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喬依舊像往常一樣，在下午時分準點叫醒薄靈春，然后聽從吩咐去喊了顧彌冬過來。

        顧彌冬跟他在書房門外碰了一面，身上的枷鎖少了，只剩下脖子上的一圈頸環。

        站定之后，顧彌冬指著頸環說：“這玩意兒真神奇，說是只要我一有害人的念頭它就會電我……我有點想試試。”

        關喬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悉聽尊便。”

        顧彌冬繼續和關喬對視了一會兒，忽然裝腔作勢地猛眨了一下眼睛：“對你，它好像沒什么效果。”

        關喬雙臂交叉在胸前，盯著他無言審視。

        反而顧彌冬睜著一雙茫茫無辜的大眼睛追問：“管家，我怎么感覺你一直在提防我？為什么？你不喜歡我？怕我分了你的寵？”

        關喬嗤笑了一聲，在薄靈春那里還不太夠看的身高壓制顧彌冬綽綽有余。他湊到顧彌冬臉前，直視著對方譏諷道：“這種裝模作樣的手段別在我跟前使，我大不了你幾歲，不會覺得你這樣就有什么值得憐愛的了，你該去里面用這招。”

        說完，他不給顧彌冬說話的機會，直接推開門向里稟報了一聲：“先生，人來了。”

        薄靈春要和顧彌冬談的話似乎涉及到了什么隱秘，并沒有允許關喬留在書房旁聽。

        退出門，關喬有些懊惱剛才在顧彌冬面前的失控。一個稱職的管家，很不應該對剛到家的客人流露出那樣針鋒相對的情緒。

        只是不得不承認，他的確不太喜歡顧彌冬。

        他沒瞧出來顧彌冬有什么得天獨厚的地方，這世上有很多優秀的人才，不見得一個都比不過顧彌冬。

        就算顧彌冬將來會大有成就，真能活成一個舉世無雙的主人公。那現在也不過還是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薄靈春咬碎了牙才撐到如今苦盡甘來，竟然要死在這樣一個小孩子的手里，想想真是有些一言難盡。

        關喬自認被逼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所以關于薄靈春的死期將近，他沒辦法徹底怪罪到自己頭上。而如果要探究起“到底應該怪誰”這個問題，他也沒有答案，薄靈春的所作所為似乎早就走上了一條絕路，是注定該死的。

        然而話雖如此，薄靈春目前還沒有到達罪大惡極的地步，他的態度也沒有十分的兇神惡煞，甚至可以說是足夠的和藹了。

        他請顧彌冬坐在書桌對面的椅子上，并且很有興致的親自沏了杯茶遞過去，之后雙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趣的說：“因為你，我輸了七千萬星幣，競技場的莊家跟我說可以再從你身上找回來。”

        顧彌冬一開始還是沉默，像是已經看開了生死，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了。

        可眼下滿屋子里只有他和薄靈春面對面坐著，薄靈春又有耐心極了，他不說話也不著急，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等著。

        最終等到顧彌冬率先忍不下去，按耐不住瞥了薄靈春一眼。

        只一眼，他就落了下乘。

        顧彌冬心知肚明，正好順勢收起在關喬面前的那副跳脫樣子，表現得稍微局促了些。他只小半個屁股虛挨著椅面，上半身坐得又直又緊繃：“你可以押我贏的。”

        薄靈春很好說話的點了下頭：“下次我會的。”

        說著，他從手邊拿起一疊文件放到顧彌冬面前：“這個叫瞿芳的人，我已經替你處理掉了，以后不會再有人能用你的真實性別來威脅你了。”

        顧彌冬挺意外的挑了下眉，倒是有些真心誠意地佩服薄靈春手下的情報網和辦事效率了。

        薄靈春先入為主，所以看顧彌冬是個懵懂的樣子，干脆把話直接說清楚：“你很有潛力，天賦也好，但這個年紀就被人污蔑陷害到輟學參戰實在太可惜了。既然在聯邦沒人發現你這匹千里馬，不妨來帝國找一找自己的伯樂。”

        顧彌冬板著臉：“你在拉攏我？”

        薄靈春笑了：“你現在有什么值得我拉攏的？按你被俘虜之前的戰績來看，你還不夠給我的人塞牙縫的。”

        薄靈春站起身，走到窗邊背手往外眺望，仿佛在看什么遙遠而又志在必得的東西。

        顧彌冬發現他瘦歸瘦，但并不干癟，加上個子還高，所以整體勉強算得上矯健，像個走秀的模特。

        模特有時候總是憂郁的，面無表情的。薄靈春也是如此。

        他回過頭，對顧彌冬提出條件：“我可以讓你回去完成學業，也可以請最好的軍事指揮官訓練你，但你要從此為我效力。”

        顧彌冬想也不想地拒絕道：“與其做帝國皇家的走狗，我寧愿在聯邦的前線當一個出不了頭的小兵。”

        他答得越快，薄靈春越能看破他的外強中干。他最先吸引薄靈春的不是那身本事，而是那股永不服輸的勁兒，誰都不服氣，誰都壓不垮，生來就是長了反骨的。

        “與皇家無關。”薄靈春說：“是只為我效力。”

        顧彌冬注視著薄靈春眼里的野心，忽然有些啼笑皆非，他原本不夠了解這個人，但此時竟然覺得了惺惺相惜。

        上輩子，他是為什么那么早就把這個人殺了來著？

        記不清了。現在想想，著實有些可惜。

        顧彌冬舔了舔嘴唇，藏下一股蠢蠢欲動的心思：“可我是omega。”

        薄靈春微微一笑：“我想我們都不在乎性別這件事，能打勝仗的，才是優秀的戰士。”

