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今天沒有醫生過來,我終于喝到了心心念念的白粥配榨菜。過了太久,味道和以前已經有了太大的差別,我口里發澀,因此嘗到了苦味。
玻璃瓶里的東西已經被我一飲而盡。
畢竟是相當珍貴的東西,沒必要過分糾結是從哪個人或者吸血鬼身上得來。
早餐過后,我帶著海蒂出了門。
鎮上有名人文化館,前兩年剛翻修過。黃色壁燈照著微灰的墻漆,帶來一種年代久遠的歷史感。
小時候,母親喜歡帶我來這個地方,往返的途中就講那些名人故事。我在一篇熟悉的事跡介紹前駐足。
我和海蒂的身高與長相和這里的環境格格不入,參觀的其他人不時朝這里投來目光。
“你喜歡這些?”
海蒂看不懂展框里的繁體字,目光在上面和我之間來回掃視,語氣里帶了點訝異。
“一點點。”我說,并不是真的有多喜歡,更多的是一種懷念。
我來這里是帶著告別的心思,該珍藏的東西,若是反復拿到臺面上提及,就會蒙上虛假的陰影。
就像我不愿意在凱厄斯面前說起貝拉。
“給我拍張照吧。”出了文化館,我對海蒂說,“留個紀念。”
以后大概不會來了。或者等我再來的時候,這個場館也許早被遷移。
人生無常,世易時移,滄海桑田,時間會不停地往前走,如此堅定、毫不轉移。
海蒂速度很快,她在長久的生命里學會了無數種技能,攝影是其中杰出的一項。
“過兩天洗好了再給你。”海蒂舉著相機,朝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她自然的態度讓我突然間產生了一種恍惚感,仿佛我還是一個普通的即將成年的高中生,對面站著我的好朋友,我們正為一次簡單的出行而感到快樂。
之后我們去逛了街角的小吃店、農貿市場、地下街,走了小巷,還坐了小船游河。
熙攘的人群第一次讓我感覺到放松。
下船的時候,旁邊的青石板上有浣洗衣物的年輕女性,剛好抬起頭來,揚起嘴角笑了一下。
我愣愣地回了一個笑。
這時凱厄斯正站在前岸的橋上。
我側過臉去看他,一陣風襲來,凱厄斯藏在帽子后面的發絲便被卷起細微的弧度。
他不知何時把頭發染成了黑色,穿著墜到腳踝處的長風衣,高挑的身形站在那里像正在拍海報的模特。
凱厄斯雙手插兜,遠遠地看著我。
我有些失神,忘了自己半只腳還踏在烏篷船上,海蒂也沒有說話,知道船家催促。
“趕緊走啦小姑娘,別讓男朋友等太久了嘞。”
我被這番話說紅了臉,趕緊收回了腳,給船家道歉。
“他不是”
話說到一半,還沒來得及解釋,船家已經利落地劃著船蕩開了很遠。
我發誓那一刻我聽見了凱厄斯的笑聲。
笑笑笑,不就是誤會么,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我兩步并作一步,繞過成排的常青喬木,將那個討人厭的家伙擋在了樹后面。
海蒂對我幼稚的行徑不做評價,只是盡職盡責地跟著我。
我們七拐八拐,最后不知道到了哪里,手里的地圖徹底變成廢紙。
原諒我即使換了一個身體,輕微的路癡屬性也還是沒變。
我為難地看著海蒂,對方美麗的臉上沒有絲毫不耐煩。
“我們可能迷路了。”
海蒂點頭:“我知道,”她指著旁邊的一塊石頭,“這是我們第四次經過。”
“真的很抱歉。”
“你太客氣了,安娜。我的任務是保護你,你現在并沒有出任何微信,不是嗎?”
