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三月的最后一天,益城的氣溫終于拖拖拉拉爬上了兩位數。
路邊柳樹吐出了新的小芽,嫩綠嫩綠的,總算給灰了一冬天的城市帶來點色彩。益城數柳樹最多,只有這種植物才扛得住鹽堿地的威力。
林原休息的時候坐在坡上,望著老遠外十幾棵垂柳的枝條在風中跳探戈,挺好看。
“哥,”宋平生也爬上坡坐到他身邊,“你看什么呢?”
林原抬了抬下巴,指向遠處,“春天真好啊。”
春天有樹,有花,有鳥…這么好的季節,真不知道古人哪來那么多傷春悲秋。
宋平生沒有這些詩人情懷,他像是得了選擇性失明,看不見花紅柳綠的景色,獨獨只看得見林原。
情人眼里出西施,任何風景在他眼中都比不過心上人。
晚飯后□□把林原叫到了辦公室,說有事要跟他談。
春天了站上的伙食也跟著好起來,不再像冬天那樣白菜蘿卜大集會。食堂今晚開葷包了薺菜餃子,林原吃了個肚圓,嘴巴上油還沒抹干凈就敲了辦公室的門。
孫萬乾也在里面,看人一進來他們就停止了談話,齊齊笑著轉向他。
林原神經一緊,本能地覺得有什么不妙,整個人往后一傾,“隊長,書記,找我什么事?”
“來,過來,”□□點了根煙朝他招招手,“有好事跟你說。”
是好事還是笑里藏刀,林原幾乎是踮著小碎步移過去,“不是隊長,您有什么事您就直說,您這樣我有點…害怕。”
“你怕個屁,”□□一把把他拽過來按椅子上,“這樣啊,四月份有個職工表彰大會,也算是采油廠的傳統,從大前年就有了,今年咱們站人選也出來了。”
□□說到這停下了,笑而不語看著他。
林原懵了一會兒才明白隊長的意思。
他指了指自己,“我啊?”
“怎么樣,”隊長說,“高興不?”
林原沒有馬上回答。
高興是有,除此之外還有點…不現實。
他們站雖說是新成立的,但也有扎扎實實的一百來號人…不到百分之一的好事就天上掉餡餅落他腦袋上了?
“主要還是去年抓住那幾個偷油賊,保護了國家財產,”孫萬乾補充道,“而且咱們副隊長這半年一直任勞任怨,大事小情都沒少忙活,給你是應該的。”
原來是因為那事啊。
去年林原就問過隊長抓了賊有沒有獎勵,但是等到真正的獎勵下來了,他卻只覺得惶恐和不安。
這個榮譽他受之有愧。
主意是隊長出的,賊是宋平生發現的,怎么看也輪不到他林原身上。
“我…”林原捏了捏褲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看他一臉糾結,書記挺關心地問,“你有什么想法嗎,可以說出來不要緊的。”
“隊長,書記,”林原咬咬牙站起來,“這表彰要是只有一個名額的話,還是給平生吧。你們也知道當時抓人,他是第一個沖上去的,又受了傷…論貢獻他比我大,我不能搶他的功啊。”
林原自認是個厚臉皮的人,要是別人的話,搶也就搶了,大不了以后不來往就是,但是宋平生…那小子天天二傻子一樣圍著他喊哥,要是知曉這事,就算面上不說心里也肯定會有疙瘩。
林原很矛盾,他既嫌棄宋平生的黏人,又不想失去這個尾巴。
隊長和書記對視了一眼,又把他拉回椅子上。
“你先坐下,”□□嘆了口氣,“當時往上報的時候我們也考慮過這事,平生他畢竟年紀小…當然你年紀也不大,以后還有的是機會,而且平時你幫著我跑上跑下大家都看在眼里,給你也算是眾望所歸。”
“平生那孩子懂事,”孫萬乾說,“他不會有意見的。”
“我知道…”林原低頭坐了一會兒,“那能不能多加一個,兩個人一起…”
□□和孫萬乾聽到這話都笑了,“你以為這是小娃兒過家家呢,”隊長在他胸口戳了一下,“還多加一個,咱們站能要到這一個名額就不錯了,人選都是提前報上去的,你說加就加,啊?”
“那…”林原還想說話,被□□大手一揮打斷了,“行了就這么定了,你回去好好準備準備,到時候礦上的領導也要過來…哎呀別喪個臉了,挺好個事還整的不愉快,你們哥倆天天好的穿一條褲子似的,哪能因為這點小事翻臉,走走走回去吧。”
林原回去時的步伐比來時沉重了一千八百多倍,到宿舍之后,他站在門口第一次產生了不想進門的想法。
林原拿腦門在門上頂著,等把煩亂的心思差不多頂沒了剛想進去,門突然從里面開了,林原一下失去平衡,向前撲過去。
不過他沒和水泥地來個親密擁抱,而是倒在了一堵挺柔軟的肉墻上。
一抬頭,他和抱著水盆的楊胖兒四目相對。
“你犯什么病?”楊胖兒問。
“沒,”林原站直了給他讓出一條道,“你是要打水嗎,快去吧。”
屋里只有宋平生一個人,正在疊衣服。
宋平生的衣服就那么兩身,都是到益城之后現買的,偏偏他又一身臭毛病愛干凈,在一溜不把衣服穿到有味兒堅決不換的男人中間堪稱衛生標兵,兩件衣裳洗了換換了洗。好在他們井區活動基本都是套工服的,不然林原懷疑他真的會沒衣服穿。
“哥,”宋平生停下手里的活,“你剛去哪了我沒找到你?”
