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話說出來,宋平生以為自己聽錯了。
林原答應了?
他答應了!
他怎么能答應!!
他不可以答應!!!
一時間宋平生被憤怒的巖漿吞沒,完全沒注意到□□完成任務似的松了口氣,“那行,回去我跟你嫂子商量商量,看看什么時候你倆…”
他強行召回了流竄于四肢百骸的怒氣,將它們匯集一處,沖口而出一句,“不行!”
這一聲喊得不輕,兩人均愣了一下。
□□:“為什么不行?”
質疑像從天而降的冰塊,瞬間把宋平生從火力滿點的迫擊炮凍成了啞炮。
是啊,他憑什么反對,他有什么資格,有什么立場反對,就憑他心里那些說不出口的妄念嗎?
□□完整地欣賞了宋平生的臉色由青變白,饒是他再見多識廣洞察人心,也算不出這其中真正的緣由,他只當是小娃兒鬧脾氣,舍不得大哥娶媳婦兒。
“臭小子,”□□很不客氣地按了下他的腦袋,“就是親兄弟也早晚有分家成親的一天,別說他還不是你親哥…你要是著急,過兩年我給你也介紹一個…”
隊長說的很有道理,宋平生默默聽完,然后轉身就走。
很沒有禮貌,但這樣的對話他多一秒都忍不下去了,他怕再聽下去,他會把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倒豆子似地抖出來,但那樣的結果他們誰都承受不起。
一片怒火夾雜的悲涼中,他還能聽見□□極不滿意地嚷嚷,“這熊玩意兒是不是腦子壞了,可把他能耐的…”以及林原和事佬似的勸他,“您別跟他計較…”
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在既定的軌道上行駛,只有他一個人,一不小心就玩脫了軌。
也許他才是該被銷毀的劣質品,宋平生想。
宋平生沒回宿舍,來到了井區。
今天為了表彰大會,站上放假一天,所以井區這會兒沒人來,就是吼幾聲也不算擾民,非常適合他這種“半失戀”的人抒發胸中愁苦。
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下,他反而失去了發泄的沖動,他怔怔地坐在和林原一起坐過的土坡上,心里漫無目的地想,要是林原真的結婚了,自己怎么辦。
祝福,他做不到;冷眼旁觀,他不甘心;拆散他們…且不說他有沒有那個本領,這事就不是人干的。
那就只有離開這里了。
可離開這,又能去哪兒呢?老家他不想回,學別人去南方闖蕩,就怕到時候被騙的不止是行李,連命都丟了。
宋平生再一次悲哀地發現,除了感情,他在生活方面也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他出身坎坷,但也許是老天爺因此補償他,除了缺衣少食的童年,他在其他方面成長的也算順風順水,不管是考學還是招工。
他沒吃過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苦,也就沒有哪怕一處可以傍身的技能。
他自詡讀的書比別人多那么一點,可那又怎樣,那些風花雪月的東西又不能當飯吃。孫萬乾是個理想主義者,拿他當忘年交,可他要是因為那么幾句夸贊就自命不凡,那才是真的心里沒數。
宋平生在坡上坐了十分鐘,迎著晚春的疾風吃了一嘴沙子,兜兜轉轉將自己的前半生總結完畢,還順便展望了一下未來,概括起來只有四個字:一片黯淡。
他鉆進了牛角尖里出不來,連一向敏銳的聽力都暫時失靈了,沒注意到有人從側面上來,坐在他旁邊。
林原摟著他的肩膀,往他那邊靠了靠。
宋平生一扭頭,看見那張笑盈盈的臉,鼻子驀地一酸,沒來由生出一股委屈。
你現在不應該和你的新對象談天說地嗎,還來找我干什么?
宋平生言行不一,縱然心里面醋瓶子滿天飛,可身體還是很誠實的一動不動任由林原摟著。
“你這是鬧什么啊,”林原開了口,語氣帶點責怪,“好端端脾氣那么大,還好隊長不跟你一般見識,要是換個心眼兒小的你看給不給你小鞋穿。”
宋平生反問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這的?”
“我…猜的。”
林原撒謊了,宋平生氣跑之后,他先是回宿舍找,又拉著別的工人問了一圈,最后才找到了井區。
林原:“你是不是不想讓我跟那姑娘見面?”
