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丈夫
臧宓咬著紅唇,揚目望著劉鎮的眼睛。
他向來明亮的丹鳳眼此時顯得有幾分忐忑,緊張地等待著她的判決。
他在怕什么呢?臧宓不禁失笑,忍不住想逗他。
“是有點……”
劉鎮眼中的光瞬間黯淡了下去。
“……喜歡你的!
沉入谷底的心一瞬又被提起,劉鎮咬牙,伸手去撓臧宓腰邊的軟肉,發了狠地去咬她的耳垂,忍著怒,氣笑道:“再這樣戲弄我,看我晚上放不放過你!”
臧宓腰側極為敏感,最是怕癢,劉鎮一撓上來,忙將手臂護在腰側,妄想擋住他?蓜㈡偭鈽O大,身手又敏捷,對付她這樣的仿佛有三頭六臂一般,不過片刻,被撓得笑出眼淚來,忙抱住他的手,不住討饒。
細膩纖長的手指緊緊包覆著他骨節分明的大掌,十指緊扣,糾纏在一起。
這樣的一幕莫名叫人心頭發熱。劉鎮垂目望著臧宓瀲滟水霧的明眸,看著她因氣息不勻而微微輕啟的紅唇,忽地掌住她后腦,微微俯身,側首銜住她飽滿潤澤的一雙唇。
臧宓腦子里一片空白,心中如有山呼海嘯,一顆心緊張得砰砰直跳。只覺鼻息間充斥著他強硬而熱烈的氣息,顫著手撫上他滿是胡茬的面頰,幾下就被他吻得軟了身子。
可巷外便是人來人往的繁華街市,她再是意亂情迷,也知不應縱著他,因而忙又伸手去推他。
劉鎮不舍此時與她唇舌間的纏綿,卻也曉得輕重,艱難地松開她,抬臂撐在她身后的磚墻上,微闔著眼眸,望著她面靨泛粉的模樣,氣息紊亂。
深吸口氣,調勻呼吸,劉鎮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溫聲再問她:“阿宓,你可愿嫁給我?只要你點頭,我這輩子哪怕刀山火海,再無反悔!
臧宓斂下眼眸,手指緊絞在一起。思忖片刻,輕輕點了點頭。她不討厭他,甚至是有點依戀和喜歡的。明知道跟著他,將來會如徐氏所說,會吃許多苦,付出或許并不能有所得,甚至有一天他遇著了別的更好的人,興許會拋棄她。
但相比嫁入徐家,一輩子郁郁寡歡,臧宓情愿嫁給他。
他是這滔天洪流中一根救命的浮木,救她于水火。只要能逃離那些以親情之名強加在她身上的枷鎖,而眼目下,這也是她唯一的選擇。
劉鎮見她點頭,臉上立時迸發出喜悅的笑,連耳根都漲紅了。他激動地搓了搓手,手足無措地轉了個圈,不知接下來該當做什么,搶了臧宓手中的傘,要拉著她回家去,又轉身遲疑地對她道:“岳父母那邊……”
他說著,從懷中摸出那五兩捂得溫熱的散碎銀子,凝眉道:“這錢你收著。我前不久聽人說鎮海鏢局貼了告示,想招募新的鏢師。等將你安頓好,我隔日便去他家試試。慢慢攢多些錢,你爹娘總會認可我!
臧宓面色沉靜,搖頭道:“若他們一輩子都不認可你呢?我娘自詡出身大族,最是看重門第出身。我爹崇敬學問,歷來最看不起武夫。你若不娶我,他們尚且能看在從前的恩義份上,回饋你一二。但你若真的娶了我,他們只會對你恨之入骨!
劉鎮訝然,初時有些悻悻,這世間又添一群厭憎他的人。繼而又開懷,朗聲笑道:“恨便恨罷。若我將來有女兒,被個不如意的男子勾走了魂,我勢必也恨不得打斷他的腿呢!”
臧宓聽他說話沒個正形,佯怒地瞪他一眼,嗔道:“誰被你勾走了魂!”