林原正要開口,就注意到宋平生手里的秋衣有一塊兒顏色不對,好像磨了個洞。
“你那衣服,”林原走近了看,果然胳膊肘的位置糠了一塊兒,“你瞅瞅,這兒都破了。”
宋平生倒是滿不在乎,“里面穿又看不見。”
“我給你補補吧,”林原去柜子里拿針線,“那洞不及時補的話會越來越大的。”
針線盒是他從家帶的,到這之后又添了幾團其他顏色的線。
林原兩腿一盤坐上床,從一堆針頭線腦里挑了一個和秋衣顏色最接近的縫起來。
他補衣服的時候,宋平生就在一邊安靜地坐著看,像個乖巧的小狗,逗一下還會搖尾巴那種。
看了一會兒宋平生問,“哥,你怎么會這些的?”
“逼出來的唄,”林原嘴上說著,手里的活也不落下,“打補丁比這容易,就是太磕磣了,小孩兒都不愛往出穿。我就跟人請教了然后在破布上練,一開始也不行,歪的跟蜈蚣一樣,練著練著就會了,一模一樣不敢說,至少擱遠處看是看不出來了。”
這個洞不算大,林原動作快,說話的工夫就補好了。
“你看看,”他把針往線團里一插,蓋上盒蓋,“還行不?”
“行著呢!”宋平生看上去特別高興,對著補好的地方左摸摸右看看,甚至當場換上試了試,
真是見了鬼了,林原想,一個破洞的衣裳,怎么那么高興?
轉念他又想到那件死貴的襯衫和那個獨苗苗名額,本來暫時忘記的沉重心情又殺了個回馬槍。
正當他獨自犯愁時宋平生又問了句,“哥,你是去隊長那了?”
“啊,”林原心虛地摸摸鼻子,“他有點兒事找我。”
他以為宋平生會接著問下去,沒想到這小子哦了一聲就沒再吱聲。
這讓他有些尷尬,不知道怎么引出接下來的話題。
思前想后林原還是決定直說,因為無論是多么巧妙的方式,也掩蓋不了他就是搶了人家功勞這個事實,反而會顯得不真誠。
他清了清嗓子,“平生,有件事兒我得跟你說。”
宋平生立馬坐直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隊長說今年站上有個表彰會,”林原避開了他看過來的眼神,“采油廠搞的,每年都有,要選優秀職工,他們就把我報上去了,就為了去年那個事…”,他深吸一口氣,“其實我是覺得你比我更應該得這個獎,畢竟沒你抓不住那仨人…哥就是,就是挺對不住你的。”
林原一口氣說完這一大長串才抬了抬眼睛,偷偷觀察宋平生的反應。
出乎意料,那小子臉上沒什么變化,說不上生氣,失望,也沒有佯裝出來的笑容,好像根本沒聽見他說的話。
不會氣糊涂了吧?
“平生?”林原試探地叫了一句。
宋平生終于有了表情,但依然看不出氣憤,反而有點古怪,他微微皺著眉,“哥你覺得我會生你的氣?”
“什么?”這回換林原愣住了。
他的確有點生氣,但他生氣的不是林原“搶功勞”,而是林原竟然會這么想他。
原來在他哥心里,自己就是個利益至上,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表獎連感情都不顧的人。
那邊林原還在解釋,“我也不是這意思…”
“哥你別說了,”宋平生打斷他,微微揚起腦袋,嚴肅的像在宣讀憲法,“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
不管是榮譽還是別的什么,只要你想要,我統統拿來給你。
不論什么事,一旦加上永遠倆字,便蒙上了一層莊重的含義,前者僅代表著此時此刻,另一個則標注了一輩子的保質期。林原略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可隨后又被他發誓的神情戳中了笑穴——其實宋平生認真起來的眉眼非常帥,拉出去和電影演員有的一拼,但落在林原眼里那九分英俊都蕩然無存,只剩下十足十的可愛。
“那我…謝謝你了。”林原忍著沒笑,舒了口氣,捏了捏他的肩膀。
宋平生心里卻在想另一件事。
你要是真謝我,能不能讓我抱你一下。
“我…”他只說了一個字,余光便瞥見楊立從窗戶外面走過來。
“怎么?”林原問。
“沒什么,”宋平生搖搖頭,再看向他眼里除了真誠還多了一縷熱切的渴望,“哥,恭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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