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臘八
蘭芽裹了厚厚的衣服,愜意地倚在小幾上閑閑翻書。屋里燃了暖烘烘的爐子,火星子不時嗶剝炸上一聲,是這安靜室內的唯一聲響。
窗外只露出銀白天際的一角,鵝毛大雪在晚風里卷躍,呼嘯而過,催促行人快快歸家。
蕭孟津就在這風雪傍晚里攜一身寒氣歸來。
今日是臘八節。人回來了,蘭芽與他一起去積微居向元氏請安。
元氏早已備好一桌子佳肴美饌,每人面前都盛上一碗瑩潤誘人的臘八粥,正氤氳著熱氣。
一碗熱氣騰騰的臘八粥,仿佛已經帶了些熱鬧的年味兒了。
蘭芽其實是很眷戀這種溫暖的家庭氛圍的。算一算,她已經過了快十多個寂然無望,孤獨又冰冷的年節了。
她一口又一口,感受這香甜軟口的粥溫暖肺腑。
那一股暖流熨帖地撫慰過腸胃,仿佛順著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叫她整個人都浸泡在一種易碎而愜意的氛圍里,或許叫做幸福。
她很是珍惜此刻。
目光掠過每個人眉梢掛的笑意、他們喜樂的面容,想細細鐫刻在心間。
元氏也仿佛在這橙黃燈影里染上了人間煙火。不似平日里那般,脫塵又清寂,叫人難以接近。
“八斤兒時最喜甜食,尤其這臘八粥。平日里他也總喜歡纏著嬤嬤給他熬,自個兒還要悄悄撒一大把紅棗進去。我們都覺得甜得齁人,他卻愛的不得了!”
回憶起往事,元氏眉目里帶了些舊日的溫情。
“后來夫君怕他過于肥胖,于健康有礙,就常帶他去軍營鍛煉。沒想到八斤倒于武藝一道頗有天賦。”
“唉——人一天天長,抽條了也俊俏了。可對甜食,卻是越發不喜了。”說到此時,無論如何強笑著掩飾,元氏臉上還是顯現出一絲悵惘。
是啊,從前圓滿。夫妻和美,稚兒頑皮。
等貪嘴喜甜的稚兒學得父親一身文武藝,長成挺拔俊秀的青年時,故人卻已長眠,兒女皆離散。
蘭芽因這一絲悵惘微微無措,忙笑著開口:“公爹在天上看著婆母體泰安康,大姐二姐幸福美滿,夫君亦是少年英豪,能撐起蕭家門庭。他想必很是欣慰。”
元氏按了按她的手,目光里的欣慰和感激就這么一覽無余:“芽芽說的是。我們得活的好好的,叫他放心。”
蘭芽外表乖巧可人,口齒又伶俐。其實是很擅長同這樣慈祥的長輩相處的。
她哄了元氏平復情緒,婆媳二人開始興致勃勃地談論雜事。唯有蕭孟津撐膝靜坐一旁,神色端肅,仿佛獨自陷入沉思。
先前母親一提到“八斤”,他余光就瞥到蘭芽憋笑到肩膀發抖。
后來又聽母親說他兒時喜甜以致體態肥胖,他眼看著她幾乎快要繃不住表情,連粥也不喝了,就素著張臉低頭聽母親說。
呵,想必是怕笑得噴粥,當眾失態罷?
他眼角微抽,原本在腦子里想好了一百零八式要同這小公主好好較量一番——至少不能只他一個人丟臉罷?
但后來見她笑語盈盈,溫言勸了母親。又故意撒嬌,哄得母親一團喜氣。
他忽然在她的溫軟笑意里感受到一種溫暖的包裹,好像從此以后他不必獨自一人踽踽而行,無人可訴愁情難事。只能伴著烈酒,獨自咽下那些無言的孤獨和難與人說的心事。
可現在,無論風雨,終于有個人同他并肩而行。
他看著那姑娘頰邊忽閃的酒窩,心間柔軟,先前的幼稚心思就那么莫名又自然地一泄而空。他只想抱抱她,親親她——再戳戳她的小酒窩。
他在燈影幢幢里注視著她的側臉,心中忽而升起一股喜悅,叫他心間微微發脹——
小公主,我們就這樣過一世,好不好?
