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紀攸在醫院躺了三天，三天后，周德深看女兒精神氣恢復正常后很快就給她辦理出院手續，但她出院后沒有立即回學校，而是被送去縣城奶奶家住了十幾天，同去的還有周德深。

        她總在發呆。

        距離高考還剩不足二十天，某日傍晚，周紀攸坐在奶奶家的小院子里，仿佛才意識到自己還是一個學生，一個即將高考的學生。

        當天夜里，周紀攸突發高燒，周德深連夜送去當地醫院，凌晨又轉去市醫院。

        又一周，周紀攸身體徹底好了之后在父親辦公室第一次提出回學校。

        “去學校？你身體才剛好，不然回家再休息一段時間？”

        周德深拍了拍周紀攸的頭，目光溫和。

        周紀攸搖搖頭回答，“回學校。”

        “馬上高考了。”

        周德深這才想起來，是啊，馬上就要高考了，他的女兒是一名準高三畢業生。

        “……那也行，吃完午飯我送你……”

        周紀攸:“我自己打車去吧。”

        周德深不放心，“不行，爸爸送你。”

        周紀攸上前一步抱住周德深，鼻翼輕輕聳動，“老爸你放心好了，我沒事的。”

        “周老師，”門口進來一個實習醫生，年紀不大，二十五六左右，看到自己老師和女兒抱在一起時有些局促地退出房門。

        “老師，胡主任說三床那個病人手術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學生們已經在手術室等著了。”

        周紀攸退回一步，淺淺笑著和實習醫生打招呼。

        “周小姐好，”實習醫生沖周紀攸擺擺手，“出院了就注意身體啊，多吃點，你看看你瘦的都營養不良了。”

        周紀攸點頭，抬頭看著周德深，“爸，你去忙吧，我去學校了。”

        患者病情大于天，周德深只得放棄親自送女兒去學校，看著她穿過醫院走廊進了電梯。

        周紀攸趕到學校時正值上課，學校里安靜至極，門口保安攔下她時，她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和老何說自己回來上課了，借了保安室公共電話打過去，沒五分鐘，老何就沿著攬月湖一路小跑了過來。

        “自己一個人來的？怎么來了不先說一聲？我也好提前過來接你。”

        周紀攸拎著一袋從醫院帶過來的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容很淺，不仔細看都辨認不出來那是一個笑，她道：“嗯。不好意思啊老師，忘記了。”

        老何是知道紀念的事情的，準確來說，高二三班沒一個不知道的，即使是外班的學生也或多或少知道周紀攸的媽媽一個月前去世了。

        “算了算了，來了就好，”他仔細觀察著周紀攸，發現一個月不見這孩子，她雖沒有瘦到皮包骨頭這般，但也比之前看著單薄不少，眼里也沒了活力和張力，“馬上高考了，你這些天只管想著好好復習就行，至于其他的，不要多想也不用多聽。”

        “嗯。”周紀攸低著頭看自己的鞋尖，末了緩緩抬頭看向教學樓的方向，“那我去教室了。”

        “行。”

        早在知道消息時，老何就明令要求自班學生不得多言多語，所以周紀攸進班時，全班人也只是抬起頭，看到她時臉上帶著或多或少的訝異，不過只是轉瞬即逝，很快全班人便笑著和她打起招呼，各科的課代表說著同任何一個請假回來的人一樣的話:這幾天老師發的試卷都放你桌面上了，生物模擬卷七明天老師會講……。

        “物理……物理就昨天剛發的，你看著做，下節課講。”

        “嗯。”

        周紀攸小幅度點頭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江慕也抬著頭看她，兩人目光交接，周紀攸先移開視線。

        周紀攸這邊剛坐好，老何后腳就進了教室，他還是有些擔心自家那群崽子們嘴沒點把門的。

        好在學生沒多說些什么，各個安安分分同周紀攸打招呼，末了垂頭刷題。

        老何稍放松緊攥的水杯坐在講桌后繼續批改試卷，偶爾有幾個學生抱著書或捧著試卷問問題。

        除卻問問題和翻書的這些聲音，教室還是格外安靜的，周紀攸看了一會分科整理好的模擬試卷后才從物理那一小摞里拿出最上面的一張開始寫。

        今天是個陰天，無風無雨無雷鳴。

        短暫的課間十分鐘都被用來小憩，一顆顆黑黝黝的腦袋被摞得極高的書遮擋得嚴嚴實實，等下一節課上課鈴聲響了半天才一個接一個抬起頭，任課老師站在講臺上指著黑板上方的倒計時，嘴里叨叨著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在睡覺……

        這節課是物理，物理老師按照慣例先掃視一圈班里的情況，看到周紀攸時明顯一愣，周紀攸目光呆滯地看了他一眼，物理老師放下試卷小聲問了一句周紀攸寫了嗎？

        周紀攸呆呆地兩手張開試卷舉到半空，“寫了一半。”