二人商量一陣,因臧宓清楚徐氏對將她嫁給徐聞之事有多執著,此時與劉鎮回臧家,只會鬧一場,各自僵持,事情斷斷不可能有轉圜的余地。
因見街邊有一處筆墨攤子,便花了幾文錢,借了紙筆,由劉鎮寫了一封措辭強硬的信,托他送去了臧家。
劉鎮在信中直指當初官府早將臧宓許配給他,有白紙黑字鈐了公章的文書為據。而今他將臧宓帶回家中,若有不服,臧家自可去衙門告他。又暗諷臧憬當初為救子賣女,枉為人父;臧鈞為脫罪,令妹以身飼虎云云。
臧憬接到這封信,自是氣個半死。而臧鈞心頭有鬼,看到以身飼虎幾個字,便想到攬月居之事。他當日便在隔壁,著意留心著臧宓房中的動靜。劉鎮何時來,又何時走,他心中一清二楚。只沒料到他竟那樣膽大妄為。
只不過此事與他逃不了干系,咬出劉鎮必然將臧宓和他自己牽扯進去。因此也不敢聲張,此時見劉鎮信中意有所指,又愧又怕,又唯恐惹惱了那樣的煞神,到時為臧家惹禍上身,少不得勸說父母認下這門親事。自己將來多擔待,多扶持他夫妻便是。
這頭臧家因此事唉聲嘆氣,愁云慘淡。那頭劉鎮牽著臧宓的手,徑直出了城。
宜城與小嶺村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步行需得至少一個多時辰。劉鎮是走慣了的,也不覺得走這一個多時辰有多辛苦。
但臧宓不一樣,她平素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走得最遠的地方不過是半條街外的錦繡坊。稍微走得快了,只怕一雙腳上還會生出水泡。
因此,劉鎮便在城門外找了一輛回小嶺村的牛車。拉車的是同村一個四十出頭的漢子,與劉鎮同輩,大名劉倫,小名車兒。
這劉車兒因常年拉車,臉膛曬得黑紅。雖是做著拉車的營生,人卻并不八面玲瓏,顯得木訥而溫和。閑時沒事便與人坐在城門外打幾局牌,待車上湊夠人就走一趟。
劉鎮領著臧宓到的時候,車上已坐了兩個人,便是住在村西頭的春桃母女。
春桃娘潑辣又能干,而春桃生得粉面桃腮,做事也如她娘一般利索,是附近遠近有名的一枝花。小嶺村年紀相近的女子,處處都愛學她,就如劉鎮先前為臧宓買的那匹布,就因春桃穿過那樣秾艷的料子,他妹妹秀兒瞧人家時都眼巴巴的。
春桃從前對劉鎮是不屑一顧的,甚至遠遠看到他,都要嫌惡地繞道走。但此時見他帶著臧宓上車來,身形偉岸,氣度沉穩,舉手投足間有種說不出的矯健敏捷,心里倒有些被震住。
劉鎮上車之時,邊上正有一輛拉石灰的騾車擦著這輛牛車過去。一筐筐的生石灰摞得高高的,當中一筐恰戳在旁邊涼茶篷的竹竿上。只是車夫不曉得,見速度慢下來,一鞭子抽在騾馬身上。
騾子吃痛,拼命往前拉,那筐子石灰一偏,往邊上歪下來。
春桃母女因背對著,起先并未察覺。許是福至心靈,覺察到一絲不對勁,春桃突然背過身仰頭去看,恰見一筐石灰當頭潑下。
生石灰刺激性極強,若不慎沾到皮膚眼睛上,刺疼事小,眼睛都可能刺瞎掉。而當眾被潑上滿頭滿臉的石灰,自然是件丟臉的糗事。那樣白生生地回家去,不曉得要被多少人笑死。
一旦驚慌失措,哪怕平時再伶俐的人,也嚇得呆若木雞。
正驚怔時,劉鎮抬手,拳頭在筐底下用力一擊,那本欲傾倒的筐子被高高拋起,穩穩當當地落回了騾車面上。
一場危機化解于無形。騾車上趕車的漢子從頭至尾都未察覺。而邊上茶棚里有親眼目睹的人卻拍股叫絕。
春桃娘有些疑惑地回頭,正見劉鎮收回手,而頭頂上卻不知什么東西窸窸窣窣落下來,浮塵有些嗆人,不慎沾到眼睛,刺得人眼淚直流,疼痛難忍。
“劉鎮,你扔了什么東西?簡直是黑了心肝,旁人跳出來罵你,我們付家哪回出來說過半個字?”
春桃娘下意識里便以為是劉鎮使壞要害自己,捂著眼睛,氣得破口大罵。
春桃忙從袖子里取出手帕替她娘擦眼睛,又拉了拉她的袖子,替劉鎮解釋:“阿娘你錯怪他了。方才邊上有筐石灰掉下來,若不是劉家大哥出手,咱們這會可遭殃了!
春桃娘聽了女兒這番解釋,霎時啞口,面有愧色。只是她素來要強,又向來不大看得起劉鎮那樣的人,一時放不下臉與他說幾句軟話道歉。
劉鎮根本不在意這對母女唱什么戲,只牽著臧宓的手走到板車最前頭,用袖子撣去上頭的浮塵。
“坐前頭沒那么顛簸,等坐夠五六個人,車兒自會來趕車,拉咱們回去!
待臧宓坐下,劉鎮也在她身邊坐下,肩背放低,側著頭與她說話。許是怕聲氣高了,一陣風吹跑那神妃仙子一般的人,他語氣既溫柔又寵溺,與平日里黑面閻羅的樣子判若兩人。
臧宓未聽明白他這話,瞪大了眼睛疑惑地望他,訝然道:“車兒怎會趕車?”
劉鎮曉得她誤解了,一時失笑,笑容爽朗,與她解釋起劉車兒這個小名的由來。
原來劉車兒的父親曾是個讀書人,只是沒學出個名堂,后來在族學中充做教書先生,開口講話必離不開之乎者也,每被人取笑。他給兒女起的名字自然也文縐縐的。
劉倫之倫,本是條理、人倫之意,但村民哪懂得這些,起先只當是車輪的輪。被他父親一本正經糾正幾次,說些叫人聽不懂的話,反而更被鄉鄰取笑打趣。
鄉間每用獨輪車勞作,有時車子一推出來,頑童便指著那獨輪車叫劉倫來了。而見到劉倫本人,又要笑車子來了。
久而久之,旁人都不叫劉倫的大名,而車兒這小名卻是叫開了。
這樣的惡作劇于劉倫本人來說未必是什么愉快事。但劉鎮講起舊事,活靈活現,又逗得臧宓忍俊不已。
尤其當天空飄起細雨,牌搭子們四散,劉倫坐上車轅時,劉鎮神來一句:“車子來了!”逗得臧宓想笑又不敢放肆,捂著肚子捶了他肩膀一下,面上漲紅到耳根里。
他兩個一副恩愛模樣,看得旁人眼酸。春桃望著前頭高大偉岸的身影,想著他方才臨危不亂,輕描淡寫一擊,卻是堪堪幫她娘兒倆化險為夷,心里忍不住生出絲絲縷縷的傾慕來。
若她是他身邊那女子,那該有多好!只可惜從前有眼不識金鑲玉,倒把真珠當魚目,平白錯過了那樣英偉的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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