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哥哥-中
“公主醒了,公主等一等,我端一盆熱水來給您擦擦臉。”
琉璃扶著長樂靠著,出門喊嫂子端熱水來。
苗嫂子端著一個銅盆,盆里的水冒著熱氣,苗嫂子小心翼翼的不敢抬頭的小跑著進了屋,盆子里的水也未灑出一滴來,她低頭瞄著小姑子的鞋,一小步一小步的挪了過去。
琉璃從凈房里拿了干凈的白色布巾,圍在長樂脖子上,又打濕了一方帕子,慢慢給長樂擦臉,水很熱,帕子也熱,卻不是燙人的熱度,長樂舒服的長長出了一口氣。
苗嫂子頭都不敢抬,等著琉璃用完了水,又低著頭,小心的捧著銅盆,倒退著出去了。
“我睡了多久了?”長樂沙啞著嗓子看著墻角的滴漏問。
琉璃先喂了長樂喝了一盞溫水。
長樂感覺溫熱的水順著喉嚨,落進了空空的肚子里。
“約是一個半時辰,公主餓了么?”琉璃將長樂扶起來,靠在床頭,床頭也沒有引枕什么的,硬硬的,靠著也不是很舒服。
長樂看外面亮的刺眼的日光,午時已經過了。
“廚房做上飯食了么?”長樂問道。
“肉和菜都已經買回來了,還有公主吩咐的人參燕窩蟲草這些,也從藥鋪里買了上好的。”琉璃回道。
長樂點點頭,苗家這一大家子,手腳麻利、心思單純,一門心思的就想把差事做好,一點自己的小算盤都沒有。
“讓苗嫂子去找找大廚房的廚娘,問問這些補品怎么做,又該如何保存,最好能讓廚娘手把手的教教苗大娘和苗嫂子幾天,額外給廚娘一些銀子就是了。”長樂又接過琉璃遞過來的溫水,邊喝邊說。
琉璃應是,看著長樂將一碗溫水喝完,接過來,放在旁邊放著的托盤上。
“公主且先坐一坐,我去廚房將米油端一碗過來,公主還有什么想吃的么?”
長樂想了想,說道:“燉一盞糖水燕窩吧,以后咱們小廚房里,這燕窩粥和糖水燕窩就天天備著,少放糖,清清淡淡的最好。”
琉璃屈膝應是,端著托盤出了正房,去和阿娘和大嫂說公主的吩咐。
苗嫂子當下拿著琉璃給的一個沉甸甸的銀裸子,匆匆去找大廚房的廚房請教廚藝去了。
長樂半倚在床頭,心情不錯的喝了兩小碗米油。
琉璃滿心歡喜的將空碗收起來,公主今日胃口還不錯。
“歡喜!”一聲驚喜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這個聲音她很久很久都沒有聽到了,長樂的眼淚奪眶而出,太久了,她終于又聽到了這個魂牽夢繞的聲音。
“哥!哥!哥!”
言峰在六日前被逼著獨自離宮,匆忙之下,他抱著阿娘的幾件遺物,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囚牢一樣的皇宮。
他心里隱隱知道,這次離了皇宮,他以后就不會再回去了。
他今年已經十二歲了,該知道的事情他也知道,他和妹妹都是多余的,皇上從未將他們母子三人放在心上過。
對于皇上而言,他只不過就是一只血牛而已。
他和阿娘還有歡喜,在那座宮殿里,悄無聲息的死掉,是遲早的事。
他緊緊抱著阿娘的遺物,安靜的走進禮部賞賜給他的皇子宅邸。
阿娘像是早就知道她自己的死期,早早就交代他,如果她有一日一去不返,在他能出宮的時候,他就乖乖的出宮。
然后先老老實實的待在京城一年兩年的,等風平浪靜后,就遠遠的逃走,去哪都行,只要離京城越遠越好!
不要去找歡喜,他們兩個從今以后,各活各的就好,非要在一起,那就是彼此的拖累。
阿娘說完這些話沒多久,果真被皇后宮里的宮女帶走,自此一去不返,然后歡喜被急匆匆的帶走,說是嫁人了,他也馬上被逐出宮。
他不敢去打聽妹妹的下落,也不敢去皇宮,憑著本能或者是直覺,他知道阿娘出了事,而且是大事,但是阿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和歡喜好,他已經出了那座地獄,有了新的開始,他不能辜負阿娘的苦心。
這天他買完大餅沿著排水溝往他的院子里走,準備回院子燒點熱水泡著吃,盤算著禮部給他的銀子還能用幾天,他該找個什么營生來維持生計,該如何悄悄的打聽歡喜的下落,正在暗自盤算時,就聽見一個面相憨厚的老漢沿著長長的排水溝打聽誰是言峰。
他悄悄的跟著這個老漢,看他沿著水邊問了一遍,沒有找到言峰,就又從第一家開始,挨家挨戶的重新開始找人。
“言峰”是阿娘給他起的名字,希望他能像山峰一樣堅毅,除了阿娘和歡喜,沒人會叫他的名字,那座宮殿里,他們都只是稱呼他十二殿下。
于是他表露了身份,跟著這個自稱苗老爹的漢子來到勇毅侯府,終于看見了心心念念的妹妹歡喜。
歡喜還是瘦瘦弱弱的樣子,不過看著卻比以前精神了很多,尤其是一雙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夜晚最亮的星子。
言峰一看見長樂,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這幾天強裝起來的堅強全部丟在了腳下,孩子一樣的幾步搶到長樂床前,緊緊拉著妹妹的手,還沒說話,眼淚就先淌了一臉。
歡喜睡了一覺,恢復了一些力氣,看著最為掛念的哥哥,臉上帶著滿臉的笑,眼睛里的眼淚卻成串的往下掉。
以前她最后一次見哥哥,哥哥是被棺木裝著,從西北抬回來的,周昌福說哥哥是在和蠻夷的最后一戰中,被對方的□□手遠距離射殺。
她那個時候已經不相信周家這對兄弟的話了,她趴在哥哥的尸身上嚎啕大哭,邊哭邊嘔,嘔出了一團團的鮮紅的血。
哥哥才三十五歲,他為什么要去陣前殺敵,他只需坐在中軍帳中督戰即可,他身為君王,又怎么會身先士卒,會被□□手輕易射殺。
是誰把哥哥帶到了陣前,是誰非要讓哥哥死?
