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一點一點落下去，傍晚時分，弄月才帶著一個丫鬟和一個婆子回來。

        兩人見了王錦揚走上前行禮，“二少爺。”

        “這兩位是夫人派來伺候三小姐的。這是三小姐的乳娘，孫嬤嬤。這個是原先伺候三小姐的大丫鬟紅綃。”弄月介紹道。

        孫嬤嬤三十歲上下，身高不高，身形圓潤，滿面紅光，看起來養的很好。她笑起來眼睛瞇起，彎成兩道月牙，看著很喜慶，只是眼珠滴溜溜地轉著，偷偷打量著王錦揚。王錦揚注意到，她身穿的一身暗綠色衣裳是用綢緞做的，衣袖下面的手腕上露出一只金鐲子。

        “嬤嬤這衣裳看著不錯。”王錦揚笑道。

        “都是夫人賞的。”孫嬤嬤回道。

        “哦，夫人還真是大方。”王錦揚笑著點點頭，轉向旁邊的丫鬟。

        紅綃只有十三四歲，身材纖瘦，一件對襟小褂穿在她身上有些松垮。她眉眼尚算清秀，只是小臉上沒多少肉，看著有些寡淡。她低著腦袋，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抬眼看看王錦揚，見他果然如傳聞中說的那般生的標致，不禁紅了臉垂下頭，又忍不住再偷偷多看幾眼。

        王錦揚看在眼里，不動聲色的笑道，“二嬸想的周到，只是我這兒地方小，沒有多余的房間，委屈嬤嬤和這位，紅綃姑娘，擠一間屋子了。”

        聽見自己的名字王錦揚的嘴里說出來，紅綃的頭更低了。

        “弄月，你去和端午一起把她的東西搬到外間，她以后和你住。空出的房間就讓這兩位住著。”王錦揚吩咐道，“我這里人少，她們兩個走不開，麻煩孫嬤嬤，去府里的大廚房看看，把飯食取來，多添了兩個人，讓廚房再添幾個菜。”

        “這點小事，讓紅綃跑一趟就行了。奴婢老胳膊老腿的，走的慢，耽誤了少爺吃飯就不好了。”孫嬤嬤笑道。

        紅綃撇了孫嬤嬤一眼，沒有做聲。

        王錦揚看著兩人，順著孫嬤嬤的話說道，“那就紅綃姑娘跑一趟吧。”

        紅綃看了王錦揚一眼又趕忙低下頭，應了聲。

        “你們自行安置。我這里沒那么多規矩，但要記得，不該聽的別聽，不該看的別亂看，不該拿的別伸手，別起那不該有的心思，管住自己的嘴，踏實干活，少不了你們的賞賜。”王錦揚站起身看了她們一眼，轉身回屋去了。

        見端午和弄月抱著東西出來，孫嬤嬤和紅綃拿著自己的行李進了耳房安置。

        弄月走到王錦揚身邊，輕聲說道，“我到了那邊，說了三小姐的情況，又把大夫的意思說了，夫人嘆了幾句可憐，三小姐的事，就沒再多問什么。之后夫人就問起了互州的料子的事，知道料子要到了很高興，之后又罵了宋嬤嬤幾句，便沒再說什么。大小姐被送回周姨娘身邊了，二小姐嚇得直哭，那邊請了同恩館的許大夫來，給二小姐開了壓驚的方子。許大夫聽說這邊邵大夫來過了就不愿意再過來了，夫人也沒說什么。等夫人看著二小姐把藥喝完，哄著睡下了，才去院子里發落那些奴婢。大小姐、二小姐身邊跟著的保護不利，各自罰俸一個月，三小姐身邊伺候的所有丫鬟婆子，包括院里撒掃的，都罰俸三個月，貼身伺候的降一等。然后夫人就指了紅綃和孫嬤嬤過來伺候三小姐，說是伺候慣了的，就讓我把她們兩個一起帶來了。”

        王錦揚嗤笑一聲，感嘆了一句，“到底是親生的母親。”

        “這兩個人你怎么看？”王錦揚問弄月。

        弄月搖搖頭，“這個孫嬤嬤有事就推到一邊，有好處了就攏在手里，不像是個安分的，紅綃看著還算老實，就是瘦巴巴畏畏縮縮的，不像個貼身大丫鬟的樣子。”

        “看見孫嬤嬤身上的那件衣服了沒有，那料子看著不起眼，實際上是南邊陳國獨有的云文繒，自仙陵之戰后兩國邊貿往來甚少，因此代國的云文繒價格也水漲船高，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前年我跟著父親去互州運了一批回來，送了二嬸幾匹。二嬸就是再心大，也不會把這種料子賞給下人的。”王錦揚想了想，又說道，“我記得珉娘有一件灰鼠皮的斗篷，就用的這個顏色的料子做里子。”

        弄月和王錦揚對視了一眼，王錦揚笑道，“珉娘的乳娘，已經在她身邊待了五年了。我記得我給這三個妹妹帶回來過不少好東西的。”

