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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周玄逸在歲安面前表現出的異常,  一直以來都有跡可循。

        謝原看破不說破,是不想揭穿朋友間不得已的隱瞞,也是在等周玄逸愿意主動說開。

        可沒想,  商辭先回來了,與周玄逸竟是舊識,  交情似乎還不淺。

        再一想那些古怪,  謝原心中了然。

        周玄逸和商辭是舊識,但是他們誰都沒有和歲安提起這件事。

        既然誰都不提,那他來提。

        “這么有趣的緣分,  難道不值得細說一番?兩個大男人,藏著掖著就沒意思了!

        商辭喉頭輕動,  扯了扯嘴角:“其實也沒什么,  昔年在北山求學時,  偶爾得閑,  也會與同窗尋訪名士或小聚清談,與玄逸是那時候相識的!

        謝原點點頭,笑道:“果然是相識多年!

        商辭伸手端起面前的酒盞,捏著酒盞的指尖微微發白。

        “對了……”謝原又道。

        商辭眼神一冷,  幾乎要將酒盞捏碎。

        可謝原卻點到即止,看向周玄逸,另起話題:“歲歲得知今日是為你踐行,特地準備了一些薄禮。此去山高水遠,  事務雜多,  萬事謹慎小心!

        周玄逸眼神一動,下意識看了歲安一眼。

        歲安順著謝原的話,  端起面前的酒盞:“周郎君,  一路平安。”

        周玄逸搭在膝上的指尖動了動,  也端起自己的酒盞,頓了頓,他輕輕笑了一下,釋然道:“其實,應當我向嫂夫人道謝才是!

        歲安:“小小薄禮,不足掛齒!

        周玄逸搖搖頭:“不止如此,數年前,周某便欠謝夫人一句道謝了!

        既已開了頭,便沒有必要再隱瞞,周玄逸將盞中酒水一飲而盡,也將自己與商辭的交往坦蕩道來。

        他和商辭的確是在一次文士小聚中認識的,當時,商辭談吐不俗,學問見識皆不俗,周玄逸很快留意到這個人。

        當時的朝廷還未大力革新科舉,寒門子弟的待遇遠不如今朝,但也正因為如此,商辭力爭上游的拼命,他的原則和抱負,都讓周玄逸感到欣賞。

        在能力范圍內,他樂于幫助他這樣的寒門子弟更多地學習機會。

        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熟悉,竟成了交淺言深的友人。

        沒多久,周玄逸收到噩耗,少時曾教他學畫的恩師將至壽終之時。

        他二話不說趕往老師府邸,當年一同入門的幾位師兄弟都到了。

        老師已是高壽,即便去了也是喜喪,周玄逸和幾個師兄弟一合計,去找了師母和其子女,想問一問老師是否還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趕在老師離世之前為其圓滿,令老師此生無憾。

        想也知道,既是教畫的老師,一生癡愛佳作,而在此之前,老師心心念念最多的,是前朝名師所作的《百駿奔騰圖》。

        據說,此畫工筆精妙,百駿神態各有不同,細膩到連水滴細毛都栩栩如生,僅此畫中的筆法意境,若能參詳一二,堪稱受益無窮。

        當周玄逸說到《百駿奔騰圖》時,歲安正在落盞,一不留神,盞子放偏,里面存余的酒盞全翻在她裙子上,她下意識輕呼一聲,三個男人立刻看過來。

        謝原純粹是關心,商辭則是疑惑,似乎不懂歲安為何忽然失態。

        唯有周玄逸平靜的看著歲安,主動停下,沒再說下去。

        謝原起身將她扶起來,低聲問:“沒事吧?”

        歲安彎腰輕輕抖著裙擺,面露歉然:“失禮了。”

        謝原說了句“失陪”便帶著歲安出去,打算回馬車上清理裙子。

        雅間里只剩下周玄逸和商辭。

        商辭看向周玄逸,后知后覺反應過來:“那副畫,有何不妥?”

