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確自己的心意之后，宋平生比之前更加黏著林原，成功從人形尾巴進化成狗皮膏藥。

        他之前沒有喜歡過誰，也沒追求過誰，沒有參考也談不上經驗，市面上更買不到教一個男人如何追求男人的書。于是宋平生通過他近十九年的人生閱歷，總結出一條，簡單來說就三個字：對他好。

        俗話說，烈女怕纏郎，雖然林原不是女的，但死纏爛打應該是有用的。

        于是乎林原驚奇的發現，由于宋平生的黏人水平更上一層樓，他現在已經徹底無法甩脫了，而且這只超大的狗皮膏藥還會時不時變出點東西給他。

        小到上井休息時塞過來的一枚帶著體溫的雞蛋，大到…

        林原一手拄著下巴，看著平鋪在床上的一件天藍色的確良襯衫。

        “你買的？”他問宋平生。

        被問到的人點點頭，眼神里藏不住的驕傲，像考了一百分亟待被家長夸獎的小學生。

        “你買它干什么？”林原嘆了口氣，“這么好的衣服平時也用不到…而且你穿是不是有點小了。”

        宋平生：“…”

        心意被誤解，宋平生有點兒不高興，臉色迅速耷拉下來，過了會兒才說，“我是給你買的。”

        林原猛地轉頭看向他。

        這答案來的太猝不及防，他甚至找不到合適的情緒來應對。

        好好的不過年不過節給他買衣服干什么？

        “就是覺得你穿合適，就…買了。”宋平生看出他哥沒有想象中的喜歡，下意識縮小了聲音。

        “你錢多的沒地方花了是不是，”林原拿起襯衫抖了抖，上面還帶著新衣服特有的味道，“我長這么大就沒穿過這種，拿回去退了。”

        “沒有多少錢的，”林原的態度讓宋平生有些失望，但還是盡力反駁，“都買回來了你試一下嘛。”

        襯衫是他之前一次去商店買鞋的時候看中的，嶄新的一件高高地掛在衣鉤上，洋氣又亮眼，襯的周圍所有的衣服都黯然失色。

        宋平生當時就在想，這衣服如果穿在他哥身上，肯定俊的很。

        衣服很不錯，就是價格不太美麗，現在沒人稀罕穿的化纖料子在那時可是搶手貨，這一件襯衫大概比他從小到大穿過的所有衣服加起來都貴。

        “平生，你坐這，”林原拍拍身邊的床，小孩兒把他當哥哥想買點東西表示這他理解，可要真收下就是他不懂事了，“我知道你對哥好，可錢不是這么花的。是，你一個單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但是我說過你得為以后考慮啊，假設你25結婚，現在一個月工資…”

        “我不結婚。”宋平生態度生硬地打斷他。

        林原短暫地愣了一下，隨后被氣笑了，“你不結婚你還想打一輩子光棍啊？”

        “我就打光棍！”宋平生拔高了聲音。

        林原這個人吃軟不吃硬，看宋平生梗個脖子跟他犟嘴，就像看到家里那兩個小的不聽話，瞬間脾氣就上來了，也跟著提高了音量，“少他媽跟我喊，你愛打不打，反正這衣服你得給我退了，要么就自個兒留著穿！”

        “我穿不上。”宋平生說。

        林原發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笑的，但是宋平生一本正經的樣子讓他皺起的眉頭瞬間消弭于無形。

        “你…”林原吐了一個字就憋不住了，邊笑邊罵自己是不是腦子抽了吵個架都能樂出來。

        “你就試一下吧哥。”看林原有所松動宋平生趕緊趁熱打鐵，只是還有后半句被他掐掉了，“我真的想看你穿。”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話說出來多少帶了點撒嬌的意思。

        林原嘴硬心軟，到底還是妥協了。

        “我試一下，然后你就退回去。”他板著臉道，試圖挽回剛才吵架吵笑了的二逼形象。

        “好。”宋平生說。

        林原拿了衣服，走到墻根兒換起來。

        他沒有特意避著宋平生，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都有，沒什么好回避的，再說澡堂子里早就互相看遍了，也不差這一個后背。

        林原不知道，從他把上身的毛衣拽下來，身后那雙眼睛就沒看過其他地方，彷佛粘在他背上一樣。

        林原的后背，宋平生不光看過，還上手摸過不止一次。

        他背上的皮膚很光滑，每次洗澡都會在蒸汽和毛巾的雙重作用下呈現微微的紅色；腰也很細很有彈性，不明顯但是能摸到上面覆著一層薄薄的肌肉…

        就在宋平生要把林原的腰盯出兩個窟窿時，林原轉過身開始系扣子，他趕緊收起餓狼盯獵物的眼神，不到一秒就切換回了正常狀態。

        宋平生演技不錯，林原沒發現異常，還在低著頭跟襯衫扣子較勁。

        “我就不愛穿帶扣的衣服…”他煩躁的很，最后那兩個扣眼不曉得是不是做工問題，太小了怎么都扣不上。宋平生走過來，半蹲著幫他系好了扣子，又抻了抻衣服下擺。

        不知為何，林原心里猛然生出一股不自在的感覺，就是宋平生在他眼前蹲下的時候。

        林原不清楚這感覺來自于哪，就是本能的覺得非常不合適，蹲著沒問題，系扣子也沒問題，但這兩者合在一起就…他想把宋平生拉起來，但是人正在給他幫忙，于是他只能仰著脖子一動不動地挺到最后一顆扣子成功鉆進扣眼。

