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城的中心醫院內，小云的親友們終于放下了緊繃的心弦。

        符文科的醫生確診小云沒有受什么大傷，多虧了及時貼上的鎖血符文，她體內的元素沒有在無意識中流失殆盡。

        等恢復得差不多的時候，小云大概就能夠醒來。

        即使是在小云意識模糊之時，她體內剩下的元素并沒有失控的跡象。

        小云身上蓋著淺藍色的被子。她沉浸在獨自一人的夢鄉中。

        夢中，一塊破碎的石碑在黑暗中飄過。

        石碑上古怪的文字似曾相識。雖然小云依舊不認識上面的文字，但是一個與空很相似的聲音回響在無邊的空間當中。

        “流火將至，遠古軀殼妄圖響應來自星空的呼喚。”

        “先王已逝，叛亂重演。”

        “新生世代讓符文鑄就皇冠。”

        “各路騎士平分世間光暗。”

        “共同的謊言讓一半真相停留此岸。”

        “彼方，繁花盛開于無人守候的深淵。”

        “唯有古道上的風語，訴說著截然不同的終章。”

        少女游離在將醒未醒的邊緣。

        幻視、幻聽、幻境繚繞在感覺不到溫度的空間內。

        除了漆黑，還是漆黑，這像極了古書中描繪的那個混沌初開的世界。

        一切事物的起點似乎有跡可循，而道路的盡頭卻充斥著支離破碎的符文。黑白灰的環境容不下多余的顏色。

        沒有具象，一切都還未形成本它們該擁有的形狀。

        “我在哪里？”少女的金發反重力地飄在空中。

        深邃的虛空里，無人應答。

        一行失落的符文上掠過微弱的光芒。吸引著小云的伸手觸摸。

        “是誰？”少女又一次解讀出了自己完全不認識的符文，“是我，我是小云。”

        小云找回了迷路的自我。

        在深不見底的空間里，突兀地飄來數塊反光的碎片。凡是光經過的地方，哪怕是如此細小的碎片，也都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光芒匯聚的地方，懸浮的碎片被一股元素力量揉合在一起，團縮成一面照出自我的明鏡。

        面對著鏡子里那個幼年的自己，現在的小云頭發長了，身高長了，似乎一切都變了太多。兩個突如其來的聲音介入了進來。

        “小云，要控制好元素哦。姐姐可不會時刻照顧你。”

        “你有著我們家最大的元素儲量，別得意，小心身體承受不起同樣巨大的負荷。”

        實體的流星從小云的背后襲來，卻從小云的后背穿過，直奔原本完整的鏡面。

        出人意料的是，巨大的隕石在撞擊前一步步縮小，像是空中的什么物質碾碎了隕石逐漸升溫的表面。

        真正觸碰到鏡子中的小云之時，龐大的墜落物已然成為一顆投進大海中的小石子。平整的鏡面蕩漾起元素的水花。

        就算是再渺小的石子，也能頃刻間改變水中所投影的全部。

        “爸，媽！”鏡子中的琴用力抱住失控的小云，“云控制不了自己的元素，她不是有意破壞這里的。”

        “快走！”身為父親的明一把把幼年的琴拉走。他堅實的元素護盾抗下了一發來自小云失控時發出的元素沖擊。

        陌生的符文似乎在詛咒小云，讓她向最親近的人發起進攻。

        “小云怎么辦？”琴的眼角害怕地留下了眼淚，就和小云前些天所拯救的小男孩一樣。

        “我來想辦法封印掉她釋放符文的能力。”母親操刀起禁忌的封印符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貼在小云的額頭上。

        當然，明給予了夫人足夠多的掩護，防止失控的小云瞄準迎面而來的精靈母親。

        世界重歸寧靜，母親摟著平靜下來的小云，泣不成聲。她沒想到，隱藏多年的絕招居然要以保護女兒的理由對女兒使用。

        “爸爸媽媽，小云以后還能使用符文嗎？”琴看著一切的發生，眼神中滿是無助。

        “她還能成為最棒的符文師嗎？這可是她的夢想……”琴欲哭無淚。

        空間中的鏡子不再顯示這番影像。

        “好好活著不好嗎？”母親的聲音忽大忽小，“小云是我的女兒，不是怪物……”

        “爸爸沒能保護好小云，對不起。”父親也很愧疚。

        身為四皇之一，繁忙的公務讓明沒能好好關心女兒們的變化。

        “我會照顧好小云，不管她之后變成什么樣子，她都是我的妹妹。而且，我相信小云一定能實現自己夢想的。”琴向著閉上眼的妹妹走去，用已經覺醒的風元素符文輕輕吹走妹妹頭發上的水珠。

        “小云永遠是我們的女兒，我們始終相信你，也始終相信她。”明對琴這么說道。

        然后，他也走上前，拍了拍母親的肩膀：“你也是這么想的吧，塞恩小姐？”