        王錦揚一手撐著頭，另一只手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弄月，你那個碎玉蝴蝶鑲嵌著珍珠的發簪不錯。”

        “少爺慷慨，送給奴婢的發簪不少，有哪些我自己都快記不得了。”弄月狡黠地一笑。

        “還有那個紅綃，不像個機靈的，看著連端午都不如。她們伺候珉娘我可不放心，你多盯著點。可以讓端午多去伺候著，我看她對著珉娘比以前細致，也多練練她。”

        “您是想讓端午照看三小姐？”弄月問道。

        “哪有堂兄給妹妹塞丫鬟的，這我說了可不算。”王錦揚笑道。

        弄月點點頭，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好奇地問，“您當初？”

        “那時候家里沒錢，我可是連這樣伺候的都沒有呢。”王錦揚懷念地說，“當年我姨娘沒的早了，若不是有柳姨娘你家少爺我，現在應該也跟珉娘一般大了。”

        “弄月明白。”弄月答道，“我會好好照看三小姐的。”

        兩人不知道在打什么啞迷，端午聽得似懂非懂地，見他們說的差不多了，端午這才走過來，抱怨道，“弄月姐姐的床那么小，睡不下兩個人，你讓我把東西都拿過來，我睡哪兒啊！”

        “呀，弄月的床睡不下啊，這可怎么辦？”王錦揚逗弄端午，“要不你還回那間屋去，和她們擠擠？”

        “我不去。那邊的床也不大，擠不下三個。再說了，我和她們又不熟。”

        “那怎么辦，你要入跟我擠擠？”王錦揚又說。

        端午驚恐又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你干脆打地鋪吧！”王錦揚建議道。

        “這都秋天了，睡地上我的身子還要不要了！”端午氣得喊到。

        “地上是挺涼的。”王錦揚想了想，又說，“這樣吧，看見里屋床邊那腳踏沒？木板的挺結實，不挨著地，寬度正合適，那地方不錯，你可以睡那兒。”

        “那里還能睡人？”端午驚訝地瞪著眼睛。

        “你不知道，人家大戶人家的貼身丫鬟都睡那，要是主子有點什么事，丫鬟馬上就能起來伺候。”王錦揚一本正經地說。

        “可是可是她要是掉下來砸著我怎么辦？”

        “這不剛好嗎？有你墊著，就不會磕著珉娘了。”王錦揚笑起來。

        端午氣鼓鼓地瞪著他，弄月在一旁低頭偷笑。

        “那你說睡哪兒吧。”王錦揚說道，“和珉娘睡一張床？她是病人，你睡覺不老實，再踢著她。”

        想了想真沒自己睡覺的地方了，端午猶豫了一下，委屈地說，“那那好吧，我就睡腳踏吧。”

        等過了一會整理好東西，端午突然反應過來，走到王錦揚面前質問道，“少爺你不會是一開始就想好了讓我睡這里的吧！”

        “珉娘是孩子又是病人，總得有人照顧她，不時你就得是弄月，腳踏那么窄，你睡那里正合適，難道你舍得委屈弄月睡這里，你去睡床？你看，少爺我把床都讓出來了，現在珉娘是最重要的，讓你照看著是對你的信任。晚上珉娘要是那里不好，你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們。少爺我可是把最重要的事教給你了，你一定能做好，是不是？”

        端午點點頭，總覺得哪里不對又想不出。

        正好紅綃來送食盒，弄月抿嘴笑著出去接過來，見紅綃還想探頭往里看，就說道，“這里沒多少事可忙，以后每天的吃食就由你負責去取。有用到你的時候少爺會吩咐，不許到處亂跑。少爺每天寅時起來練功，咱們做下人的要在少爺起之前就起來。還有，少爺脾氣不好，不喜歡旁人離他太近，要是沒有招呼，就不用過去。”

        紅綃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低著頭回房間去了。

        弄月指導著端午將煮得稀爛的米粥給珉娘喂進去，又看著她給珉娘擦干凈嘴巴，壓好了被子，才跟著她一起到外間吃飯。

        端午飛快地扒拉完飯，又坐回小凳上看著床上的珉娘問道，“弄月姐姐，你說三小姐什么時候能醒？三小姐她，不會有事吧。”

        “我也不知道。”弄月回答道，“希望三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能早點醒過來。”

        “現在吃了藥，熱還沒起來，你要時刻注意著，若是晚上燒起來，要給三小姐擦身子退熱。”弄月吩咐道，“要是自己做不來，記得叫我，我就在外間。”

        “好。”端午應道。

        過了一會，弄月突然問道，“端午，你喜不喜歡三小姐？”

        “嗯，喜歡。”端午沒有多想，就回答道，“三小姐很可愛，那天她見到我，還把剛捉到的蚱蜢送給我玩。”

        蚱蜢弄月倒吸了一口氣，眼角抽了抽，“你，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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