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朝陽當空。
一襲白衣錦繡的小少俠背著貼身的長劍坐在門廊之下,托腮看著斜前方一棵枝繁葉茂的白皮松樹。
并生的兩桿樹干上撐著兩朵傘狀的葉冠,葉冠上油綠的松針三針一束,密密麻麻的映著晨起的朝陽聳立向上,像極了一群手拉著手并肩出游的孩童。
云少俠此時已經數到了第四百三十一根松針了。
半個多時辰前,晏十三把他從他的起居室里拎了出來,說是要換身衣裳。
云少俠背劍立在門前從站姿等成了坐姿,從坐姿等成了松肩垮背的頹姿。
坐在正房廊下的石階上,閑極無聊的他只能手捧雙腮,瞇眼數起了庭前綠樹的針葉來。
云霄不明白,晏十三一個大男人究竟在換什么衣裳要換這么長的時間?
難不成他和女子一樣,出門前要先描眉打鬢,涂脂抹粉,把手指尖兒上都畫上花紋。
早知如此,他就應該賴在那間屋子里不出來,幫著晏十三梳洗打扮,畫眉撲香。
兩個人動手,怎么也比一個人在里面磨洋工來得要快一些。
正當云少俠對屋內更衣的晏十三浮想聯翩的時候,他身后一直緊閉的大門終于有了動靜。
隨著木門開啟的吱呀聲,云少俠挺身站起,展胸抻背,搖晃腰身。
“嗨呀,你可算出來了,你再不出來我都沒心思……”云霄邊說邊把腦袋朝身后撇了過去,身后映入眼中的身影直接驚得他把早已打好腹稿的抱怨從嘴邊咽了回去。
云少俠的身后,一個生得油頭粉面的小白臉兒穿著一身花紅柳綠的斜領袍負手而立。
袖口,前襟都異常寬大,腰間的扎帶卻很緊促,腳上蹬的鞋子底面極軟,走起路來聲音極輕,最適合躡足潛行。
就連江湖經驗不那么豐富的云少俠都能看得出來,這是一身慣偷的打扮。
自以為眼花的云少俠屈指揉了揉自己的眼珠子,確準眼前之人不是幻象后走到人前一把勾住人肩膀沒好氣的抱怨道:“你這小蟊賊什么時候過來的?不聲不響的,走的前門還是后門啊?屋里那老魔頭換衣裳都換了快兩個時辰了,像大姑娘上轎似的,我都快等得煩死了。”
“云少俠,你說的老魔頭是什么人啊?”
那人話音剛落,小少俠搭在人肩上的手立馬如同被鐵烙了一般猛然彈開,接連后退幾步險些從石階上滾落下去。
在那人開口之后,云少俠剎那之間便意識到了出現在他眼前的人根本不是那個小蟊賊戚不語,而是化了妝的晏十三!
云霄身體前傾,張開手臂保持平衡,好不容易站穩而后立馬開始給自己辯解起來:“不不不不不,不是,不是不是,我是說,我是說,我是說……”
“你好好說話。”晏十三拂了拂自己被云霄摟過的肩頭。
“我……我……我……”云霄瞪著眼睛圍著晏十三轉了一圈兒,嘴里磕磕絆絆了老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不是……你……你怎么……怎么……”
“你日后莫要再同昨日的小矮子走得太近了。”晏十三偏頭說道。
“為,為什么?”云霄強迫自己努力適應著這個頂著戚不語的臉的晏十三。
“學得舌頭都打結了。”晏十三勾勾手托著云霄的下巴強行閉上了他半張的口唇。
“嘶,我這不是舌頭打結,你好端端的把自己化成那個小蟊賊的樣子干什么?”云霄皺眉捂著自己被嗑得生疼的頜骨:“若是有一日我也換了身衣服,再換上一張跟你一模一樣的臉,你難道就不會嚇一跳么?”
“不會。”晏十三抬手平靜淡然的貼過云霄的頭頂慢慢平移到了自己眉心的位置:“不可能一模一樣。”
“老魔頭你什么意思啊!你又不是生下來就這樣高的!”云少俠不服氣的挺起胸膛盡可能的拔高自己:“我再過幾年個子就沖過你了,到時候我就專門跳起來去拍你的腦袋!”
晏十三輕飄飄的一巴掌打在了云霄的后腦勺上:“走了。”
“喂!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為什么要把自己化成小蟊賊呢!”當即被拍矮了半寸的云少俠捂著自己的后腦跟了上去:“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只把話說一半啊!”
“自然也是為了釣魚了。”晏十三邊走邊道:“你覺你若是昨夜那群殺手的頭目,你身邊驟然換成了旁人,你還會貿然派人過來么?”
