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天真的女人，我知道她抱著怎樣悲觀的想法來到沃爾圖里，卻沒想到還要目睹第二次和第三次她的崩潰。

        福克斯將她傷得夠深。我原本應(yīng)該為此高興，畢竟在比愛麗絲的預(yù)言來得更早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阿羅以為我只覺醒了控制這一種能力，找來了簡，想從她身上研究出原理，幫助沃爾圖里獲得無法動搖的穩(wěn)固地位。

        卡倫家族的勢力已經(jīng)小有氣候，安娜不知道阿羅有這層顧慮，以為貝拉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她在我懷里哭得很傷心。記憶里，這似乎還是第一次。

        從前她的眼淚只為那些愚鈍的蠢貨而流。

        我意識到或許是轉(zhuǎn)化給她帶來了細(xì)微的、對我的依賴。

        貝拉來沃爾圖里救愛德華是個很好的契機(jī)，我預(yù)感到這會將安娜從天平的那端推到我身邊。

        于是連帶著那個人類和卡萊爾家族也變得稍微順眼起來。

        阿羅總是在費(fèi)心維護(hù)所謂的正義、公平與道德。但是這些對我們來說有什么用呢？我的耐心在幾萬年前就已經(jīng)枯竭耗盡，在吸血鬼的世界里，只有實力才能換來安全。假如安娜從我身邊逃開，立刻就會被外面的鬣狗撕成碎片。

        我見過她之前給加州寄去的信，她不明白外面的危險。就連從小看著她長大的管家，所有的想法也不過是如何更好利用她的身份。

        貝拉來之后的幾天她顯得很沉默，一個人躲在被子里，空氣中充滿了淚水的潮濕味道。

        我只好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人在過度崩潰的情況下難免會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那個人類想變成吸血鬼的事情很明顯打擊了她。

        我不經(jīng)意聽到她的心聲，詫異她怎么會把對人生的期望寄托在一個人類身上。

        她不能指望貝拉會按照自己最理想的模樣生活，她對那個女人存在太多幻想，與其以后痛苦，不如趁早認(rèn)清。

        血族的身份令安娜痛苦，但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放手。我遠(yuǎn)比她以為的更了解她。我知道，無論用什么手段，哪種方法，她最后一定會留在我身邊。

        就算最后對我只剩下恨，也好過什么都沒有。

        我已經(jīng)瘋了。

        我在深夜凝視著她過分虛弱的面容時清醒地認(rèn)知到了這一點。

        阿羅一直不同意我對安娜的感情，就算是他親口引誘我找到安娜，并且放縱了卡倫家族的越界行為。

        “她會毀了你。”

        這是我?guī)е�安娜去中國時阿羅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他讓我好自為之。

        如果安娜最后死在了這個陌生的國度，我想我會跟著她一起。

        死亡隱藏在每一個角落，時刻等待機(jī)會，一旦放松警惕，它就會立刻將你絞得難以呼吸。

        安娜的管家打電話來讓我嘗試徹底將她轉(zhuǎn)化，說或許我的毒液能救她一命。

        他把我當(dāng)作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蠢貨。可笑的是有一瞬間我真的認(rèn)真考慮過這個建議。

        安娜的眼睛太過悲傷，這種悲傷幾乎要將我淹沒。

        她很久沒有笑過，所以在她朝我露出毫無芥蒂的笑容時，我想吻她。

        紳士會在行事前征得主人家的同意，我當(dāng)然不是個紳士。真正的紳士根本不會提出無理的要求，所以我開口問了安娜。

        “我想吻你。”我說。

        她的笑容剎時僵在臉上，很快又變成慌亂。我以為她會立刻拒絕，但是她沒有。

        陽光下，她黑色的發(fā)絲像一團(tuán)海藻，柔順地垂在肩頸，我的手覆了上去。

        盡管她一直說自己很冷，身上卻還是有著屬于人類的、極淺的、溫暖的體溫。

        我感覺她在我靠近時抖了一下，眼睛不停地眨，里面全是我的模樣。

        這樣就可以了，我心想。在吻上嘴唇的前一刻轉(zhuǎn)換了方向，極輕地吻了她的眼睫，然后退開。

        我已經(jīng)得到了想要的，所以她想做什么我都允許。

        我還是人類時，曾夢想過這種溫馨又平凡的畫面。

        我在心里為她念了昨晚那首詩的最后一句。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我會追隨死亡而去。”

        獵物如果沒有受驚而逃，意味著你可以再進(jìn)一步。

        在這場較量里，我掌握了暫時的主動權(quán)，盡管我才應(yīng)該是真正意義上的獵物。如果安娜愿意，他的情緒可以完全左右我。我愿意為了她的笑容付出一切。

        這幾天她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這是個很好的征兆。良好的睡眠和積極的心情對病情恢復(fù)是很重要的事。

        她喜歡將自己悶在房子里，我以前擔(dān)心她會把自己憋出毛病，現(xiàn)在卻覺得這樣也不錯。只有我陪著她，不會受到任何人的驚擾，如果這是安娜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我也能平靜地接受。

