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岑識津是提前了二十分鐘來的。
訂的包間朝南,左手邊開了扇窗,玻璃擦得一塵不染。拉起窗簾后,能清晰看見外頭的庭院。
服務員進來放菜單,他并沒有急著點菜,只要了一杯水。
在服務員端著水第二次進來的時候,他轉頭看見了柯嘉禾。
傍晚時分,天空只剩橙紅色的落日余暉。
霞光落在她身上,隔著玻璃,如同隔著一道天然結界,她看起來很飄很遠,有一種朦朧的不真切感。
他沒來由地記起一些很遙遠的回憶。
-
岑識津確定自己喜歡上柯嘉禾,是在第三次夢見她之后。
不同于前兩次的朦朧模糊,這次夢里的每一幀都清晰而直白。
他將她壓在枕頭上,親密無間的接吻。
因為糾纏,她白皙的皮膚變得潮紅,身體仿佛是紙做的,那么脆弱。他俯身用力環抱住她。不只是纏綿的欲望,還有繾綣的愛意。
……
醒來時才凌晨四點,世界是寂靜的,他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還有因為汗而濕透的衣服。
他翻身下床,對床的電腦還亮著,室友戴著耳機,鍵盤敲得噼啪作響,在游戲里廝殺。
聽見動靜,他扭頭看了眼:“你怎么起這么早?”
岑識津沒回。
那哥們也不生氣,同在一個屋檐下兩年,他對這位爺的冷淡已經習以為常了,轉過身又開了一把游戲。
岑識津拉開移動門,在陽臺點了支煙。
一根煙抽完,火依然沒熄滅。
夜里風很大,空氣中帶著涼意,他的心卻靜不下來,一閉上眼,腦子里全是柯嘉禾的樣子。
第二天是魏格的生日,這小子最愛鋪張浪費,在臨大附近的酒吧訂了間包廂,一口氣把所有酒都點了個遍,結果才喝兩口就醉了。
回去的路上折騰個沒完,還嚷嚷著傳授他泡妹技巧,揚言一定要讓他脫單。
魏格說這話時,人像只蝦米,從臉紅到了脖子,眼睛還不聚焦,完全是個醉鬼模樣。
醉鬼的話是不可信的,但岑識津還是鬼使神差地問:“嗯,怎么脫單?”
“約出來唄,給她花錢,花差不多了再弄個像樣的告白儀式……”
正說著,魏格忽然意識到什么,站定了身子,眼神也瞬間精明了:“不是哥,你要泡誰啊?”
見他沒接話,魏格又小聲嘟囔了一句:“一定是我喝多了產生幻覺,你怎么可能還需要追人。”
岑識津前二十年的人生里,所有事都一帆順風,包括獲得女孩子的芳心。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聽到無數聲喜歡。
單相思這種事,還是第一次。
頭頂蟬鳴聲不絕,仲夏夜燥熱不堪。魏格的聲音越來越低了,他聽見自己的心跳,比這個仲夏夜還要燥。
“所以怎么追?”
岑識津垂下眼睫,重復著又問了一遍:“該怎么追?”
但沒有人回答,魏格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
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岑識津都沒想到追柯嘉禾的方法。
因為當天晚上,他在宿舍樓下見到了她。
和她一起的,還有謝淮年。
兩人只是并排走著,但氛圍卻很微妙,像是自帶屏障,整個世界都融不進他們倆中間。
岑識津在不遠處的路燈下駐足。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是對床的那個室友。頭發很亂,腳上還蹬著雙拖鞋,一只手拎著個飯盒,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很明顯,是游戲打餓了出來覓食。
“嘿哥們,老遠就看見你了,在這發什么呆。”
岑識津沒說話。
順著他的目光,室友看過去,原本萎靡的臉頓時變得神采奕奕。
——在宿舍樓墻邊,柯嘉禾和謝淮年越挨越近,然后,兩只手牽在了一起。
“哎我操!”對床驚呼,“那不是謝淮年嗎,邊上他對象?”
他喃喃,“不是,這小子也太不厚道了,上次我問他要那妹子的微信,他還說那是他妹妹,這才幾天妹妹就變對象了……”
之后他還說了什么,岑識津都不記得了。
唯一記憶深刻的,是謝淮年搭在柯嘉禾身上的手,那么礙眼。
一如此時。
他走上前,拉柯嘉禾到身邊,隔開兩人的距離。
岑識津來的突然,柯嘉禾愣了愣,隨即抬起頭。
他們離得很近,她聞見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
愣了愣,她避開他的視線,半晌,才訥訥道:“你什么時候到的。”
“比你早一點。”
岑識津說著,毫無要和謝淮年打招呼的意思。
他們之間并沒有什么值得敘舊的,即使大學同宿舍三年,也只是點頭之交。大四那年謝淮年出國,就徹底沒聯系了。
正準備走人,后頭傳來一道女聲:“淮年,你已經到了啊。”
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穿一身職業套裝,搭米色的高跟鞋,從上到下的干練。
人還沒到,香味先撲過來了。
柯嘉禾下意識皺了皺眉。
她偏頭的功夫,那位女士忽然又驚訝道:“欸,岑總?”
岑識津神色淡淡,顯然對這個人沒有任何印象。
女人大概心里也清楚,她提醒:“我是張曼,是《財經時報》的總編,之前貴公司的新品發布會,我們也去了現場。”
聞言,岑識津也只是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并不怎么傲慢,但他冷淡慣了,難免顯得敷衍。
張曼仿佛沒察覺任何異樣,笑容得體神色如常。她側頭,看向自己的同事:“淮年,你們認識?”
“哦,”謝淮年笑不達眼底,目光在岑識津和柯嘉禾之間打了個轉,才說,“我們是大學室友。”
“這么巧嗎,那既然都認識,”張曼臉上笑容更甚,接著提議,“不如我們一起吃個飯?”