“道理我明白,不過若是這個道理,你昨夜為何不直接把那個小蟊賊帶回來?還放他帶著你的金葉子遠走高飛?”云霄覺得自己的聰明才智一定都被晏十三的這一巴掌拍光了,否則他腦袋說什么也不會轉得這樣緩慢。
“魚是本座想釣的,若是放任你們兩個去做魚餌,本座只怕連根魚桿都剩不下。”晏十三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逐漸與身后的云霄拉開了距離。
“嘁,兇巴巴的老魔頭。”云霄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嘟噥道,瞇眼盯著前方晏十三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站了一會兒,又一路小跑的追上了身前的晏十三:“十三哥,你這個易容術是不是什么人都能變啊?”
“嗯。”晏十三頭也沒回,只應了一聲表示肯定。
“那你能不能教教我?”云少俠毫不客氣的把掌心搓得滾熱:“也不用太多,就教點皮毛就行了,我今后行走江湖也好多點本事嘛。”
“不能。”晏十三連頭也沒搖,一口回絕道:“臉皮太厚的人練不成。”
“十三哥,你昨天夜里不是還說要教教我的么?你堂堂西域玄天教主,不會這般輕易的失信于人吧?”云霄悄悄捻了捻晏十三幾乎換了顏色的發絲,還有耳根后方算盤看不出痕跡的皮膚,愈發堅定了要把這宗秘術學為己用的決心,今后萬一再有人追殺,也就不至于那樣疲于奔命了。
“似我這般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頭,憑什么非要言而有信?”晏十三偏頭側視,輕聲笑道。
“十三哥,我求求你了,你就當行行好,教教我吧。”云少俠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伸手攥住了晏十三的手腕,一如昨夜抱上人大腿般的誠摯:“你不說我不是你的親兒子么?把你的易容術教教我吧,親爹爹。”
“教主,外頭的人都安排妥了,您隨時可以出發……”云霄夾著嗓子叫“親爹爹”的這一幕恰好被趕來向晏十三復命的分壇舵主端木巖瞧見了,他客客氣氣的朝云霄頷首致意。
云霄當即覺得自己好似被誰平白揍了一拳,雙眼直冒金星,心口也突突直跳。
他甩開了晏十三的手,想同端木巖解釋解釋,可自認為打擾了父子天倫的端木巖已經相當識趣的退了下去。
“快點走吧,親兒子。”化了妝的晏十三眸色沒有改變,幽深的墨綠色雙眸中寫滿了輕快的笑意。
西京鳳翔府有座麟游縣,麟游縣中有座招賢樓。
招賢樓里的小二哥兒們都是有功夫的,他們能僅憑單手便穩穩的托起一只摞滿羊肉粉湯的大托盤,并且四平八穩的在滿坑滿谷的食客之間來回穿梭,一滴湯水也不會撒出來。
張三這宗功夫足足練了五年,終于成為了招賢樓中最出色的粉湯伙計。
每日正午時分,都是招賢樓中最忙碌的時刻,每當這時張三都會覺得自己像個陀螺,被人追著趕著轉悠個不停。
“客官慢回身!粉湯來了!”張三將自己這一盤中最后的兩碗粉湯是坐在臨窗的兩個年輕男子要的,這也是二人眼前這桌席面上的最后一道菜了。張三小心翼翼的在堆滿羊肉骨頭的桌面上擠出一點縫隙,將湯碗放好,滿臉殷勤道:“二位客官,菜上齊了,您慢用啊。”
這是云霄和晏十三按照戚不語所說到達麟游縣的第一餐,秉承著把晏十三吃窮,給自己報仇的信念,云少俠一進招賢樓的大門就豪氣干云的點了五斤羊骨和兩碗粉湯。
熱氣騰騰的粉湯上桌,云霄舍不得棄下手中剛剛啃了一半的羊骨頭,更舍不得讓漂滿紅油,冒著熱氣的羊肉粉湯等太久,只得耐著粉湯逼人的鍋氣連吸了兩大口,又迅速的抿下羊骨上掛著的最后一塊嫩肉,鼓脹著兩腮反復咀嚼,最后猛一直脖,發出一聲飽足的贊嘆。
“唉,這才是神仙不換的好日子啊。”云霄低頭就著碗口喝了一口熱湯,隨即注意到了對面從開始就只喝了一盞茶的晏十三。他朝四周張望了一眼,確定食客之中沒有什么可疑之人后才將雙手撐在嘴唇兩側,神秘兮兮的問道:“十三哥,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餓。”晏十三沒有云霄這樣的沒心沒肺,他看中招賢樓這個地方本就是因為他距離戚不語所說的賭坊,靠著窗欞的位置居高臨下,方便觀察那些進出賭坊的行人。
“你不餓那你的粉湯給我吃吧。”云少俠沒有絲毫同晏十三客氣的意思,直接把晏十三面前的大碗摟到了自己跟前:“銀子都給了,總不好浪費的。”
“隨你吧。”晏十三的注意力此時全然集中在路上的行人之中。
“十三哥,你不要總是這樣板著臉。”云霄攥著一根羊骨頭敲了敲晏十三桌前的空擋:“你這樣看著一點兒也不像個賊。”
晏十三側目回神,還未及同云霄說話,只聞得樓梯下方一聲桌椅傾覆碗盤碎裂的巨響和幾聲此起彼伏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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