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尖利的聲響在陰沉的下水道里顯得越發詭異，我抬頭一看，發現頭頂一個獸型生物正雙臂環繞在管道之上，距離我不到半米的距離，正是赤鬼！

    根本沒人注意到它是什么時候出現在那里的！

    天乾條件反射地身體一顫，但反應也是極速，一團火球已經脫手而出砸向了管道上的赤鬼，不過對方的身影忽地消失不見，毫無征兆地躲過了攻擊，然后安穩地落在了和眾人不遠的地面。

    “慢”，方既白抬弓正要射擊，我趕緊制止了他，然后向王木楓問道，“這是之前的那只嗎？”

    王木楓更顯迷茫：“我為什么會知道，這東西不都長得一個樣嗎？”

    “也對……”

    不過至少從現在來看，赤鬼并沒有展現出進攻態勢，當然也可能是我們人多勢眾，多少讓它有所忌憚。

    如果它是之前把我們引入下水道口的那只赤鬼，那現在它的目的已經到達了，并且我們全員十人也巧合地集結在了一起，只怕這是個圈套，要是不小心很可能會搞個團滅直接出局。

    要是就這樣栽在下水道里，不知道弗丁會不會氣死……

    “啥意思？掉頭走了啊。”豪子指了指遠處的赤鬼，它正拖著身體沿著通道壁前行著，見我們沒有跟隨，它又再度停了下來。

    “看來還真是想告訴我們什么信息。”唐世新若有所思。

    “走咯，跟上去看看唄，反而都到這里了。”楚雨舒笑著，然后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嗯，跟上看看吧。”

    赤鬼帶著我們在曲折的下水道中行走，看得出來他在刻意放緩速度好讓我們跟上，一般來說赤鬼在奔走時都是四肢同時著地，而這一只卻是在直立行走著。

    在我們剛從通道口下來時，就感覺到整個下水道系統異常復雜和曲折，幾乎覆蓋了幻晶國的城區，看上去宛如一個迷宮，此時跟隨著赤鬼的步調，不時地向著左右兩側拐彎，走入不起眼的狹窄岔路口，早就不知道現在身處何處了，不過好在這地方還算安全，至少不至于驚動地面上沉睡的種族，從而招致危險。

    “到了。”走在最前方的楚雨舒忽然停下了腳步。

    “這就是終點？”

    眼前是一間不大的石室，處在兩條相對寬敞通道的交界處，附近有兩條暗河在涌動著，足以掩蓋熹微的聲響，比如人語或者腳步聲。

    這個不大的房間像是被挖掘出來的一般，墻壁并不平整，并且正對著門的那面墻竟然還有鏤空的地方，但空隙非常狹小，似乎僅僅是用來通風的，我瞇著眼一看，發現那里竟然可以直通外界，只不過處在一個距離地面至少2米以上地勢很低的水平線上，從外界看也發現不了玄機，毫無疑問是個絕佳的視野盲區。

    這只赤鬼就這樣走入了房間當中，在一方像是凳子一樣的石樁上坐下，這一舉動令所有人大為驚訝，這舉動簡直就和人類無二。

    在我的印象中，赤鬼好像并不屬于智識生物，更像是瘋狂和血腥的代名詞，這一切都彰顯著眼前的生物有所不同。

    或許故事的謎底就快要揭開了。

    此時，窗外逐漸天光大作，有青灰色的橙光透過狹小的石窗投射進來，恰巧照在端坐在石凳的赤鬼身上。

    在眾人的注視下，更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赤鬼那紅褐色的體毛開始收縮，骨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劇烈扭曲而發出怪異的聲響，眼前這只生物的體型在短短十幾秒之內迅速轉變，逐漸向著更為協調的人體演化。

    但是，它并沒有完全變成人的形態，手臂相較于常人過于細長，背部前傾，脊柱很明顯呈現傾斜的弧度，一瞬間讓我聯想到了渭陽村中那被異化的村民，只是后者是從人類異化為赤鬼，而眼前的過程則恰恰相反。

    最后，他的頭發出現了和人類無二的金色卷發，血紅色的眼眸褪去了異色，只留下了一抹不算澄清的淡藍。

    “不要害怕。”

    從他的喉嚨中發出了低沉而嘶啞的聲音，仿佛是在用砂紙摩挲著鐵絲網。

    楚雨舒因著突如其來的人聲陡然一驚，下意識地用出了彈跳后撤步。

    “臥槽？！”

    那似人非人的生物苦笑了一聲：“曾經我也有一副好嗓子，但現在只能是這種程度了。”