        周玄逸神色如常,無事人一般:“什么不妥?那副畫確是真跡。”

        不,不是,商辭能感覺到,不止是那副畫的原因。

        “玄逸!

        “逸文兄!敝苄菡遄玫溃骸半m多年不見,各有機遇,但你我相識一場,看在從前的交情,我有些話不得不說!

        商辭仍然執著于自己的疑惑:“我再一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沒有告訴我?”

        “重要嗎?”周玄逸平聲勸道,“商兄,當年不曾被你視若珍寶的東西,如今已找到了合適的棲息處,你又何必再生波瀾呢?”

        “我的心意還輪不到你來定論!”商辭脫口反駁:“玄逸,我現在只想知道,那副畫……”

        “商辭!敝苄荻⒅鴦倓偙粴q安打翻的酒盞:“你可知,我與謝夫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面是什么時候?”

        商辭別開眼。

        周玄逸今日顯然不吐不快,那不妨讓他慢慢說。

        他冷靜下來:“你到底想說什么?”

        周玄逸沉默了一會兒,聲沉而緩:“我與謝夫人第一次見面,是在元一生辰那日。”

        “那日,她借一個北山學子孫中文找到我府上,坦白說,當時我其實很忐忑。我甚至不知應當用什么態度來面對她。”

        “可笑的是,當我思考著要如何開口時,她竟先自報家門,我那時才知,她根本不知我是誰!

        商辭眼神閃動,端正的坐姿忽然一松,身子動了動:“玄逸,此事……”

        “意中人和友人,本就是兩種不同的存在,是兩種關系,即便是我自己,結交的友人,彼此間也未必全都相識?墒巧剔o,那副畫是李娘子所贈,是他替我圓了恩師在世的最后一個心愿,到頭來,她竟不知我是誰,這不是……很奇怪嗎?”

        商辭的臉色開始變化,一雙手緊握成拳。

        周玄逸扯了扯嘴角:“當我意識到李娘子根本不識周玄逸時,曾在心中疑惑,究竟是你我的情誼,不配讓你在意中人面前提及,還是你與意中人的情意,還未到能在友人面前提及的程度!

        “又或是說……”周玄逸看向商辭,隱含嘲諷:“對當年的你來說,無論是男女之間的感情,還是友人之間的情誼,都不是最重要的東西。所以,你才能干脆的辜負李娘子的情,也辜負我周玄逸的義,走得干干脆脆,沒有交代,沒有告別。”

        商辭沒有看周玄逸,他盯著歲安的座位,咬了咬牙,少頃,終于啞聲開口:“抱歉……”

        “你不必抱歉,人生過客匆匆,我并沒有什么過不去的。”

        “當年……”

        “商辭,你知道你與元一差在哪里嗎?”

        商辭抬眼看向他。

        周玄逸笑笑:“我與元一,還有稍后會來的人,都是頗有交情的朋友。謝元一成親之后,曾特地挑了一個日子,將他的妻子介紹給了我們每一個人認識。”

        “謝元一重情義,對朋友沒的說,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必遮掩身在官場彼此之間有情誼、也有利益的事實。換言之,于公于私,我們都應當謹慎經營,不輕易交惡。”

        “可就在不久之前,元一為了他的妻子,與其中一人說了并不客氣的重話。”

        “當日,聽聞謝府要和北山聯姻,我們曾私下打趣,謝元一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他這樣的人,連疼媳婦都不知該如何下手,還攤上那么厲害的泰山泰水,稍有差池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但如你所見,他們如今很好。”

        “人家夫妻間的事,我們這些外人自是看不全面,但至少我知道,從謝元一娶李歲安為妻那一刻起,便將自己的一切都分給她,他是帶著坦誠與真心,與她參與彼此的余生!

