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勞心勞力的忙活了這大半天，總算被琉璃半抱著回到聽雨齋，此刻躺在了軟綿綿的床上，趁自己還有一口氣，趕緊吩咐琉璃。

        “琉璃，一會兒大夫人就會讓人將你全家的身契送過來，你阿娘和阿爹他們也都會一起過來聽雨齋領差事。你先將你們一家的身契收好，等過幾年，我在去官府給你們全家銷了奴籍，給你們全家一個前程。”

        琉璃睜大了兩只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躺在床上的長樂。

        能脫了奴籍？這是她和阿爹阿娘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們苗家三代為奴，最大的念想也就是能有個輕松點的活計，老了能有一副棺材板裹身。

        長樂拉著琉璃的手，安撫的搖了搖。

        “等你阿娘她們人到了咱們這聽雨齋以后，你安排著先把小廚房收拾出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吃飽了才有力氣。”

        “還有，等咱們的銀子送過來了，你收好，然后拿一百兩銀子出來，去外面的藥鋪買一些上好的人參燕窩蟲草回來。”

        “還有雞鴨魚肉、蘿卜白菜這些做膳食的食材，不要吝惜銀子，盡管挑好的選來，從今天起，咱們聽雨齋就要改頭換面，另起鍋灶了。”

        長樂拉著琉璃溫暖干爽的手，琉璃微微彎著腰，眼中帶著淚的看著長樂。

        琉璃心里想著：公主這些吩咐，都是把她當成了第一貼心的人，沒有絲毫的防備。

        “對了，另外再買一些炭，把這屋子里的地龍燒起來，還有湯婆子和手爐，也挑好的買來，我實在是冷的厲害。”

        琉璃輕輕握著長樂冰涼的手掌，長樂雙手冰涼，沒有一絲溫度，嘴唇也是蒼白沒有血色。

        “琉璃，還有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派個妥當人，去南門大街排水溝邊找一個小小的三進院落，院子里住的是我的哥哥言峰，將他帶來見我。”

        長樂吩咐完這幾件事，心頭的一口氣松了下來，再也支撐不住，在枕上昏睡過去了。

        琉璃看著長樂蒼白透著青色的臉，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公主對自己這么信任，但心里暗暗發誓，自己就算粉身碎骨，也必不會辜負了公主的這份信任。

        給長樂輕輕掖了掖被角，琉璃才轉身到院子里，這時，芍藥就帶著一沓子身契和六個人來了。

        琉璃給芍藥屈膝行禮，芍藥連忙親熱的挽著她的胳膊，“琉璃妹妹，人都給你送來了，你看著安置吧，夫人說了，以后這些人都在聽雨齋聽公主吩咐。”

        琉璃連忙又屈膝，“謝謝夫人，辛苦芍藥姐姐了。”

        “噯，又客氣不是。”芍藥輕輕拍了一下琉璃的手背，帶著幾分以往不曾有的親熱，親昵的說道。

        “你先忙著吧，我這給夫人回話去了。”

        “姐姐慢走，日后在請姐姐喝茶吃點心。”琉璃在院門口送走了芍藥，在院門口又迎進來押著東西的茉莉，和茉莉又是一陣親熱的寒暄，琉璃將東西收進了耳房里后，才有空和站在院子里的家人說上話。

        琉璃的哥哥苗大壯現今在馬房喂馬，阿娘和嫂子在漿洗房領著差事，九歲的大侄子苗大寶和六歲的苗二寶就在外院干一些零碎的活計，而阿爹苗老漢則是給花匠打打下手，伺候著滿侯府的花花草草，干一些施肥除草這樣的粗活。

        一家子這么些年，就這樣分布在偌大寬闊的侯府內，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次面。

        苗家人正各自干著手頭上的差事，猛然間都被叫到聽雨齋，全然沒有骨肉相見的喜悅，除了苗小寶圍著姑姑又蹦又跳外，其他人全都忐忑不安，不知道被大夫人安排在聽雨齋，要做什么活計。

        琉璃拉著阿娘因為總是漿洗衣物而皸裂干枯的手，沒等說話，眼淚先落了下來。

        苗大娘手一抖心一顫，想的就是琉璃被周昌盛收了房了。

        琉璃看阿娘猛然間就白了的臉，知道自己嚇著阿娘了，連忙收回了眼淚，說道：

        “阿娘別怕，是公主把咱們全家要了來，讓咱們都在聽雨齋領一份長長久久的差事。”

        “公主是天家貴女，這婚娶和咱們一般人不同，天家規矩大講究多，公主也是見我伺候的還算精心，聽雨齋內現在沒有可心的奴婢，就想著先將咱們全家要了來。”

        琉璃帶著阿爹、阿娘和大哥大嫂站的更近了一些，幾乎是一大家子人頭抵頭。

        “公主說了，等以后，就銷了咱們的奴籍，給咱們全家一個前程，咱們家就不再是奴兒了。”琉璃聲音低低的，低頭慈愛的看著苗大寶和苗二寶的頭頂說道。

        “這能當真？”苗老爹瞪大了眼睛，曬得黑炭一般的臉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能給公主當差，就算是奴兒，那也當得！”苗大哥聽后有些激動。

