了。

        倚在門邊喘氣的功夫，薄靈春看見爾琛窩在陽臺躺椅里看書。陽光明亮過了頭，晃得爾琛不得不騰出一只手放在額角附近遮著，但顯然他也貪戀那里的舒適，是個昏昏欲睡的狀態了。

        薄靈春的視線從爾琛的額角下移到臉上，再到勁瘦干練的腰身和蜷在那里稍顯委屈的兩條長腿，最后又回到臉上。爾琛真是他的寶貝，他看了這么多年竟然沒有看膩過。

        但是爾琛什么都好，就是不肯安安份份的當個omega。他想等病好了跟爾琛要個孩子，可是看爾琛的態度，這件事并不好辦。

        他倆現在新婚燕爾，一切都能好說好量，那等以后呢，等他老了，爾琛還年輕，沒有孩子把爾琛綁著，他那時候又能留下點什么呢？

        薄靈春想到這里，心里更慌了。

        又快過年了，過了年他就三十一了，可是爾琛才二十四歲。而他不光年紀大，他的身體也不行了，像個已經腐朽的老人，被爾琛的青春照進了泥土里去。

        薄靈春開始害怕了，他這輩子真是吃盡了苦頭，好不容易能享福的時候，又快活不長了。

        爾琛看書看累了眼睛，剛要放下閉目養神一會，就聽見薄靈春走過來的腳步聲，他轉過頭去，臉上的微笑真心實意：“你回來了？”

        薄靈春把手放在爾琛肩頭，輕輕捏了捏：“小心眼睛，太刺眼了。”

        爾琛愣了片刻，因為沒想到肩膀上的手竟然是溫熱的。印象里薄靈春體寒得厲害，仿佛喘口氣都能帶出霜來。

        爾琛把書合起放到了一邊，仰頭望著薄靈春：“好，我不看了。”

        他總是這樣，薄靈春突然感到有幾分悲傷，就像一個聽話的、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不管指令是什么，爾琛總能不咸不淡的說一聲好。

        面對著一個機器人，估計任憑是誰都會沒有信心能收獲到足夠的愛意。

        薄靈春因為失望，中午的午飯一口都沒有動。

        關喬給他送到房間里，正看見他也學著爾琛的樣子窩在窗戶旁邊，戴了一棕框的眼鏡，把身上曬得發燙。

        關喬照顧薄靈春就像照顧花房里的那幾棵奇珍異草，冷了得給他及時加衣服，可是太熱了也是不行的。

        關喬推著餐車在遮陰的地方停下，期望能哄騙薄靈春回到他自己適宜的溫度里來：“先生多少吃點東西吧。”

        “我不餓。”薄靈春氣色不善，沉著臉，因為覺得讀書也沒什么意思。

        關喬好像沒聽見他的話，自顧自拖了一張小方桌出來，一邊擺餐具一邊給他交代說：“顧彌冬先生已經安頓好了——”

        薄靈春情緒不佳，火氣忍不住發到關喬身上：“你叫他先生做什么？往后誰都能是你的先生了？”

        關喬手上動作一頓，他的確帶了點試探的意思，聽薄靈春沒有把顧彌冬當情人來養的意圖就沒必要再得寸進尺了。

        關喬自認能像薄靈春肚子里的蛔蟲一樣懂他，薄靈春也覺得關喬一撅腚自己就能知道他想拉什么屎：“是爾琛讓你來這么跟我說的？”

        關喬抬眼看了看薄靈春，跟他裝起了糊涂：“先生說什么？”

        “你少來！”薄靈春擼起袖子向他走過來，半路被餐盤里的蟹肉菠蘿塔吸去了目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們兩個統一戰線，很快就要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關喬笑了笑，因為目的已達成所以并不想再和薄靈春打口水仗，他將菠蘿塔端到薄靈春眼皮子底下，遞過去一只叉子：“先生今天胃口不好，齊醫生說可以例外少吃點蟹肉。”

        薄靈春拿起叉子在盤子里泄憤叉了幾下，挑了一小口抿進嘴里：“還成。”

        開了胃，薄靈春吃的就多了。前頭還是關喬哄著他吃，現在又成了關喬虎口奪食，只讓他吃個七八分飽了。

        薄靈春到底惜命，在這件事上顯得格外的通情達理。擦了擦嘴，他對關喬說：“下午的時候，你讓顧彌冬來一趟，我有事問他。”

        關喬知道他飯后容易犯困，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三顆黃色的小藥丸：“先生睡前記得把藥吃了，下午到了時間我再來喊您。”

        薄靈春睡著了，關喬才有時間稍微歇一歇。

        他在這座公館里管事，大事小事都得瞧一鼻子才能放心。甚至連帶著薄靈春的公事，他也另外身兼了一半秘書長的職務。

        有時候，關喬幾乎覺得要忙得喘不上氣。

        其實只有薄靈春的事要處理的時候，也不見得有多累。是后來多了爾琛，他才越來越感到有心無力。

        現在顧彌冬又出現了，他那險些被拋到腦后的任務也重新被翻了上來。

        如果不是今天的那聲15362號，關喬都快忘了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了。

        他嘆著氣，一路欣賞著公館內部的擺設，覺得這里一切都好，漂亮、太平、自由，還有薄靈春和爾琛……就是太吵了，再這么吵下去，他也快瘋了。

        薄靈春很好，當年要不是薄靈春在戰場廢墟收留了他，他估計早被炮火聲轟得腦子渣都不剩了。

        薄靈春當初剛犯病，精神也不好，但凡有人弄出什么動靜他都會暴跳如雷，所以待在他身邊的時候，關喬能勉強感受到一絲慰藉。

        而薄靈春也像撿了一只無家可歸的小麻雀，把小小的關喬摟在懷里不肯撒手。

        夜深人靜的時候，關喬會恍惚把薄靈春當成自己的向導。

        事實上，他的向導跟薄靈春毫不相似，反而像極了爾琛。

        爾琛的要強和嚴肅，溫柔和正派，全都讓他錯覺回到了向導的身邊。他已經被迫記不起向導的樣子了，甚至連向導的聲音和名字也快慢慢忘光了，唯獨在爾琛身邊，他能無比確切的感受到想念的滋味，那種既遺憾又滿足的心情，讓他愿意付出一切。

        關喬一屁股坐在公館門口的臺階上，身后就是他和薄靈春共同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

        這些年里，薄靈春干了再多的壞事也沒薄待過他，于情于理，他都不該背叛薄靈春。

        “編號15362號哨兵關喬，請注意，任務已重啟，現在發布項目re-001號：請于明日協助男主顧彌冬殺死反派角色薄靈春。”

        “任務獎勵：返航計劃進程至90”

        “任務失敗懲罰：返航計劃進程清零。”

        “編號15362號哨兵關喬，返航計劃進程已至75，請再接再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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