        話談到最后，薄靈春像個父親一樣拍拍顧彌冬的肩：“關于昨天我一路押你輸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從現開始，我會押寶在你身上，你可以慢慢考慮，不著急。但是你應該明白，如果不是我把你從競技場帶出來，你會淪落到什么地步吧？”

        顧彌冬臉上擠出一抹生硬的笑，乖乖點了點頭。

        薄靈春嘆了口氣，放在顧彌冬肩膀上的那只手又輕輕捏了捏，很誠摯地望著后者的眼睛：“別多想，我不是在威脅你，也不是要求你知恩圖報，我只是希望你能記得是我救了你。”

        顧彌冬順著他的話往下接：“我記得的。”

        然而薄靈春還在那邊輕聲的抱怨，好像很委屈似的：“我之前幫過很多人，可他們連句謝謝都沒說給我聽，搞得我一直難過了好久。”

        于是顧彌冬又說：“謝謝你，薄先生，謝謝你把我從競技場救出來。”

        薄靈春心滿意足：“好孩子。”

        從薄靈春書房出來，顧彌冬有些意外關喬還等在原地：“你在等我？”

        關喬同樣很疑惑：“哈？我為什么要等你？”

        “那你——”顧彌冬恍然大悟，一個“哦”拐了三四個曲折綿長的彎：“你怕我在里面刺殺他？”

        關喬心里緊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來：“你如果再這樣故弄玄虛，我不介意帶你去做個更詳細的耐受試驗，看看這副控制器對你到底有沒有效果。”

        顧彌冬對此無言以對，只是臨走前經過關喬身邊嘟嘟囔囔的扔下了一句不太好聽的話。

        關喬以為自己沒聽清，皺起眉頭：“你說什么？”

        顧彌冬背著手搖了兩下，三步并作兩步的逃遁了。

        而里面薄靈春正好走到門口，聽見他倆鬧騰，笑著問了一句：“這是怎么了？”

        關喬趕緊正色：“沒什么，先生。”

        薄靈春招招手讓他進來，是做了一個親自來迎他的姿態：“我倆剛才說的事不是什么要緊的，只是不太方便第三個人聽見。”

        關喬垂著眼睛：“是。”

        薄靈春看著關喬這副樣子，覺得怪可憐的，便起了促狹的心：“你放心，家里不會有誰比過你去，別說他，就是我再娶上十個八個太太先生的，你也是獨一份。”

        關喬心平氣和：“先生有事能用得上我，我就很知足了。”

        “你這話說的，我恨不能什么事都要你來辦，可你能辦得過來？”薄靈春失笑搖了搖頭，從抽屜里拿了個小禮品盒交給關喬：“看在你這么多年兢兢業業的份上，送你了。”

        關喬接到手中，準備當著薄靈春的面打開：“是什么？”

        薄靈春靠著椅背伸了個懶腰，慢騰騰的把手窩進毛衣袖子里：“遣散費。”

        關喬抬眼看了看他，低頭打開盒子時發現里面是顆鑲在條類似頸環的帶子上的黑寶石。

        “什么意思？”關喬樂了：“先生這是打算不能厚此薄彼，讓我倆脖子上一人戴一個了？”

        薄靈春“嘖”了一聲，努力提起力氣坐板正：“過來。”

        關喬便繞過書桌往前站了幾步，薄靈春卻覺得他還是離得遠，干脆一咬牙探身把人拽到身前：“你今天怎么這么讓人費勁？蹲下！”

        薄靈春坐著，關喬站著，被仰視的那個就成了高高在上的姿勢。

        放在往常，薄靈春興許就要動怒了。但今天他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意，就那樣溫和地等著關喬聽話行動。

        關喬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違背薄靈春的意見，他單膝蹲下，沒什么表情。

        薄靈春拂了幾下他的頭發，把禮物拿在手中說道：“這是發帶，讓你戴腦袋上的。”

        關喬愣了一下：“啊？”

        薄靈春繼續在關喬腦袋上胡擼了一把，捧著他的臉讓他老老實實的把腦袋放正：“我給你戴上，看看合適不合適。”

        發帶有兩指寬，和中間鑲著的寶石是統一的黑色，戴在關喬額頭上襯得人更加膚白貌美了。

        薄靈春很滿意：“咱家里人都白，我就知道也就黑色能適合你了。”

        關喬不明就里：“先生怎么想起來要送我這個？”

        薄靈春讓他站回去：“東西是我之前讓人從歐內克斯那邊淘換來的，據說能治療頭疼，你戴著不是正好？”

        關喬心里突然有些難受，有點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他決定用玩笑話來遮掩一切：“戴這個感覺跟古早時候女人的抹額一樣，像在坐月子防風。”

        “是差不多。”薄靈春也看樂了：“可是誰叫你有個頭疼的毛病，還怎么治都治不好。我可給你說好了啊，這寶石是我花了大價錢弄來的，你得給我記得戴，別嫌這嫌那的。”

        關喬應了一聲：“謝謝先生。只是……”他中途清了下嗓子，啞得厲害：“只是戴了也不見得就能好。”

        “那也比不戴要強。”薄靈春認定了寶石的功效：“能讓你少疼一些也行。”

        關喬好半晌沒能再說出話來，正好門外有仆人來敲門，說是晚飯準備好了。

        薄靈春恍惚了一陣：“我說怎么這么累呢，原來都到這個時候了。行了，你今天也別管我了，放你一晚假去歇歇，省得再像今天早上那樣犯了病反倒給我嚇一跳。”

        關喬閉上眼，低聲說了句“好”。

        “編號15362號哨兵關喬，請注意，任務執行計劃已更新：倒計時，二十小時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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