        苗大嫂拉著兩個兒子，不敢相信這樣的好事能落在她們家。

        兩個兒子，一個是她的心，一個是她的肝，她日盼夜盼，就是盼著兩個兒子能有個好的前程。

        琉璃環顧了神情興奮的阿娘和阿爹，大哥和大嫂，又緩緩的說道：“奴籍的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辦成的，公主既然說了，那也是會放在心上的。”

        “這個日后再說，先說說咱們的差事。”苗大娘有些著急的催促著女兒。

        “阿娘，只要進了這聽雨齋，咱們全家的日子也必定會比以前好過的，咱們忠心辦事，一心事主，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琉璃點了點頭，既是解釋，又是囑咐。

        圍成一圈的苗家人都紛紛點頭。

        “大丫，現在在這聽雨齋了，你就是公主的貼身大丫鬟了？”苗大娘拉起女兒的手，問的話，確是另外的意思。

        琉璃點頭，有些如釋重負的對阿娘說：“公主把我從五少爺房里要過去了，從現在起，我就是公主的丫鬟了，五少爺那兒，過幾日在另選好的丫頭去伺候。”

        苗大娘和苗嫂子一聽這話，不約而同的一起雙手合十在空中拜了拜，嘴里念叨著多謝菩薩保佑，多謝菩薩保佑。

        既然做了公主眼前第一人，那肯定是不能給周昌盛做小了。

        琉璃笑著接著說：“公主乏了，現在已經睡下了，但是現在聽雨齋一口熱水都沒有，咱們現在就得忙起來。”

        “大妹吩咐就好，咱們苗家人最不怕的就是干活。”苗大哥興奮的揮手，迫不及待的要證明自己很有用。

        琉璃笑了起來，趕緊派差使。

        “娘和大嫂先把咱們這的小廚房收拾出來，捅開了灶頭先燒水，得讓公主醒了能有熱水洗臉，熱水泡茶。”

        “大寶和二寶幫著挑水掃地掃院子，手腳要麻利，不能吵到公主。”

        “大哥你得出趟門，先去藥鋪。”

        “阿爹您得給我找個人。”

        苗大嫂偷偷扯了扯琉璃的袖子，看著耳房努了努嘴，問：“大妹，這一應的差事安排和銀子花銷，公主都交給你啦？”

        琉璃鄭重的點點頭，拉著嫂子的手，說道：“嫂子，你和阿娘先管起廚房來，一會大哥出門買米買菜，嫂子你和阿娘可得將廚房看好，吃食要干凈，也不能丟了貴重的東西。”

        每個院里能管著灶上的事情的，那都是這個房頭當家主母的親信，不光活計輕松，吃食上乘，而且油水也多。

        苗大嫂也是樸實的性子，沒想油水這回事，只是自然而然的看著自己兩個曬的漆黑、精神頭足足的兩個兒子，能管著廚房，最起碼兩個兒子能吃飽肚子。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她們這一家子的月例銅板，幾乎都是換做了吃食，給兩個小子吃到肚子里去了。

        一家子人都領了差事，渾身是勁的辦差事去了。

        苗大娘和苗大嫂在后罩房的廚房里一邊刷鍋一邊嘀咕。

        不知道公主長啥樣，說的啥樣的話，平時吃的是啥，聽說貴人們洗澡也得好幾個人伺候，有捧著銅盆的，有捧著澡豆的，還有人專門捧著干凈衣服的。

        不知道公主吃飯用不用下人端著盤子伺候，聽說宮里吃飯光菜就要十好幾個，不知道咋能吃完。

        苗大娘忽然一拍自己的大腿，說道：大妹說了，要給公主先熬點稠稠的米油，這米油清湯寡水的，不知道公主能不能愛吃。

        苗嫂子麻利的將秸稈塞進灶膛里，看著火苗騰騰的燒起來，彎腰又將旁邊的木柴一根根的搭成一座小山。

        苗大娘將一大塊濕透了的抹布在水桶里洗干凈，又將角落里一個大柜子從里到外的擦了一遍，她記得大廚房里都有這樣一個大柜子，是用來裝一些貴的嚇死人的干貨的，她也沒見過，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她只會擦干凈點，等兒子將東西買回來，別把好東西弄臟了。

        苗嫂子挽起袖子，將長長橫著的一條實木長案來來回回的擦了個干干凈凈。

        “阿娘，公主吃的米油，肯定是用上好的粳米熬出來的，香的很咧。”苗嫂子這才得空說了一句。

        琉璃從盒子里拿出來十顆珍珠，讓苗大哥貼身藏好，又一一囑咐了要買的藥材和吃食后，就拿著針線筐回到正屋，坐在窗邊的圓墩上，靜靜的守在長樂床邊。

        琉璃做幾針針線后，抬頭看看長樂安詳的側臉，又想著是不是要在屋子中央放一個圓桌，再放幾個方凳。

        在做幾針針線后，琉璃放下了繃子，又想著，這屋子里，還得放一個柜子，不然公主的衣服都沒地方放。

        對了，還得加一床紗帳，床上在多鋪幾床被子，公主身嬌體嫩，這硬板床睡著，肯定硌得慌。

        琉璃一樣樣的想著，時間就過的極快，還是被長樂喊了一聲名字才從深思中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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