        “好了。”宋平生站起來，由仰視重新變為俯視。

        林原嗯了一聲，果然宋平生一不蹲著，那感覺就沒有了，他拽了拽領口，覺得剛剛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林原沒怎么穿過襯衫，在他看來這是專門給重大場合準備的，而他從小到大遇到最重量級的場合大概也就是初中畢業了。

        人靠衣裝馬靠鞍，果然襯衫一上身，整個人都筆挺了不少。林原用手把頭發往后梳了梳，想弄個立整點的發型，配得上這身衣服。宋平生則像個合格的小弟及時遞上了鏡子。

        喲，不錯，挺精神的么！

        林原記著剛才他說的死活不要的話，但還是忍不住對著鏡子多欣賞了一會兒。

        “哥，你穿這個真好看。”宋平生非常狗腿的恭維道。

        林原忽略了宋平生用的是好看而不是英俊帥氣一類的詞，被夸的心里美滋滋的，雖然不想表現的太過明顯，不過上翹的嘴角還是出賣了他。

        “行了，”臭美完林原動了動脖子開始解扣子，“試也試了，你明天…休息的時候去把它退了。”

        “退不了了。”宋平生看著他，一臉陰謀得逞的得意。

        “我買的時候她就說了，一經試穿概不退換，”說完宋平生怕林原吼他趕緊又加了句，“留下吧哥，真的很適合你。”

        林原張著嘴，愣是被氣的十秒鐘沒說出來話。

        怎么半年的功夫，挺老實一孩子就變成這樣了，還會耍心眼兒了！

        他要是把這心眼兒用到防陌生人上，也不會被騙了。

        等找回邏輯，林原把脫下來的衣服往他懷里一摔，冷笑一聲，“你愛退不退。”

        宋平生段位還是稍低了點，本來想以此要挾林原，沒想到人家根本不吃這套，最后還把自己繞了進去。

        林原把衣服往身上一套，要往門外走。

        “哥，哥，”宋平生一看這樣著急上來拉他，“你留著穿吧，你不穿我白買了，我保證下次不弄了…”

        宋平生往常別說掉眼淚，連眼眶都沒紅過，這會兒被林原一激，竟然隱隱有要哭了的趨勢。

        林原在心里嘆了口氣，終歸不忍他一番好意落空。

        他轉過來，“多少錢我給你。”

        “沒多少…”

        林原甩開他的手就走。

        “真沒多少！”宋平生急的喊了一聲，“就…十六塊錢。”

        林原拿了錢硬塞到他手里，“你明天別上井了，掙錢這么容易你就擱床上躺著，躺夠24小時錢就欻欻全飛你包里了。”

        宋平生吸取教訓，一個字不敢多說，怕說多了林原又反悔。

        他的第一次送禮計劃以徹底失敗告終。

        襯衫事件過后，林原兩三天沒給宋平生好臉子看。

        宋平生自知理虧，跟在林原后面連說話都變的小心翼翼，像個受氣的童養媳，連著三天下來，精神都萎靡了不少。

        王川心思細，發現兩人之間不太對勁，悄悄問林原，“你和阿生鬧矛盾了。”

        “沒有，”林原掃了掃膝蓋上的土，“那小子犯傻呢，過幾天就好了。”

        說完他習慣性地掏兜，想拿帕子擦擦汗，然后毫不意外的在兜里摸到一個雞蛋。

        宋平生挨了罵，不敢再花錢了，每天送雞蛋的項目卻保留了下來。

        站上的雞啊鴨啊都是在院子里養的，早上每人一個煮雞蛋，宋平生把雞蛋給了他，自己就沒得吃了。

        林原捏著那個熱乎乎的雞蛋，突然就心軟了。

        我是不是對他太過分了，他想。

        這樣的想法只存在了片刻不到，林原很快端正態度，他是把宋平生當親弟弟才這樣冷著他的，講道理要是林海敢花十六塊錢買一件襯衫，就不只是罵一頓那么簡單了，鞋底子都給他打爛。

        心里這么想，下井的時候林原還是放慢步子，等著宋平生磨磨蹭蹭地跟上來。

        宋平生沒跟的太近，始終和林原保持了四五尺的距離，喪氣的像折了翅膀的鳥兒，倆人很快就落到了隊伍最后。

        彼時正值日落，迎面吹來的風竟帶了點濕濕的暖意，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林原看著地上一前一后不時重疊的兩條黑影，輕笑了一聲。

        宋平生聞聲抬起了頭。

        “待會兒吃完飯，去隊長那把下個月新來的工人名單整理一下，”林原后退幾步和宋平生并排，“你和我一起。”

        宋平生好像沒回過神似的，愣愣看著他。

        “怎么，不想去？”林原說。

        這會兒宋平生就是再遲鈍也該看出來，他哥是在給他遞臺階下，“沒！”他叫了一聲，臉上浮出一抹喜色，“我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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