宋平生不置可否,心說你知道還問。
林原沒再追問他原因,把手放在他的膝蓋晃了晃,好久才說,“平生,有時候人不能太任性。”
這話讓宋平生心里咯噔一下,又聽林原接著道,“我雖然就大你兩歲,但好歹早參加工作幾年,有些事兒我還能跟你說道說道。”
“我在老家單位有個同事,比咱們都大挺多的,三十五是有了,那人以前是個二溜子,知道啥叫二溜子吧,就是天天游手好閑正事不干的。”
林原隨手掐了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編著,“他在我們那片挺出名的,街坊都認識,每年在家待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月,就過年回來點個卯就走,他爸媽想讓他找個正經事兒干,但是也拉不住他。”
林原跟講故事似的,把宋平生從煩躁不安的邊緣拉了回來。“后來呢?”他問。
“后來,后來他爸媽沒了,他也不在家,中國那么大,不知道擱哪兒瞎逛呢,還是幾個鄰居把他爸媽葬了,等他回來眼睛都快哭瞎了。”
宋平生微微有些詫異,抬頭看了看林原。
“活該是吧,我也這么想的,”林原把編好的兔子插到宋平生的上衣口袋,“他要是肯早點回家找份活干,沒準現在都是個官兒了,還用得著跟比他小十幾歲的人平起平坐嗎,他爸媽也不至于走的那么凄慘。”
宋平生不蠢,林原說的話他聽明白了,人在什么階段就該干什么階段的事,走錯路就會吃很多苦,而普通人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所以呢,他到了年紀就要結婚,那自己呢?
也要走上和他一樣的路嗎?
“走,回去了,”林原站起來拍掉褲子上的土,還幫宋平生拍了拍,“回去之后跟隊長道歉去,賠個不是,我都跟他說好了,聽見沒。”
有林原那番話在前,宋平生這會兒無論如何也任性不起來了,他捏著草兔子,毛茸茸的還有點扎手,悶悶說了聲“好”。
林原最終還是和那姑娘見了一面,但可能是緣分未到,大面上挑不出毛病的人就是對她沒感覺。好在女方那邊也是同樣的問題,兩人強撐著約了幾次就不了了之了。林原對此倒是看得開,他還年輕,有的是機會再找,不急于這一時,反倒是隊長覺得虧欠他什么似的,話里話外都透著歉疚,好像是他把林原甩了一樣。
唯一對這個結果暗自竊喜的是宋平生。
只是短暫的得意過后,他便陷入了更深的擔憂,他躲過這一次,還有第二次第三次,就像是一艘船在布滿暗礁的海域航行,可能前幾次會僥幸通過,總會有觸礁的那一天。不可能每次都這么巧兩個人相看兩相厭,萬一有一個看對眼的,那傻眼的就是他了。
不過他這回學聰明了,沒再傻乎乎的打直球,他哥這段時間的表現已經清楚昭示,南墻外沒有世外桃源,只有死路一條。
宋平生選擇了蟄伏,越王勾踐尚能臥薪嘗膽忍氣吞聲,他這個事雖然艱巨,但也不會比復國更困難。
可他似乎忘記了,有些東西不是想藏就能藏得住的,這世界上每天發生的事,大多是在事與愿違。
春秋天在益城都是活不過仨星期的短命鬼,這樣溫和的季節仿佛只是匆匆走個過場,緊接著就被兇猛的嚴冬酷夏趕走了。
到了夏天工服就得換,站上冬夏兩季的工服是不同款式,原本的一百來個工人,加上今年新來的,小二百人的衣服,需要專門派人去服裝廠取。
這事看起來簡單,但其中門道不少,涉及到提貨,點數,尾款,對賬,也不是來個人就能干的。
于是乎這一使命毫無懸念地落在林原頭上,畢竟站上誰不知道副隊長辦事穩妥人又會說話,不管是隊長還是書記,都對他贊不絕口。
只是這回他不是一個人去,還多了個同伴,寧冉。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自從扮鬼那事后,寧冉就沒再和他們幾個有過沖突,但兩人終究不太對付,單獨相處起來,林原還是不太樂意。
“您再找個人唄,”林原私下跟□□抗議,“有手有腳都能干,干嘛非得他啊,實在不行我騎車去拿。”
“站上就他會開車,”□□說,“你那自行車能馱幾件啊?正好倉庫那個貨車好久沒動了,你們去動動車。”
“叫賈哥來不行嗎?”林原問。
□□笑了一聲,“不是,你以為車隊是你家的,你叫人來人就來…好了,那事都過去多久了,冤家宜解不宜結,你是副隊長,心胸開闊一點,正好趁這機會你們說開了也好。”
林原一點都不想說開,凡是他得罪過的人,就從來不存“和好”的余地。但是隊長這個高帽子扣到他頭上,再拒絕倒顯得他不懂事,只能口是心非的憤憤應下來。
宋平生這小子一點不懂他的難處,嫌事情還不夠亂似的,知道是和寧冉搭檔,非得吵吵著要一塊去,還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怕就你一個人,他對你不利。”
這話傻歸傻,林原卻覺得這弟弟沒白疼,關鍵時候是真向著他,心里暖烘烘的,到嘴邊的重話也沒舍得往外說,就這么答應下來。
“一起去行,但咱們是去辦事,不是干架,都安分一點,井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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