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裝廠離得挺遠，從站上過去得一個多小時了。一路上寧冉負責開車，林原一直瞧著外面，有點尷尬但還算相安無事。

        他們出發的時候是下午，到了目的地都快接近黃昏了，等清點完衣物數量，檢查好質量，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

        “哥，”宋平生這聲不大，卻足以讓離他們幾步遠的寧冉聽清，“估計回去就沒飯了，要不吃完再回？”

        林原瞟了寧冉一眼，“這周圍也沒吃飯的地兒啊。”

        寧冉沒說話，打開車門坐上駕駛位，兩個人只得趕緊跟上，沒辦法，誰讓他們沒人家有本事，該低頭就得低頭。

        寧冉沒往回去的路開，轉頭換了一條道，坑坑洼洼的，感覺能把這老古董貨車顛散架了。

        “哎哎，”縱然林原再不想搭理他也只能開口，“你往哪走呢，這也不是回去的路啊。”

        寧冉看也沒看他，猛地把車剎住。

        “我操！”這一下差點把毫無防備的二人從前面甩飛出去，林原的腦袋晃了個完美的弧線，和擋風玻璃來了個親密接觸。

        “你干什么！”林原被磕的眼冒金星，揉著腦門對司機怒目而視，“想半路謀殺嗎，以一對二你可想清楚啊！”

        宋平生本來在后排蜷著坐，聽了這話趕緊湊到林原旁邊，和他一起瞪著寧冉，努力營造出“二”的優勢。

        “剛才誰他媽說吃完飯再回的，”寧冉不耐煩地拍了下方向盤，“這附近有個即能吃，你們到底去不去！”

        宋平生和林原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帶了點心虛，這回倒是他們好心當成驢肝肺了。

        林原心里有幾分歉意，到底沒能拉下臉道歉，就這么別別扭扭重新上了路。

        離終點大概兩里地，要經過數條十分窄小的夾道，車子實在開不過去，幾個人只能下車步行走過去。

        這里說是集市，其實就是幾家零散攤位聚在一起招待過路的人，這會兒也都快收攤了。他們趕上了最后一鍋熱湯，點了碗餛飩，馬馬虎虎填飽肚子，付了錢往回走。

        天徹底黑了，出了攤位上燈光的照射范圍，多虧了一點隱約的月光，回去的路才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三個人排成一列磕磕絆絆在泥巴路上走著。

        但有句話叫久走夜路必闖鬼，雖然他們也沒走過幾次，偏偏就在今天讓他們撞見幾個不速之客。

        眼見著前面快要回歸大路，忽然拐進來幾個人影，將光亮都堵住了。不知道為什么，林原本能地心沉了一下，隨著兩撥人越走越近，他惴惴的感覺也越來越重。

        像是預知有什么事要發生。

        他心里緊張，腳下就失了分寸，偏偏和那伙人挨著邊經過的時候，林原腳下一滑，往旁邊倒了一下，好巧不巧撞了領頭的男人一下。

        “抱歉抱歉。”林原馬上說了一聲。

        那幾人卻不動了，這巷子太窄，有心人只要稍微攔一下他們就沒法過去。僵持了一會兒其中一個人開了口，聲音說不出的沙啞怪異，“眼睛不看路，找死嗎？”

        這要是放在平時，白天，視野開闊的大馬路上，碰上這么一個干找茬的林原非得揍的他親媽不認，但是此刻，直覺牽動著他心里的不安達到了頂峰，他無意去爭個高低，只想趕快離開這。

        就在這時，為首的男人似乎是動了一下，袖里的金屬反射著月光在林原眼皮上晃了一下。

        “跑！！！”幾乎是同時，寧冉從喉嚨里爆出一聲。

        下一秒，林原聽見利刃狠狠劈在墻上的聲音。

        在大腦回過神之前，他們的身體已先一步做出反應，邁開腿在狹窄幽暗的巷子里狂奔。寧冉跑在最前面，他似乎對這里很熟悉，如此慌亂的情形下，他竟然一步都沒有猶豫，拐了幾個彎之后帶著宋平生和林原鉆進了一個堆滿雜物的胡同，算是擺脫了后面一行人。

        三個人彎腰半蹲著，無聲地喘著粗氣。

        盡管看不見，但還是能聽見那伙人的腳步和說話聲，離他們不遠。

        林原咬著牙才控制住不讓自己兩腿抖得太厲害，他扶著墻直起身，看著寧冉，“這怎么回事？”

        說不害怕是假的，他剛剛差點被人一刀捅個窟窿，和這個美麗的世界告別。

        月光下寧冉的臉色慘白如紙，他深吸一口氣，“咱們得趕緊走，不然他們一會兒就找過來。”

        說的容易，眼下前有狼后有虎，怎么走。

        寧冉沒再多廢話，他掏出車鑰匙，放到林原手里，“出了這道右拐，第一個口左拐，再直著往前走，就能看見車了，你倆車上等我，我得引開他們。”

        “不行！”

        “那你怎么辦！”

        林原和宋平生同時開口。

        “一起走，”林原分析道，“就算遇上了好歹三個人勝算大一點，你一個人怎么對付。”