        商辭背脊微僵,緩緩閉上眼,肩膀因情緒微微起伏。

        房中的談話暫歇,誰也沒發現,雅座矮屏的另一側,打開的門又輕輕的合上。

        歲安走出雅間后,覺得不必回馬車上,在外面稍微吹一吹,酒水就干了,謝原便陪著她,兩人隨意轉了一圈便回來,熟門熟路推門而入,沒曾想,里面的人正在談話,兩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誰也沒有留意,這番話已經被門口的人聽了去。

        雅間的門合上,里面的人又繼續說了什么,已無人在聽。

        雅間門口,謝原凝望歲安,看到她怔然無神的表情。

        他垂下眼,看著被她緊緊握住的那只手時,腦子里忽然閃過他們成婚第一日,第一次在房中坐下說話的場景。

        當時,他鄭重的與她表態,雖然有盧蕪薇的事在前,但也希望她能理解,朋友是朋友,妻子是妻子,他并不想因為無謂的糾葛,壞了朋友的情分和夫妻的關系。

        她聽后非但沒有委屈,反倒表示理解。

        謝原十分受用,心動之下說道,“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

        如果說在此之前,她的善解人意只是身為人妻應有的態度。

        那么此話之后,她亮晶晶的眼里,更像是被打動的神情。

        最好的證明,是在沁園聚會前,她從他嘴里套話,得知他是從時常往來的朋友嘴里聽說關于她的議論,卻并沒有生氣。

        那時的她主動說:“因為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他一時心動說的話,她一直記在心里,并為之高興。

        ……

        有車馬停在店門口,謝原站在廊邊往下看,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正被伙計領進來。

        謝原并不想打斷歲安的情緒,但一直站在這里也不好,他輕輕晃了一下她的手:“段炎他們來了,我帶你去前面走走,那里吹裙子更好。”

        他牽著歲安越過一旁的雅間,直直的往前走。

        剛走兩步,歲安忽然道:“我在想……”

        她一開口,謝原就轉過頭來,青年眉目間的溫柔,似乎能包容她此刻任何的情緒。

        歲安迎上他的目光,彎起唇角,梨渦輕陷:“……還是謝元一做的比較好。”

        謝原眼神一動,腳下定住。

        店內人聲嘈雜,外有夜市漸沸,昏黃的燈色落下,仿佛一層無形的籠罩,隔去雜音,只剩輕柔溫柔的一句——

        “我沒有選錯!

        又是一句不分時候,突如其來的情話。

        謝原剛要伸手抱一抱她,手都碰到了,走廊另一頭忽然傳來夸張的咳嗽聲。

        “我們進來啦!”段炎哇啦一叫,屋內屋外的人都聽到了。

        歲安和謝原同時看向雅間門口,果見人都來齊了。

        對方也發現了他們這對出來赴宴還要跑出來單獨恩愛的膩人夫妻,可誰也沒有打擾或戳破。

        雅間門被打開,段炎偷偷瞄了這頭一眼,搖著頭進去了。

        盧照晉和陳瑚緊隨其后,兩人憋著笑,淺淺沖這頭搭手一拜,仿佛在說:請繼續。

        走在最后的袁家兄弟,早早對著兩人做了一個拉線封口的動作——請放心恩愛。

        屋內明亮數倍的燈火照在他們的臉上,都是被膩到的調侃神情。

        歲安和謝原無辜對望,又同時笑開。

        “走吧!敝x原見她情緒好了許多,打算帶她回去。

        “等等!睔q安又露出了剛才在席間那種不自在的表情:“還、還有一件事!

        ……

        人已到齊,雅間內變得更加熱鬧,商辭卻在這時起身告辭。

        不知周玄逸又說了什么,他的臉色已極盡難看,胡亂說了幾句道別,一抬眼,目光撞上和謝原重新進來的歲安。

        那一瞬間,男人眼中涌起了鮮明的痛色,他下意識往她的方向進了一步。

        下一刻,謝原忽然移步歲安身后,兩手搭在她肩上,半推半抱的將她送入座中。

        商辭垂在身側的拳頭攥到發抖,緊繃到極致,身形忽而一頹,終是離開了這里。

        盧照晉等人本就很驚訝商辭為什么會在這里,得知他與周玄逸是舊識后,又奇怪于商辭剛才的態度。

        段炎:“玄逸,他是不是舍不得你啊?”