海蒂真是善解人意。
“那你有辦法帶我出去嗎?”我問。
海蒂眉眼彎彎,搖頭說:“凱厄斯已經來了,讓他帶你出去吧,我想我得走了。”
“哦。”
我語言以對,只好回以單調的音節。
事實上我現在并不想見到凱厄斯,不是因為剛才的尷尬場面,而是關于昨晚的一切,還亂糟糟地堆在腦子里,我到現在也沒理出個頭緒,不知道該用一種什么樣的心態去面對。
如果我沒有對著他的肩膀咬下那一口,我就能心安理得地恨他,或者我再狠心再自私一點,也可以把這當做報復的手段,而不必承擔任何心理壓力。
然而我不能,我沒有這個勇氣。我太心軟,這個缺點從出生開始就成為了我的一部分,就算變成了以殘酷無情著稱的吸血鬼,我也很可能改不掉這個毛病。
它導致我無法再用之前的心態去對待凱厄斯。
我給自己挖了個坑。
海蒂身材姣好的背影很快離開,留下我像根沒有依靠的野草在風里凌亂。
我靠在墻邊,后腦磕在不太干凈的樹干上。
周圍很安靜,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在街道邊緣的青苔上,有股潮濕而平和的氣息。
凱厄斯清而淺的腳步聲緩緩靠近。
他走路時姿態很舒展,肢體動作有時能看出一個人的生活環境與性格習慣,我總是瞻前顧后,凱厄斯則是一往無前,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他,他自己也不能。
我一直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然而我此刻看著他一步一步跨近,習慣性抿成直線的殷紅嘴唇,油畫一般的深邃眉宇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我面前,像被放慢了幀數的電影片段,顯得疏離而迷人。
人類可以為了愛情赴湯蹈火,吸血鬼也同樣。
甚至他們的感情會被永遠定格在心動的那一瞬間,直到死亡編成謳歌,才能使這種濃烈又瘋狂的愛畫上句號。
很難想象凱厄斯此刻是懷著這種感情在接近我。
我對自己是他的歌者這件事始終沒有實感,世上怎么會有無緣無故的愛呢?
就算是一見鐘情,也需要天時地利。我與凱厄斯的初遇稱得上災難現場,他要是在那種時刻對我產生了愛意,那可真是太可怕了。簡直比他現在停下來對我說“我愛你”還要可怕。
然后我就看見對方真的停了下來。
“你要做什么?”
我受驚一般提心吊膽地問。
凱厄斯嗤笑一聲,“收起你不著調的念頭,離開那顆樹。”他頓了幾秒,見我沒有行動的跡象,補充道:“后面有螞蟻在爬。”
我頓時不受控制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是討厭,是害怕。
我艱難扭頭查看自己身上有沒有螞蟻爬過的痕跡。
“你往這邊走的時候,就該考慮可能會有蟲子爬進頭發。”凱厄斯幫我把衣領上的螞蟻抓了下來。
“要不是你非要過來,海蒂也不會扔下我。”
“她可沒那么好的心,你對她真是印象不錯。”凱厄斯嘲笑:“這么容易輕信,所以才為那個女人做出蠢事。”
我把螞蟻碾死在他手掌心里,說:“我不喜歡你的評價。”
“你不喜歡我的何止只是評價。”凱厄斯意有所指地說:“假如我現在說愛你,恐怕你也會避之不及。”
被戳中心事的尷尬使我立刻紅了臉。
太陽將空氣中漂浮的粉塵照得閃閃發光,光斑落在我手背上的一小片肌膚。
“我和你不同,凱厄斯,你知道的。”
凱厄斯說:“我知道,所以我在等。”
石板的縫隙里是白灰色的沙泥,鞋尖踢在上面,發出沉悶的響聲。
喧鬧來了又走,孩子們推著帶花籃的腳踏車,蹦蹦跳跳從我們身邊經過。
“你在等什么呢?”我說,“也許我到最后也不會邁出第一步。”
期待一場勞而無功的感情,這樣沉重而無望的愛,也會在凱厄斯身上出現么。
“我已經陷進去,從我沒有在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將你毀滅的時候。”
凱厄斯深灰的瞳孔閃爍著沒有感情的冷漠,語氣仿佛是在說一件跟他毫無關系的小事。
“當你眼里完全沒有我的身影,或者完全不打算在乎我所說的話,就像現在。”凱厄斯將目光對準了我:“我真想把你掐死。”
真是惡毒的想法。
他大概忘了自己是怎么提溜著我的脖子將我捏得奄奄一息。
“所以你要動手嗎?重演一遍福克斯得劇情。”
凱厄斯沒有說話,我不清楚他是真的有這個打算,正在竭力忍耐,還是在回憶當時的場景。
最后他給了我一個“那算什么”的眼神。
我徹底沒了和他談話的心思。這兩天所有可笑的猶豫和糾結,都在他這一個輕飄飄的眼神里覆滅。
不懂風情的家伙,我祝他孤獨終老、不孕不育、子孫滿堂。
我在這里拍了很多照片,有些是海蒂代勞,更多的是我隨手拍就。
這些熟悉又陌生的風景和行人,足夠我在未來回憶很久。
我沒有試圖再去尋找前世存在過的痕跡。
有些夢做得再久,終究會醒來,但如果它一直只存在我的夢里,就不會有失去的機會。
只是會慢慢褪色、老化,留不下任何痕跡。
第三個星期我踏上返程的飛機。
沒有遺憾,我在這些天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輕松和自由。對于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是一次不可多得的珍貴歷程。
我仿佛開始真正理解貝拉的想法。
如果她變成吸血鬼,就可以徹底擺脫過去的自己,隨心所欲,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這世上不會有任何東西比這些更能打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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