        父親很少見地直呼母親的真名，母親也很少見地沒有立刻回答父親。

        看似昏迷的小云實則把這些都聽在心里。

        事實上，她當時沒有昏迷，只是害怕地不敢睜眼，生怕最親近的人也會把她當做和機械一樣失控的怪物，更沒辦法體會父母心中的那種五味雜糧。

        回過頭來再看這些，小云反而放輕松了不少。

        比起以往的恐懼，現在的小云終于釋然。在這些東西面前，夢想和現實不再相悖，母親的反對與支持又不再荒謬。自相矛盾的每一個人都找到了解釋自己的理由。

        因為這些年來，關心的給予與收取，并非全部源自于雙方心里的內疚，還有著大量的信任貫穿始終。

        “謝謝你們的關心，”小云默念心中的話語，“其實，我也可以照顧好自己。我一定會進入符文學院，成為符文師，證明給你們看的。”

        家里那個誰也不愿提起的故事就此過去。

        夢境里的陰霾退卻，一同帶走了眼前這面陳舊不堪的鏡子。灰黑色的深空正在加速變白。

        “不僅如此，我還要成為最棒的符文師。”小云又小聲說給了自己聽。

        各路思緒與回憶重新注入小云的腦海。空洞的純白世界開始填充黑白之外的色彩。

        姐姐留下的字條，以及那些意外出現的機械從小云在面前像流星般閃過。

        轉眼又是元素訓練館內的兩位長角朋友。汗水滴落在昂貴的符文地磚上，指尖流動過一絲元素的線條。

        之后，空間里又浮現出全神貫注的兩位面試官，一位頭發粉紅，手持大劍；另一位尾巴發光，手指深藍傳送門。

        屏幕上圖像剛剛亮起，圖書案館內的時鐘宛若靜止，除了那位不再神秘的符文師即將火力全開。

        各種符文快速劃過，小云眼中的景象一變再變。她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夢境中的主角。

        當景觀凝固下來的時候，兩只半貓站在屋脊之上。月華特色的煙火絢麗地綻放，而此時的空間內卻是鴉雀無聲。

        “青阿姨……”這是空的聲音。他單膝下跪，低頭的姿態像是認輸。

        空間里一片混亂。

        “要叫我塞恩小姐，這是官方名字。”

        混亂中傳出了青小姐的聲音。塞恩小姐的稱呼，是青為了實現某個室友名揚天下的目標而想出的主意。

        就任四皇之時，刺客貓咪故意改了文件上的名字。這個秘密，只有皇與冠的相關人士知道。

        小云也算半個相關人士。

        真正的青小姐，小云總感覺在哪里有過一面之緣，可是她怎么也回想不起來。

        “四皇共治，言即律令。”青小姐以四皇的名義下達了命令，“冠之候選，即日起繼任銀月獠牙。”

        貓爪撩過額頭，假裝戴上不存在的頭冠。他仰望異常的天邊藍月，鄭重其辭地說道：“以騎士之名，吾將斬盡舊世殘骸。”

        面對無端出現的一個巨型機械，新一代的銀月獠牙拔出了他那把多元素混合的單手劍。他高高躍起，直沖迎面而來的天降機械。

        在機械和空接觸的瞬間，兩者的影子同時四分五裂。

        突然，無中生有的黑幕遮蔽住眼前刀光劍影，一條發光的大尾巴從空中飄蕩下來。

        “好點了嗎？”不知道從哪里飄來空的聲音，“差不多也該醒了吧？”

        “對啊，我還有沒完成的考試，”小云的意識終于連上了中斷的時間線，“我還要成為最棒的符文師。趕緊讓我醒來。”

        “抓住我的尾巴。”貓貓指示道。

        伸手的片刻，小云有些猶豫。因為她還記得這條尾巴弄傷過自己的手。

        “沒有關系，”貓貓的聲音仿佛只有一墻之隔，“我會比以往更加溫柔，不再讓你像那樣受傷。”

        最終，小云也選擇了信任，就和其他人的選擇一樣。她用力抓住了那條元素尾巴。

        “是時候了。”小云的想法和尾巴的想法不謀而合。

        病床上的小云忽然坐起，睜大了眼睛，觀摩起來之不易的光明。她的腦袋似乎撞到了什么東西，有些暈乎暈乎的。

        小云的床邊倒下了一只熟悉的貓貓，一邊捂著腦袋一邊甩著另一只手上發燙的鎖血符文。

        “空？”小云的時間回歸了正軌，記憶仍然有些斷片。

        小云定睛一看，她的母親和姐姐早已在床邊守候多時。姐姐的棕發不知何時貼近了小云的肩膀。

        琴抱住了妹妹，久久不愿松手。

        擔憂與恐懼終于在此刻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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