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質問

        寶玉徑自又添了一些水到鍋里，然后坐在灶膛旁，等著男人點火——它什么都不會做，只能坐著看。

        男人也坐在灶膛邊上，用一把干的玉米秸稈，點著了，放在木柴底下，慢慢地將木柴點燃。火在灶膛里燃燒，火光映紅了兩個人的臉，溫暖蔓延到兩個人身上。

        寶玉眼中閃著光，覺得這一切都溫暖和新鮮。

        男人將大衣脫下來，雙手架著，在火上烤。

        寶玉有樣學樣，也要將大衣脫下來，男人連忙攔住。

        男人：“回你的宿舍！”

        寶玉這才不脫衣服了，但還是靠近灶膛，烤著自己。

        男人無奈：“你跟我在一起，不怕葉富貴生氣啊？”

        寶玉還沒說話，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你們在干什么？”

        寶玉看去，雪光下，一個披著草綠色大衣的男人站在門口，那張寡淡的臉上，寫滿了責怪。

        也許是寶玉的反應太過冷漠，也許是寶玉跟眼前的男人坐在一起太過親密讓他覺得刺眼，男人三兩步跨進廚房，站在寶玉面前，用眼光逼迫它。

        這男人長了一張忠厚的臉，五官還算端正，但眉毛散淡不收，顴骨有點高，鼻梁有點塌，十分傷眼睛。更讓寶玉不快的是，他看著寶玉，好像看一個罪大惡極的垃圾，眼中和臉上充滿著嫌棄、鄙夷、厭惡，甚至憤恨的情感。

        寶玉感受到男人身上洶涌而來的惡意和恨意，知道這一定是原主的仇人沒錯了！

        對這樣的人，寶玉連一個眼神都不屑給的，它扭過頭來，接著看燒火的男人，不，確切的說，他還是一個男孩。

        就在剛才，他摘下了遮臉的圍巾和帽子，寶玉才看清楚，他長得雖然很高，但只有十八九歲的樣子，一張雕刻般俊美絕倫的臉，面色白皙，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眉如遠山。在灶膛火光的映照之下，棕褐色的瞳孔柔和清澈，狹長犀利的丹鳳眼變得溫暖柔和，真是謙謙君子，灼灼其華。

        看著眼前人的精致容貌，寶玉心跳加快，它這是心動了？這就是被吸引的感覺？不，不行，它可不能如一般的凡間女子一樣，被男人的臉所誘惑。

        寶玉控制著自己不去看他，一定是自己有眼睛以來看到的第一個人，不然它不會這樣沒出息，隨便出來一個男人，就覺得他是“公子世無雙”。

        “李自力，我問你話呢！”

        寶玉只看燒火的男人，不理他，門口的男人不高興了，冷冷地質問寶玉。

        驅善避惡也是神石的本能，對這樣的男人，寶玉依然看都不看，更不能理他。

        丑男人更氣：“李自力，你出去了一天，這么晚才回來，學習會都沒參加，也沒有請假。原來，你這一整天就跟這個壞分子趙若瑜在一起？李自力，你這是犯下了天大的錯誤，你知不知道？”

        寶玉這才知道，讓自己心動的男人叫趙若瑜。“瑜”是就是寶玉，呀，名字也很好聽，跟它一樣，都是珍貴的石頭，他們真是有緣呢！

        寶玉美滋滋的想。

        丑男人一跺腳，更加不耐煩地沖著寶玉咆哮：“李自力，你給我過來！”

        寶玉心中厭煩，還是當做沒聽見。

        趙若瑜卻不受這份氣，冷笑著說：“葉富貴，你逞什么威風？！你別以為你做的事情沒人知道！”

        葉富貴不理趙若瑜，只對著寶玉說：“李自力，我數三下，你立即馬上過來，要不然我就生氣了。三、二、一！”

        寶玉盯著火發呆，把葉富貴的話當做放屁。

        葉富貴勃然大怒，上前指著寶玉：“李自力，你一個又紅又專的革命知識青年，想自毀前程跟他這個黑五類在一起是吧？”

        寶玉還是不回答。

        葉富貴看寶玉的反應，突然想到了什么，臉色一變，看著他們：“趙若瑜，一定是你，你對李自力做什么了？你個流氓，你跟李自力搞在了一起了是吧？你一個資本家反動派的狗崽子，帝國主義走狗，你敢玷污勾搭革命知識女青年，我要告發你，讓人民審判你，你等著被槍斃吧！”

        葉富貴指著趙若瑜跳腳大罵。

        趙若瑜騰地站起來，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葉富貴，我看被槍斃的應該是你！”

        葉富貴捂著臉：“好啊！你個臭流氓，狗崽子，你敢打我，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趙若瑜：“打的就是你！你胡說八道，隨便污蔑人，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葉富貴：“趙若瑜，你膽子硬了啊！咱們走著瞧！”

        趙若瑜冷笑：“誰是流氓，誰自己心里清楚！誰要被槍斃，會有證據證明的！葉富貴，你做了什么喪良心的虧心事，天知道，我知道，你更知道，我就睜大眼睛等著，看你什么時候受到懲罰！”

        葉富貴看著一臉硬氣跟自己剛的趙若瑜，眼神躲閃，明顯心虛了，但輸人不輸陣，他是不能承認的，色厲內荏指著趙若瑜：“都死到臨頭了，你還污蔑我這革命小將，有膽子，咱們去公社革委會說說！”

        趙若瑜輕蔑地：“會有那么一天的！到時候，你別嚇尿了褲子！”

        葉富貴咬牙：“狠話誰不會說，你先準備明天被□□吧！”

        葉富貴把矛頭轉向寶玉：“李自力，你還死在那里干什么？還不過來！”

        寶玉一直不理葉富貴，一方面是不想跟這個仇人說話，另外更主要的是，葉富貴出現時，腦子里的意識就“醒”了，叫囂著要奪回身體的主權，被寶玉鎮壓了。

        聽到葉富貴喊它、跳腳罵它的時候，那道意識瘋狂地沖擊寶玉，要它聽葉富貴的話，趕緊離開趙若瑜，跟葉富貴在一起，絕對不能讓他生氣。

        寶玉再次無情地鎮壓了原主的意識——葉富貴絕對是仇人，不是愛人。他生不生氣寶玉一點都不在乎，更不可能到他面前去了。但鎮壓原主的意識，對神識消失的寶玉來講，也并不容易，雖然成功把它禁錮在一個角落里，讓它不能再作妖，但寶玉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感覺就是幾天不睡覺的疲憊。再加上今天一天的掙命、奔波和跋涉，即便是神石，寶玉也累成一攤泥了，它的臉色更加慘白，沒有立即躺平睡過去，只是因為它想蹭點熱水。

        寶玉還沒動，葉富貴便惱羞成怒，不管不顧沖了過來，拉著寶玉就要往外走：“李自力，你啞巴了？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敢不聽我的話！走，給我寫檢查去！”

        寶玉抓住他的手一推，就把他給搡出廚房，沖出門外，倒在門外的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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