        袁培正:“我覺得像,他剛才離開的時候,瞧著挺難過的,是不是因為你們剛剛在長安重逢,又要因為公務分開啊!”

        袁培英:“這話說的,我笑笑就是跟老周逢場作戲了?誰說踐行一定要哭喪著臉了!而且老周這是去干大事的!等他回來,身價就不同了,這是好事!都笑啊!給我笑!”

        周玄逸聽到前面時還一臉麻木,結果袁培英一起哄,他抹了一把臉,竟笑了。

        盧照晉:“是啊,玄逸,這是好事,我們都替你高興。只不過此去山高水長,你萬事小心,若有什么難處,可隨時送消息回長安!

        周玄逸默了默,忽然起身,鄭重的給每個人都斟了酒,最后率先執起一盞:“我這人,你們知道的,說不出什么肉麻粘黏的話,但……多謝。多謝各位!

        他的酒盞比過眾人,最后停在謝原和歲安面前:“元一,多謝。還有……謝夫人,多謝!

        隨著周玄逸起勢,整個踐行酒宴的氛圍就此拉開,大伙都為周玄逸抓住機會高興,再不就是囑咐他外出要好好照顧自己,沒有一個人拉扯愁緒。

        以往周玄逸來小聚,永遠是話最少,最淡定的一個,可今日,他一反常態的敬酒喝酒,喝的酩酊大醉,賓主盡歡。

        謝原也喝了酒,但他始終控制著量,等到一屋子醉漢東倒西歪,他才站出來,一個個送上馬車。

        最后輪到周玄逸,謝原借故打發了周府的家奴,直接給塞進謝府的馬車,先回謝府把歲安放下,又轉道親自將周玄逸送回府。

        去謝府的路上,周玄逸和謝原各坐一邊,周玄逸靠著馬車,眼閉著,滿車都是酒氣。

        謝原:“還能說話嗎?”

        沒想到,本已醉醺醺的人,聽到謝原的話,竟緩緩掙了眼。

        車內光線不明,周玄逸的眼藏在暗色里,分明還存清醒。

        謝原開門見山:“你和商辭還有歲歲的過往,是不是還沒說完?”