張曼不僅想一起吃個飯,還想順便約個采訪。
意圖是明顯了點,但這在業內是很常見的,并不算逾距。
當然,被拒絕也是常有的事。
“抱歉,”岑識津說著,將一旁的柯嘉禾讓出來點,“我已經有約了。”
張曼原本就已經有被拒絕的準備,聞言也沒多氣餒:“那……”
她話沒說完。
“那也沒關系,”謝淮年忽然開口,目光落在柯嘉禾身上,“不是都認識。”
對上他的視線,柯嘉禾太陽穴跳了跳。
“不用了。”她想也沒想就拒絕道。
說完輕輕拽了拽岑識津的衣袖,“我有點餓了,咱們進去吧。”
岑識津沒說什么,低頭看了眼她扯著自己衣袖的手指,微微勾起唇角。
-
進去之后,岑識津狀似不經意地說:“其實和他們一起吃個飯也沒什么。”
他重復使用了那個蹩腳的理由:“畢竟都認識。”
“不用了,已經很久沒聯系過了,”柯嘉禾說,“不怎么熟,人多了還尷尬。”
岑識津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嗯,我們兩個單獨吃不尷尬。”
柯嘉禾沒注意他的話外音,拿過菜單,開始認認真真的點菜。
因為這段插曲,柯嘉禾整頓飯都吃的心不在焉,幾筷子就沒胃口了。
見她愣著沒動,岑識津抬眼:“剛不是說餓了?”
柯嘉禾手指捏緊,“現在已經飽了。”
“不合胃口?”
“不是,”柯嘉禾搖頭,準備放下筷子的手停了停,片刻后,還是放下了,“我這幾天食欲不好。”
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岑識津眸光暗了暗,“要不我們換個店?”
“不用了,”柯嘉禾忙擺手,這大少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我真吃飽了,看著你吃就行。”
“那還是算了,”岑識津也放下筷子,“你這樣讓我有一種虧待你的感覺。”
“……”
柯嘉禾也不知道他這種感覺是從哪來的。
直到兩個人起身了,岑識津仍然不死心,“要不去明湖?我知道那有一家還不錯的日料店。”
柯嘉禾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對吃東西這么執著,如果是平常,她也許可以奉陪,可今天實在是沒什么興致了。
對上她疲倦的眼神,岑識津妥協:“走吧,我送你回去。”
大堂沒多少人。
在柯嘉禾去洗手間的間隙,岑識津邁步去前臺買單。
服務員是個新來的,操作還不太熟練。
岑識津一只手搭在臺子上,抽空回了條消息,再抬眼,他看見了站在左側的謝淮年。
兩人就這么一左一右地站著,誰也沒有要交談的意思。
過了會,那邊服務員終于弄好了,抬頭和他說了金額。
岑識津掃完碼,隨手接過□□。
準備離開時,謝淮年忽然說:“好久不見了。”
岑識津瞥他一眼,“昨天不是才見過?”
他絲毫不給面子,謝淮年完美的笑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岑識津沒有和情敵寒暄的嗜好,別開眼,看見柯嘉禾從拐角過來。
謝淮年也看見了她,目光停留幾秒,又移到岑識津身上。
“你現在和嘉禾關系這么好了,我記得從前,你們都沒說過幾句話。”
岑識津徑直朝柯嘉禾走去,沒再給他眼神。
“你也說了是從前。”
-
柯嘉禾有點不好意思,原本是為了還她衣服才有的飯局,結果人家先把單買了,這算怎么回事。
因為是下班高峰期,車子在路上一路停停走走。但好在路途不遠,兩個紅綠燈的距離。
坐在車上,她看著前方跳動的紅燈數字。
“那個……你剛花了多少錢?”
綠燈亮了,岑識津打轉方向盤:“怎么,你想給我錢?”
柯嘉禾下意識點點頭,想要說什么,手機進來一條新消息,等她回完,車已經抵達了。
她看著外面熟悉的街景,接上剛才的話題:“那個錢……”
沒見過她這么軸的,岑識津有些無奈:“不用你給。”
“那怎么行,”柯嘉禾誠懇地說,“總不好老占你便宜。”
她這話說的客套而疏離,岑識津心里無端涌上一絲煩悶。
他想起謝淮年,即使只是從前,也足夠叫他嫉妒。
他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再開口時,聲音里多了點喑啞:“我的便宜倒也沒這么好占。”
莫名的,柯嘉禾覺得他這話里好像有歧義,可一時也說不上來哪不對勁。
頓了頓,她解釋道:“這頓飯本來就應該我請的,畢竟你是為了我的衣服才約的這頓飯。”
“你是這樣算賬的?”岑識津沒忍住笑。
他側身,平靜地和柯嘉禾對視。
車里沒開燈,但因為離得近,彼此間的每一個表情都能清晰地捕捉到。
他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語氣很無奈,又帶著點鄭重。
“嘉禾。”
她微微怔住。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喊她名字。
岑識津看著她,目光灼灼,他的眼睛比車窗外的路燈還亮。
“我沒那么閑。”
他說:“如果只是為了還你衣服,讓司機送過來就行,我大可不必親自跑一趟。”
柯嘉禾不明所以:“那你……”
岑識津覺得她實在有點傻氣,他停頓一會,干脆挑明了:
“我來,只是因為我想見你。”
像是被按了定格鍵,柯嘉禾整個人都呆滯住,心跳漏了一拍,胡亂地抓緊了安全帶。
外頭不知從什么時候下起了雨,落在車上,劈里啪啦地響。
她心跳比雨聲還嘈雜,人像飄在半空中,片刻后,她聽見他說:
“嘉禾,我喜歡你,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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