        寧冉搖搖頭，“你們不知道他們…現在就走，不然他們找上來，到時候誰都走不了。”

        說完他三兩步出了胡同，不一會兒林原就聽見似乎和他們只有一墻之隔的地方傳來一連串急切的步子。

        “哥…”宋平生拿不定主意，遲疑地看著林原。

        林原盯著手里的鑰匙，猛地把手握緊，“走！”

        他們停留的位置離出口不遠，照著寧冉說的路線，果然看見了停著的貨車，兩人像見著救星一樣開開車門連滾帶爬鉆了進去。

        等屁股結結實實落在座椅上，林原才發現他全身像被水洗過一遍，從上衣濕到襪子，他整個人虛脫似的靠在后面，長舒了一口氣。

        從今天開始，不管他和寧冉有什么矛盾，統統一筆勾銷了。

        不光如此，他還欠了人家一條命。

        林原坐著緩了幾秒，覺得這樣不行，貪生怕死臨陣脫逃，置同伴的安危于不顧，豈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他定了定神，準備下去看看，哪怕能幫著解決一個也算是幫了寧冉的忙。

        一只胳膊伸過來按住了他要開車門的手。

        宋平生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哥，我去。”

        林原自是不會讓他去冒這個險，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時，車外一道強光照過來，伴隨著幾聲腳步，宋平生反應極快，眨眼的工夫俯下身把林原壓在身下。

        那伙人找過來了。

        兩個人的胸膛緊緊貼在一起，錯落的心跳到后來竟然跳動的出奇一致。

        腳步聲越來越近，光線射在車窗上的時候，林原下意識閉上眼睛，他能感覺到宋平生壓著他又近了些，濕熱的呼吸一絲不落地全部打在他脖子上。

        幸好那幫人檢查的并不仔細，只是繞著車轉了一圈就走了，也沒動后車廂的那些衣服。

        短短幾分鐘內兩次和死神擦肩而過，林原覺得下次出門之前真得拜拜菩薩。

        不過他們能找到這來說明寧冉沒被他們逮住，還是安全的，這也讓他松了口氣。

        “平生，”他推了推壓在身上的人，“沒事…應該沒事了，起來吧。”

        宋平生動了動，但沒有完全離開，只是給兩人胸膛留了一點空隙。

        林原以為他還在擔心那伙人去而復返，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確定他們是真的走了，又拿腿頂了頂宋平生，“行了，他們不在這了，你…”

        話說到一半，林原忽然不動了。

        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初夏夜里的氣溫不算高，但穿的衣服也只有薄薄一層，這樣咫尺相近的距離，林原能明顯的察覺到宋平生的下身有了變化…

        他意識到什么，猛地一下把人推開。

        宋平生沒有防備，被他這么一推，后背磕在前面座椅上，悶哼了一聲。

        林原第一反應要去扶他，可還沒等伸出手就又收了回來。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人，“你…”

        宋平生自知釀下大禍，垂著腦袋不敢看林原的眼睛。

        剛才的確是他任性了，求而不得的欲望在狹小的空間被催化，像破殼的種子瘋長…林原肯定被嚇著了，說不定還會覺得他有什么毛病，這種情況都能發/情。

        這么想也沒錯，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可理喻。

        宋平生攥著手指，指甲幾乎要把掌心剋破。

        林原最后還是把宋平生拉了起來，和他并排坐在后座上，只是一個在亞洲，一個在美洲，中間還隔了個太平洋。

        林原覺得他應該說點什么，比如以慈愛兄長的口吻問問他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反應，是否有什么心事云云。但是他現在心里太亂了，太亂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和突如其來的震驚交織在一起，將他思考的余地擠壓的所剩無幾。

        還好這時候寧冉回來了。

        他像一個真正的英雄，送走自己的同伴后，又成功周旋了敵人，給電影劃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林原暫時放下了五味交雜的心情，湊過去問，“怎么樣，沒事吧？”

        “沒，”寧冉聽起來很平靜，但細看握著方向盤的手還在微微發抖，“他們沒找到我就走了，這會兒肯定追不上來了。”

        林原聽到這話，心落回了肚子里。

        他們三個大難不死，也不指望有什么后福，只希望這樣的事別再來第二次。

        林原沉默一會兒，拍拍寧冉的肩膀，“以前的事兒，是我…我們不對，以后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不管刀山火海，你一句話。”

        寧冉眼睛盯著前方，過了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這就算一笑泯恩仇了，果然在生死面前，那些小打小鬧都不算什么，面對階級敵人還是要一致對外。

        車子又往前開了段路，林原又撿起巷子里的疑問，“那幫人到底什么來頭，怎么光天…咱們也沒招他們，為什么要下死手？”

        寧冉嗤笑一聲，“□□，殺人劫道，殺了你又能怎么樣，殺完尸體一扔錢一拿，誰知道是哪個干的。”

        他這句話讓林原不寒而栗。

        “我的一個堂哥就這么沒的，”寧冉接著說，“被發現的時候，尸體都快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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