        周玄逸沉默。

        謝原從來都是這樣,他會問出什么,必然是察覺或知曉了什么,來要一個坦白。

        周玄逸扯扯嘴角,抬手抹了一把臉,撐著身子坐正,擺出談話的姿態。

        是,那副畫后,是有后續的。

        恩師的心愿,是《百駿奔騰圖》,他從商辭手里得到了這幅畫,對他大為感激,想也沒想就找到師兄,一道去了老師府上。

        那時,老師已開始回光返照,拿過周玄逸奉上的畫,他放聲大笑,開心極了。

        可看著看著,他又看向了自己昔日的學生們,開始一一細數他們當年學畫時的毛病,繼而上升到他們每個人性格和為人處世。

        誰也沒想到,這樣清醒的記憶,竟是從一個即將離世的老人口中說出。

        少年人的感情最為赤誠,無論是朋友,還是老師。

        學生們沒忍住,紛紛痛哭。

        很快,老師走了。

        周玄逸原想將畫作為老師陪葬,沒想,師母竟將畫送了回來。

        師母告訴他,老師一生癡好此道,卻并非為了占為己有,而是希望它們能得以傳承。

        就像他們這些學生一樣,他以畢生所學教導傳授,即便他已不在,但還有他們。

        畫是周玄逸得來的,自然該交給周玄逸。

        周玄逸怔然的接過,可當他想把話放回盒中時,意外的發現,里面竟夾了一封書信,是他取畫時太急,才沒發現。

        他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卻在展信的一瞬間愣住。

        寫信的人似乎知道,這幅畫是要送給一個即將離世的老師,也想到了他如今的心情,字里行間,全是溫暖的寬慰,甚至借了許多佛經中的故事來詮釋生死,為他開導。

        周玄逸以為那是商辭所寫,可他見過商辭的字,與這完全不同,而且,這字跡雋秀工整,信紙染了花香,角落還畫了一朵小小的佛蓮,分明是小姑娘喜歡的樣式。

        而在信的最后,儼然還藏了少女隱晦而真摯的表白。

        落款,李歲安。

        周玄逸立馬明白了這幅畫是從哪里得來的。

        商辭竟與李歲安走在一起,而李歲安似乎還不知,這畫是交給了另一個人。

        他心道可能有誤會,更赧然于自己錯收了一個少女的情書。

        之后再見商辭,周玄逸曾暗示試探,可商辭只字未提李歲安,只說那畫是他從一位認識的老師手里得來的。

        周玄逸心情復雜,可他素來不愛管別人閑事,此事便一直沒有再提。

        可從那日起,他聽到李歲安的名字,都會格外的留意。

        可還沒等他把這件事弄清楚,商辭再下山來時,身邊多了一個樣貌清麗的少女。

        那少女對商辭很親近,商辭也并未推開她。

        而她并不是李歲安。

        周玄逸心怦怦跳,總覺得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事,后來,他終于忍不住,借口仰慕北山風采,又因未能拜得門下,不知有什么機會可以進山旁聽,臨時學習。

        當時,周玄逸已幫了商辭很多小忙,甚至沒少為他引薦,商辭一聽,痛快應下。

        周玄逸就這樣,悄悄地去了一次北山,是被商辭帶進去的。

        隔著遠遠的距離,他終于見到了李歲安。

        那是個相當明媚活潑的少女,她看到商辭時,眼神仿佛會發光,和看到旁人是不同的。

        至于商辭,即便他永遠是那副端正嚴肅的模樣,但周玄逸看得出來,他對歲安,也是不同的,一個無奈眼神,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同樣不一般。

        那一刻,周玄逸覺得自己像個笑話,他竟還打算來告訴李歲安真相,讓她知道那封信,從來沒有送到那個人手上,他們分明好得很。

        可他更沒想到的是,商辭忽然離開了北山,還是帶著那個常常和他一起下山的少女一起離開,投奔了人在揚州的安王。

        他四處打聽李歲安的消息,意外得知,她生病了。

        從此,北山再不收女徒。

        更重要的是,安王麾下這份差事,是他幫商辭的引薦。

        周玄逸垂著頭,最后一句是:“真的……很抱歉。”

        在應該告知真相時,他選擇袖手旁觀,在有機會提醒時,卻選擇放棄。

        周玄逸甚至覺得,但凡李歲安因為商辭的事受到一絲傷害,自己就是那個幫兇。

        謝原靜靜的聽完了屬于周玄逸的這一部分,一路沉默,直至周府門口。

        周府府奴七手八腳將周玄逸扶下去,又連連同謝原道謝,謝原神色冷然的看著周玄逸的背影,忽道:“那封書信……”

        周玄逸背影一頓,默了默,染著醉意的聲音說:“放心,你與李娘子已成親,這樣的東西,自當銷毀!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進了府內。

        周玄逸喝了很多酒,但其實他一直都很能喝,即便到現在,也還能清醒的想事情。

        他沒回房,而是去了書房,揮退府奴,一個人坐了許久。

        自他入仕以來,在這張書案前呆的時間最久,稍稍醒了會兒酒,他伸手打開書案邊一個小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只小木盒。

        打開木盒,里面是一封書信。

        他慢慢展開,不知多少次細讀起來。

        與謝原道起過往,不過是三兩句的解釋,可在當時,卻是另一種情景。

        其實,看到這封信時,他正沉浸在老師離世的悲痛中,根本無暇分析那么多,與謝原說的,都是后來冷靜下來才反應過來的。

        周玄逸并不是一個情緒外放的人,即便目送老師離世,也只是紅了眼眶,并不像師兄那般失聲痛哭。

        可那一刻,在無人的角落,他讀著這封莫名其妙出現的信,忽然就失去了所有隱忍,失聲痛哭。

        它像神靈從天而降,在最恰當的時候,帶著最飽滿的溫暖,讓他從第一個字起,便開始被慢慢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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