她心里恨極了,心里也痛極了,她寧愿棺木中躺的不是哥哥,而是她自己,她愿意替哥哥去死一千次一萬次。
周昌盛硬掰著她的手,才將她從已經腐爛了的尸身上拖起來。
哥哥死了,她的心也死了。
侄子才四歲,但是已經很是聰慧,一雙她和哥哥獨有的屬于柳家人的細長丹鳳眼像極了哥哥小的時候。
在文華殿,在哥哥的尸身前,她用他送的匕首輕輕割開自己的脖子,用自己的性命脅迫他們周家兄弟馬上讓毅哥兒登基。
周昌盛跪在她的腳下,落了淚,他仰起頭好像說了什么,是說“囡囡你不必如此”吧,也許她聽錯了,他許久都未喚過她囡囡了。
周昌福似是驚呆了,也只會隨著哥哥的動作,跪在地上,說“一切但憑公主做主!”長樂沒有看他,不知道他周昌福是不是后悔在玉門關時,沒有殺了她。
她顧不上與他們周家兄弟往日的那點子情分了,這是一條不歸路,她和哥哥可以死,但是毅哥兒不能死!
毅哥兒是哥哥僅有的一點骨血,毅哥兒是她們柳家的血脈,舅舅為了她們兄妹,葬身海底!
阿娘為了她們兄妹,拼了性命和清譽,就是為了給她們兄妹一條活路,她還沒有死,毅哥兒就不能死。
她那個時候中毒頗深,手指總是不自覺的發抖,她都不知道自己差點割斷了自己的喉管。
她悲慟太過,傷了心脈,寒毒又復發,她整個人躺在床上過了一個冬天和一個春天,連毅哥兒的登基大典都差點錯過了。
最后還是荀邑冒奇險用了放血之法,才讓她吊著一口氣,支撐這殘軀,繼續在世上茍延殘喘。
荀邑不止一次說過,如果他能在公主初癸未至之前就為公主診脈解毒,必能讓公主歲壽延長,必不會讓公主靠服食水銀、□□來續命。
荀邑也說過,哪怕他提前十年為自己祛毒,自己也不會受全身皮膚潰爛水銀中毒之苦。
她記得,好像有一次是有機緣可以提前尋到荀邑的,是因為當時周昌盛的姨娘王氏懷了他的第一個孩子,懷相有些不好,去尋荀邑的人,就把另外一個擅長產科的大夫給請了回來,自此就錯過了荀邑的蹤跡。
“歡喜,阿娘沒了!”言峰坐在床榻邊,握著妹妹的手,哽咽著說。
“我知道,哥哥,咱們兄妹的命是用阿娘的命換的,你和我必要好好的活著,不能辜負了阿娘。”歡喜往前,靠在哥哥的懷里,抓著哥哥的胸襟,放聲大哭。
言峰攬著妹妹的肩膀,將頭抵在妹妹的頭上,也哭的涕淚橫流。
在夜闌宮,多少個夜晚,阿娘抱著他們兄妹二人悄悄地低聲的哭泣,哭他們壽數太短,哭他們活著太苦,雖然又短又苦,可阿娘還是希望他和妹妹能夠活下去。
“歡喜,你知道阿娘是因何而死么?”言峰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摸著妹妹的發頂,小聲的問。
長樂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
“是大皇子和皇后,是大皇子和皇后,合謀害死了阿娘。”
“到底是因為何事?阿娘又沒有礙他們的事,擋他們的路,他們居然連阿娘都容不下。”言峰太恨太恨了。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他們母子三人就是只想要活下去而已。
“哥,我們母子三人早早晚晚都會被他們害死,這話阿娘早就說過的。”長樂忍住了淚,輕輕拍著言峰的后背,撫慰他的傷心。
“歡喜,我想阿娘,很想很想,阿娘這一輩子,過的太苦了。”
“我也想阿娘,也很想很想。”長樂攬著言峰的腰,將臉深深的埋在哥哥單薄的懷里。
“將來,我一定要殺了大皇子,殺了皇后,給阿娘報仇!”言峰滿臉的淚,帶著恨意,眼中透著決絕。
“嗯,等我們長大了,有能力了,一定要將害死阿娘的人大卸八塊,剁了喂狗。”長樂發著狠的說道。
“歡喜,我們要好好活著,阿娘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和我好好的活下去。”
長樂想起阿娘的臉,和言峰哭的不能自己。
“歡喜,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那的?”言峰怕歡喜哭壞了身子,自己生生忍住了淚,拽著自己的袖口給歡喜擦著臉上的淚。
“聽送嫁來的禮部官員提過幾句,就打發人挨家挨戶的去尋。”歡喜也怕哥哥哭傷了身子,也止住了淚。
琉璃守在門外,聽著屋內悲痛欲絕的哭聲,眼淚也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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