        物理老師一展笑顏，“寫了就行，不會的題下課可以去辦公室找我，我可不吃人。”

        聽了這話，周紀攸露出笑來，淺淺點頭說好。

        中午周紀攸跟著江慕去食堂吃飯，楊菁菁劉博和陳家兩個兄弟跟在兩人后邊你推我攘著，江慕走著突然往后一瞥，四個人立刻安分了。

        六個人圍著一起吃飯，隔壁桌有人認識他們幾個，看到周紀攸后低聲議論起來。

        周紀攸吃飯的速度放慢，下一瞬，她的耳朵里塞進來一個東西。

        江慕把藍牙耳機小心塞進她的耳道，輕柔的音樂暫時隔斷外界的聲音。

        陳思遠拿起手邊的飲料一步跨上隔壁桌的凳子上，飲料砰得一聲與桌面接觸，“兄弟，給個面子，”他攬住那人的肩膀，目光掃視這一桌人，“吃飯時間就專心干吃飯的事。”

        那人自知理虧，忙招呼著幾個人端著飯去別的地方坐。

        周紀攸捏著筷子指了指藍牙耳機，“太明顯了。”

        教導主任可就在食堂門口站著，被他看到該罰了。

        江慕湊近單手打開一瓶氣泡水推給周紀攸，道：“沒事，他現在管不住了。”

        劉博應和，“昨天男生宿舍逮到一個寢室玩手機的，那場面簡直了，結果教導主任知道他們是一群高三畢業生后愣是沉默地饒了他們。”

        “現在壓力多大啊，離高考還有多少天，我聽說隔壁高中還有得了抑郁癥的，說是壓力太大導致的，還有看不開直接……”

        劉博止住話題，楊菁菁在桌下踢了他一腳，劉博齜牙咧嘴小聲嘀咕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得知周紀攸回來上課，他們一群人高興的同時也說明絕不可以在周紀攸面前提起關于死啊家人啊什么的。

        周紀攸看向劉博一眼，取下了耳機后往嘴里塞進去一口江慕又給她夾過來的炒臘腸。

        “我沒事，”咽下食物后，周紀攸用手擋了擋江慕再次夾過來的臘腸，低聲給江慕插了一句話，“我不要了，這個太咸。”

        復抬頭努力讓自己笑著面對大家，“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了我媽……我媽去世的消息，你們很好，我都明白的，謝謝。”

        陳文遠放下筷子認真道，“周紀攸，不用對我們說謝謝。”

        周紀攸眼角帶上淚花，小聲重復著謝謝，謝謝。

        江慕心倏地一疼，想要永遠照顧一個人的心思越來越強烈。

        管城的天氣愈發晴朗，六月初的太陽已經熱得讓人有走一段路便汗流浹背的效果，遠遠望去，地面升騰起陣陣熱浪，校門口的奶茶店一到上學放學就擠滿了買冰飲的人。

        周紀攸和江慕的自行車車輪碾過晨曦和熱風駛進校園，今天是學校安排的最后一次考前模擬，所以走讀生較往常來得稍早一些。

        每個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都站了一排背書的人，周紀攸和江慕面無表情穿過人群來到自己班里時，楊菁菁和劉博正幫班長貼考號。

        雖然說周紀攸的基礎不差，學習成績也排在中上等，但兩天前精英班組織的一次模擬測試里，她的成績已經排在了倒數。

        總分不足六百分，理綜甚至沒有超過二百四。

        周紀攸說不擔心是假的，但她總提不起精神，或是說成興趣更佳，每每遇到稍微難一點的題，她便卡了殼，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解題思路。

        所以這次考試她仍舊擔心，同擔心的還有江慕。

        語文考試對周紀攸來說向來沒有任何難度，但她在第二篇閱讀停了筆。

        與此同時，剛開始瀏覽這篇文章的江慕下意識朝前看去。

        文章節選自季羨林先生的《尋夢》。

        語文考試有兩個小時，考完時間是十點半，周紀攸捏著筆隨著人流往樓下走，她走的是西側樓梯，到二樓時發現江慕就站在樓梯口對面。

        隔著相互穿梭的人群，周紀攸抬眼就撞進江慕漆黑的眸中。

        “怎么跑這里了？”

        周紀攸站在江慕面前抬起頭，從江慕的眼里看倒映的自己。

        模樣應該不算失態。

        江慕:“等你。”

        周紀攸往教室的方向走，“我又不是不知道教室在哪里。”

        江慕抬腳跟上，“萬一呢。”

        周紀攸露出笑來反身退著腳步走，把手里的筆拋給了江慕。


　　(https://www.dzxsw.cc/book/23815659/2991662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