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四月二十日早上八時二十七分,管城某高架橋下發生一起特大交通事故,一輛正常行駛的私家車與一輛大貨車相撞,貨車司機與私家車司機均已傷亡。
經警方了解,大貨車司機為連續駕駛車輛超四十七小時未休息的疲勞駕駛,在暴雨天氣途經高架橋下未減速直接轉向剛下高架橋的私家車,私家車受到撞擊后側翻滾動三周撞上路邊護欄,事故發生后,周圍有群眾立即報警并撥打120。
私家車為管城本地車,車內只有一位乘客,即車主。
車主送往醫院途中搶救無效死亡。
紀念,管城本地人,四十二周歲,職業……20xx年4月20日……與一輛車牌號為的貨車相撞……經由警方和管城市中醫院……鑒定,于上午九時零八分無生命體征,確認死亡。
確認死亡。
無生命體征。
確認……死亡。
猶如魔咒一般緊緊箍在周紀攸的腦上,只要稍微想起就要炸掉。
周紀攸在醫院掛了兩天的水,她在紀念的葬禮進行一半時昏厥了過去。
周德深說她這只是突發昏厥和營養不良,修養一段時間心情平復下來就好了。
當然這只是寬慰其他人的話,即使身體最終確認已無大礙,心理的創傷便是未知。
“小攸她怎么還不醒?不是說確定沒什么大問題嗎?”
自出事以來,明郝雨只要有時間就在周紀攸病房待著,時不時回復江斯年的信息。
周德深撐著床尾的欄桿,語氣帶著深深的疲憊,他曾在深夜看到周紀攸眼睛睜著一直盯著天花板看,“小攸,她可能一時接受不了,不想醒這么快吧。”
明郝雨手里拎著保溫壺,壺里是她一早起來熬了三個小時的烏雞湯。
她看向周德深,周德深的頭發肉眼可見得花白一片。
“小攸爸爸,你還是去休息休息吧,我看你這幾天都沒怎么休息,我在這里看著小攸就行!
明郝雨把保溫壺擱置在病床旁的柜子上,看到周德深滿頭灰白心里一陣難受,“小攸要是醒了看見自己的父親這樣精神不佳該傷心了!
周德深艱難得直起腰,他這幾天連身上的白大褂都沒脫下來過,每天在辦公室忙到凌晨一兩點后裹著一張小毛毯縮在里間的單人床上睡個三四小時,往往早上五六點就被驚醒。
他撓了撓頭發,呼出一口濁氣,“我就是擔心她愿意醒的時候見不到我心里會更難受!
明郝雨轉身抹眼角。
這時,病房門突然從外面打開,江慕沖進門,他后面緊跟著江斯年。
江慕知道紀念去世的消息還是在兩個小時前。
明郝雨只和丈夫江斯年透露出一點關于紀念和周紀攸的消息,江斯年在紀念葬禮那天回國待了半天,他們兩個和周德深沒敢告訴江慕,擔心他當天的競賽會分心。
比賽結束后江斯年就馬不停蹄地帶著金獎得主江慕先行一步趕回國內,江慕心有疑惑,江斯年稍作猶豫后便說了紀念出車禍的事。
江慕透過飛機的窗舷往外看,天空是一整個灰。
“周……她哭了嗎?”
江斯年沒出聲,江慕回身看向江斯年,心臟好像被人用力抓緊一般。見父親不說話,他才發覺自己的問題究竟有多蠢。
“她現在怎么樣了?”
“病了好幾天了!
“你們該早點告訴我的!
江慕繼續看窗外,管城這些天的天氣一直不好,飛機幾次顛簸后終于平安降落在機場。
霧蒙蒙的雨沾上汽車的窗玻璃,雨刷來來回回仍舊刷不干凈。盡管天氣惡劣,出機場的道路還是堵個不停。
等到車子完全停在管城市第三中醫院停車場時,雨霧變成了雨滴一顆顆砸向地面、樹葉、屋檐和世界,大雨又將來臨。
江慕一刻不停地沖進周紀攸的病房,眼睛在看到周紀攸父親周德深灰白的頭發時倏忽一縮,因快速奔跑而跳動不息的心臟頃刻止住。
他垂在身側的手有些發抖,明郝雨看見他來了表情有些失措,“你怎么來了?”
江慕兩步跨向明郝雨,明郝雨眼睛泛紅,手撫上江慕的頭,“原本想晚點告訴你的!
江斯年也進了門,和周德深并排站在病床床尾。
江慕作安撫狀抱著明郝雨,松開懷抱后目光直直望著周紀攸,“她,情況還好嗎?”。
明郝雨抹了抹眼淚,忙說,“醫生說沒什么大問題,只是只是小攸不愿意醒!
病床上的女孩即使現在雙眼緊閉,眉頭卻依舊緊鎖不止,江慕猶豫想要伸手給她撫平,最終還是沒能伸出手。
四個人就這樣在一間狹小的病房里沉默,直到跑來一個護士找周德深說c區2302房的病人有了狀況才把幾人喚醒。
“你先去忙吧,小攸算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怎么說也是半個女兒,這里我們也可以照應著!
“你放心。”
“小攸要是醒了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周德深走后病房里只有江慕一家三人,明郝雨紅著眼撲進江斯年懷里,后者輕拍著她的背低聲安慰。
周紀攸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近十一點,病房里只有江慕一個人。
晚上九點半,周德深過來一次,看見江慕、明郝雨和江斯年一家都在就趕他們回家,一通勸說后只有江慕成功留了下來,周德深在病房待了不到十分鐘就被叫去做下一場手術。
他本來可以休息的。
但是他不愿。
“我留下來吧,”江慕看向明郝雨,“媽,你這這里累了一天了,讓我爸送你回去休息吧,最近天氣不好,你也要注意身體!