        至少她對我的態(tài)度在這段時間緩和了許多。

        不管是吵架還是什么，她開始愿意和我說話，總有一天會好起來。

        我其實不太能理解她生氣的原因，因為我并非能經(jīng)常聽見她的心聲，只是偶爾，在她心緒很激動或者平靜的時候，我能窺探到她的一絲想法。

        但她生氣的樣子可愛極了，我不由自主地想和她更親密一些。

        我不是圣人，也不是基督徒，我尊重安娜的想法，但我無惡不作，實在算不上好人。

        安娜被我推倒在床上，我看得出她很害怕。我沒有停下。

        如果我們注定走不到最后，這就算是從她身上得到的利息。

        我吻了下去，在她咬過來時沒有躲開。事實上，她的力氣實在太小了，根本不足以使我受傷，唇角的痕跡來自于我自己。

        然后她嘗到了我的血。

        之后的情況一發(fā)不可收拾。

        我的血很寶貴，這點毋庸置疑。依靠吸血為生的家伙，身體里居然也有滾燙的血液，聽起來多滑稽。

        血液流失帶走了我的能量，我才剛剛度過虛弱期，本來以為在下一次虛弱期到來之前，我能解決掉西亞諾，看來計劃得延后了。

        我嘗過安娜咸澀的淚水，在貝拉來沃爾圖里的那個晚上，或許她不知道，自己在睡夢里流了一整晚的淚。

        我在那個時候感到憤怒。

        如果我是她，就會將貝拉抓來沃爾圖里，不給一絲一毫逃跑的機(jī)會。

        根本不存在永遠(yuǎn)堅固的友誼。

        即使貝拉最后成為吸血鬼，也會因為卡倫家族和沃爾圖里的緊張關(guān)系被迫和她分開。

        真到了那一天，便再沒有任何人能從我身邊奪走她。

        好在她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決定放棄那個人類。

        至少我不用擔(dān)心她再為了那個女人把刀抵在在自己脖子上來威脅我。

        ——現(xiàn)在她的眼淚是為我而流。

        她已經(jīng)邁出了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都可以由我來走。

        安娜內(nèi)心太復(fù)雜，她缺乏安全感，任何風(fēng)險和意外都會讓她立刻縮回密不透風(fēng)的保護(hù)殼。

        但現(xiàn)在她鉆出了保護(hù)殼，開始看外面的世界。

        我想保護(hù)她，又想她只能看得見我一個人，多么矛盾的想法，如果再狠心一點，就該毫不猶豫地刺穿她的脖頸，將她徹底鎖在我的身邊。而不是費(fèi)盡心思讓她更快樂。

        血液是良藥，她很快就會恢復(fù)健康。

        她又開始和我吵嘴，問我有沒有提高體溫的辦法。

        吸血鬼的身體怎么能再有溫度？

        我只能給她制造虛偽的假象，讓她誤以為我的懷抱值得信任。

        她后來窩在我的懷里，很快睡了過去。

        在她陷入夢境之后，我起身離開。

        北邊出現(xiàn)大批新生兒，正朝著沃爾圖里和華盛頓行進(jìn)。領(lǐng)頭的是一個名叫維多利亞的女吸血鬼，我對這個名字有點兒印象，她與卡倫家族有舊怨。

        這是一支猖獗的隊伍，絲毫不把其他家族放在眼里。死了很多人類，已經(jīng)有人類高層介入調(diào)查。

        海蒂守著安娜，美麗的臉龐上看不出一絲動搖。

        “維多利亞出現(xiàn)了。”我對她說，“不要讓她發(fā)現(xiàn)安娜的身份。”

        海蒂是我們之間唯一和維多利亞共同生活過的人，她了解維多利亞狡猾奸詐的本性，我不能不提防。

        事情很順利，我回來時天剛微微亮。

        德米特里停下來和我一起看星辰滿天的夜空。這個時候我想，如果時間有盡頭，就停在這里也不錯。

        處理完一切之后，我去接安娜。

        我不在，她玩得很開心。我在橋上，她在船頭。很快她發(fā)現(xiàn)了我，又裝作沒看見似的，轉(zhuǎn)頭和海蒂說話。

        船夫的調(diào)侃好像讓她很羞惱，雪白的面孔飄上了紅暈，是瑰麗的朝霞的顏色。

        我走下石橋，穿過小巷，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她。

        海蒂笑著跟我說安娜迷路了，灰姑娘在等待王子。

        燦爛的光束圍繞在她身邊，我想，安娜才是公主，我是等待被拯救的囚徒。我停了下來，不忍心打破難得的平和氛圍，又怕不抓住，她就會從我面前飛走了。

        所以我騙她樹上有螞蟻，她嚇了一跳，在心里罵我。

        她現(xiàn)在的活潑模樣才符合她的年輕面容，我希望她能一直如此，對生活充滿希望，不必像個心如死灰的暮年人。

        盡管這或許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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