……
兩人回去之后各自洗漱,蕭孟津躺到榻上,滿腔溫情尚未消散,就聽蘭芽清清涼涼地感嘆:“夫君幼時可真是健壯!八斤哪!”
蕭孟津:“……”
“真沒想到夫君兒時竟是個肉嘟嘟的小胖子!我真想見一見呢,肯定十分可愛!”蘭芽在被窩里蹬了蹬腿,似乎因自己腦中的某些想象而格外興奮。
呵,蕭孟津平時欺負了她多少回,今晚她倒要瞧瞧八斤小兒有多厲害!
蕭孟津:“……別蹬了,熱乎氣兒都散了。”
“夫君怎么不睬我,是不愿聽我說話嗎?”蘭芽翻過身來,面朝著他,吐氣如蘭。語氣中含了一絲絲幽怨與委屈。
蕭孟津:愿意聽愿意聽!但你能不能換個話題。
“公主今日疲倦,還是早些歇息吧!”蕭孟津僵著身子,已經無所謂地躺平了。
“我不累啊!我今日在屋里閑坐了一天呢!”蘭芽笑得十分不懷好意。
“而且呀,誰知道臘八粥那么美味呢!”
蕭孟津徹底忍不住了,一骨碌翻身覆上喋喋不休的小公主,語氣危險:“公主到底睡不睡?”
蘭芽不防他又來這招,整個人簡直像被一頭獒犬壓制,逼得她喘不過氣。
她又氣又急,照著他身上的軟肉掐:“你起開!”
這帶著鼻音的一聲聽在蕭孟津的耳朵里可不得了,他疑心這嬌嬌弱弱的小公主被欺負哭了。連忙撐起身子:“芽芽怎么了?被壓到哪兒了?哪兒難受?”
“沒壓到,都怪你!剛才害我被口水嗆到了。”
蕭孟津怔了一怔,似乎沒想到會是這么個奇怪的理由。他又莫名想笑,就這么抵著她的額頭吃吃笑出了聲。
“公主,我可不可以……”他聲音低沉得很,勾的人心里癢癢。
“不可以!”
近來時機不對,她才不會答應他,然后自己傻乎乎跑去喝那苦澀的避子湯。
“哦……”他的聲音委委屈屈的,聽起來不無失落。
哈——就讓他失落著吧,反正她可是舒服得很呢!
……
甘泉宮里。
蕭貴妃玉指微翹,輕輕吹了一勺湯,親自送到皇帝嘴邊。
皇帝似乎很是受用:“愛妃這宮里的手藝真是愈發好了,這湯滋味甚好!”
她嬌聲笑了一下:“承蒙皇上厚愛,是臣妾之福。”
一碗湯在調笑玩鬧間漸漸見底,皇帝揉弄著蕭貴妃保養得宜的削蔥玉手,兩人很是郎情妾意了一番。
蕭貴妃攀在皇帝胸膛上,紅唇微張,舌頭似一尾靈活的小蛇掃過男人喉結。一雙小手微微撫弄,正準備解了皇帝腰間玉帶。
不料皇帝制住她不安分的手,眉目之間情愫未褪,沙啞著聲音:“愛妃早點歇下罷。”
皇帝揚長而去,蕭舜華胸口起伏,軟在榻上微微歇了片刻。勻過呼吸,喚宮人重端了蘭湯竹鹽。
皇帝必然不會再來了。嫻妃如今孕期剛滿四月,皇帝自是要去陪她的。
她仔細浣過十指,又刷過齒間牙縫,嫌惡地吐了口里的水。神色安然地躺了下去,似是難得的輕松平靜。
誰能想到啊,咱們薄情多疑的陛下竟成了個癡情種子!甚至可以為心上人守身如玉,每晚上巴巴往人家殿里跑。
多可笑啊!
她不屑地撇了撇唇。復又無比安然愜意地吐出口氣,仿佛一日內只有此刻才能真正放松,她疲憊地笑了笑。
長夜漫漫,可深宮可怖,活人還是安然睡去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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