    “佩奇？”我凝視著座位上的“人”，猶豫了一下問道。

    “嗯，你為什么會知道？”佩奇的身體一顫，盡管他的五官已經扭曲地皺縮在一起，但還是可以看出對方的詫異。

    “這重要嗎？”我故作高深莫測地一笑。

    眼下這種情況還是先不要把所有情報和盤托出比較好，畢竟現在還不知道他是站在哪邊的人。

    佩奇沉默了一會，然后再度發出沙啞難聽的聲音：“確實不重要，但是你們不應該出現在這里，你們是誰？”

    “古嵐國的使者而已。”方既白輕描淡寫地說道。

    “古嵐國？有這個國家嗎？……哦，好像是有的”，佩奇痛苦地抱住頭，然后敲打了幾下，“對不起，我的記憶有些錯亂，給我的時間應該不多了。”

    “給你的時間不多了？你要去干什么？”天乾眉頭一皺問道。

    對方苦笑著指了指自己：“你們看我現在的樣子，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真正的怪物吧，幾個月下來我一天中能保持神志清醒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只有藏身在這個陰暗的下水道中，像一只可憐的老鼠……”

    “什么意思？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原來如此，你們根本不知道啊”，佩奇瞇了瞇眼，“這幻晶國看似是太平盛世，其實里面所有人……都是吃人的怪物，白天看上去還是一片歌舞升平，但晚上直接就變成了人間煉獄。而幻晶國這個地方一般人根本進不來，就算是像我這樣誤入的旅行者，待久了也必定會受到污染，最后也會變成那樣的怪物。”

    “不對，這有說不通的地方，為什么他們白天是好端端的人類，而你卻是這副樣子？”

    佩奇的情緒瞬間激動了起來：“你們不相信嗎？晚上可以找間屋子看看，里面到底住著的是什么東西！呵呵，但要小心別被吃掉咯。”

    我不由得皺了皺眉，從對方的視角來看，我們還是第一次進入幻晶國，他認為我們對于市民是怪物的說法肯定不會信服，但事實上我所擔心的并不是這一點。

    眼前的這個人看上去對我們也有所保留……

    而且還有一點，佩奇提到幻晶國的夜晚會成為人間煉獄，這在之前的幾個輪回當中完全沒有得到證實，幻晶國的夜晚分外安寧，雖然市民化作的赤鬼具有瘋狂的攻擊性，但只要小心不驚擾他們還是安全的。

    我正考慮著這一點，豪子卻直接點明了出來。

    “糊弄誰呢？昨天晚上不是啥事沒有？反正是你帶著我們到處兜圈子。”

    聽完這，佩奇臉上也露出懷疑的神色：“確實很奇怪，昨夜竟然無事發生……放在往常，這里不可能會如此安寧，你們想想，城中白天溫和友善的市民，晚上化作瘋狂的赤鬼蘇醒，應該可以想到那是怎樣的情景。我說人間地獄絕對不是夸張，數萬頭生物在城中打斗，怒吼，撕咬，進食，甚至是……”

    “不對”，我搖了搖頭，“如果真像你說的，每晚會發生這樣全城為規模的亂斗，那么這里的建筑群怎么可能完好如初？”

    佩奇神色陡然一邊，身體也因為害怕而顫抖了起來，好像很害怕談論這個問題的模樣。

    他壓低了聲音：“我沒有騙你們，一切都會在光照的時候復原，不管是建筑的損壞，還是他們身上的傷口，都會復原……這里是有神的……”

    豪子看著這哥們一臉神神叨叨的表情，氣不打一處來：“什么神不神的，別來這套啊，真神我都見過了，老實交代。”

    “是真有！我看見了”，佩奇赫然拔高了嗓音，伸出手透過石窗顫顫巍巍地指向皇宮的方向，“那天就在園林里面，我看到了一個怪物……”

    “怪物？什么怪物？”

    很難想象他在見過赤鬼后還會把什么稱為怪物，尤其是他現在這個樣子……

    “不是我這樣，也不是市民那樣……是，是……”佩奇囁嚅了好久，最終還是沒有說出確切的形容，但是他的瞳孔圓睜，充滿皺褶的怪異臉上也有冷汗滴落。

    “是啥樣啊？”豪子逐漸沒了耐心。

    佩奇低下頭，似乎是放棄了回憶：“我……我竟然記不起來了，反正它好像看了我一眼，然后我就開始跑……我肯定是識破了他們的什么秘密，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地方所有人都是怪物，還像旅店的老板求助，他反手就給我賣了，還好我看到他在寄信提前從后門跑了，給抓住我就死定了！”

    佩奇加快語速，有些語無倫次地描述著，但我大致可以聽懂，這應該是他偷窺皇家園林，然后被通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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