“那也好,你和小攸從小玩到大彼此都熟悉。”江斯年脫了外套披給明郝雨,“小攸要是醒了你多和她說說話!
江慕點頭目送兩人離開病房。
病房只余江慕和周紀攸兩人,江慕拉來一張椅子坐在床頭,伸手把周紀攸的眉頭撫平。
外面還在淅淅瀝瀝下著雨,在寂靜的夜晚,城市最安靜的地方,這里的雨聲空靈而寂寞。
不知過了多久,江慕聽見病床上的女孩小聲□□,他騰得一下起身,手忙腳亂地把周紀攸抬起半身,又把枕頭墊在她的后背,繼而按了呼叫鈴。
周紀攸半垂著眼喃喃喊了一句“我渴了。”
江慕掂起病床邊柜子旁的保溫壺,里面的水是他在晚飯時才打的,現在應該還很燙,思及此,他找來自己的背包拿出一個保溫杯,擰開往里倒了半杯礦泉水又加了熱水遞給周紀攸,“有些燙,你拿得住嗎?”
正思索著要不要扶著杯子喂周紀攸時,周紀攸已經從被子里抽出手握住了杯子。
江慕目光落在周紀攸的手上,她的手沒了往日的粉白,現在白得發灰,手背上還留有一個紫色的針孔印記。
“拿得住!
江慕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弓著腰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周紀攸喝完大半杯后就自顧自把杯子放回柜子上,然后就盯著前方的掛壁電視,眼珠一動不動的看。
“我剛剛摁了鈴,你爸爸一會就趕來了。”
江慕聲音很輕,像羽毛一樣飄入周紀攸的耳中。
周紀攸沒出聲,事實上她連眼睛都沒有眨。
她不出聲,江慕也不作動作。
半晌兒,江慕感覺自己的手被一只冰涼的手抓住了,手勁不大,仿佛下一秒就會墜落。
江慕牢牢反握住周紀攸的手,下一刻周紀攸身體前傾,江慕慌忙往病床靠近。
女孩一整個腦袋埋在男生的懷里,薄薄的襯衫溢出來斷斷續續的抽泣。
被打濕的一片襯衫格外燙人,江慕小心拍著周紀攸的背,他聽到周紀攸哽咽道:“小江,我沒有媽媽了!
我沒有媽媽了。
這不是周紀攸第一次流淚,說實話江慕見過她哭過很多次,但沒有一次如這般令人心碎和慌張無措,以往他還能找個她喜歡的東西哄開心了,而現在的他毫無辦法。
根本無計可施。
后來周紀攸才知道,原來一個人死后最后失去的知覺是聽覺,所以活著的人如果對死者有什么未了之言,只要說出來他(她就會聽到。
她那時說不出來什么話,以此錯過了很多。
周德深匆匆跑到病房時就看到女兒抱著人哭得傷心。
見周德深來了,江慕小心翼翼拍了拍周紀攸的肩,輕聲喊她。周紀攸便又哭著抱她父親,江慕見此默不作聲退出病房,給父女兩留下空間。
像是把憋了許久的眼淚去發泄出來,周紀攸最終哭睡在周德深的懷里。
等把周紀攸重新塞回被子里,周德深起身關了病房的燈,走廊上的燈光透過門上的玻璃映入室內,獨增一份溫暖。
“嗯,剛剛醒了!
江慕倚靠在病房外的白墻上,半夜時分,醫院里還有不少人來回走到,有護士醫生,還有一些拎著保溫瓶匆匆趕往茶水間接熱水的病人家屬。
明郝雨:“小攸怎么樣了?”
江慕手指扣著手機壁,抬頭看向晃眼的燈,“嗯……醒來哭了一會,現在在和周叔叔單獨處著!
明郝雨:“小攸……總之你多和她說說話,不要讓她覺得孤單了。”
江慕低垂下頭,眼瞼落下一片陰影,“媽,她說,她沒有媽媽了。”
明郝雨聽著心口一疼,眼淚再次流了下來。
江慕又說:“媽,我很心疼!
病房里傳來一陣動靜,江慕連忙輕輕推門,迎面而來的是周德深,兩人一齊看向病床,周紀攸只是翻了個身,沒有要醒的跡象。
明郝雨在電話另一端輕聲說,“媽媽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呢,你現在只是一個高中生,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啊!
江慕退到走廊,看著周德深重新關上病房的房門,道:“媽,你知道我的,我既然從一開始就認定了,就不會想不到未來!
我認定未來有她。
周德深透過房門的玻璃再次往里看了幾眼,末了挨著最近的椅子緩緩坐下。
明郝雨聲音帶著淡淡的鼻音,“小慕,媽媽沒有反對的意思,但是媽媽還是要告訴你,小攸這孩子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是心思比誰都細膩,性格也倔,尤其是這件事之后!
“嗯,我知道。”
“我和你爸爸都喜歡小攸,所以未來你們真的走在一起,那我就是她的媽媽。”
江慕扯出一個笑,淡淡地“嗯”了一聲。
“現在你們的主要任務還是完成后面的高考,但是你們也不要有壓力,不管好與壞,我們只希望你和小攸康樂順遂!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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