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聽到尖叫聲的云霄幾乎是從座位上彈起來的。
因為那些叫喊聲中夾雜著女子和孩童的哭泣。
鐘離清雖說是個窮酸落魄心思又窄的小老頭兒,但他從云霄幼時起便一直告訴他,習武之人就該鋤強扶弱,除暴安良。
這個所謂的弱,指的自然是老幼婦孺。
云少俠一入江湖,就最見不得女人和孩子受欺負。
他接連躍過兩張靠近樓梯的八仙桌子,伏在樓梯口的欄桿上大頭朝下雙腳翹起,朝尖叫傳來的方向望了一眼。
隨后他便撐著身子躍身飛起,抄了鄰桌一只八分滿的自斟壺仰頭就灌,在酒壺主人“爹,娘,奶奶,祖宗十八代”的咒罵聲中一路小跑的躥到了樓下。
“哪個缺三德損陰命的老不死生下來的猴兒崽子!管生不管養是吧?!敢拿爺爺的酒!回頭爺爺我就扒了你的……”那人拎著已經倒空的酒壺一個皮字還未出口,就被一抹奪目的金色閃了眼睛。
待目光重新聚焦,這才看清自己眼前兩根修長的手指上正捻著兩片金葉子。
他不明所以的揉揉眼睛,只見一個寬衣大袖,油頭粉面的年輕人松開了指縫中的金色葉片,輕飄飄的留下了兩個字:“酒錢。”
拎酒壺的男子愣了一愣,莫名覺得后頸處一片冰涼,想去拾錢的手反反復復試探了好幾次,終究沒有勇氣將這筆唾手可得的橫財收入囊中。
好似那兩片金葉子上開了鋒刃,隨時隨地都能把他的腦袋削下來。
晏十三是在云霄把腦袋扎到欄桿下面的時候把目光移向他的。
第一眼就對上了云少俠那朝天撅起的屁股,再一眨眼就見他搶了別人桌上自斟壺里的酒。
酒壺的主人也是個氣性大的,在短短的一個彈指之內就把同云霄相關的親戚都指了一遍。
如果晏十三的動作再慢一點,可能這人就要從頭到尾的再罵一遍了。
付過酒錢的晏十三行到了二層樓梯只見的緩步臺上,單手憑欄,靜靜的看著樓下桌傾椅斜,滿地狼藉的熱鬧。
他在自己沒有頂著晏十三的臉的時候通常是不殺人的。
他倒不是害怕自己會因此惹上什么麻煩,他只怕將來尋仇的人記錯了人,報錯了仇。
深仇血債這種事他又不是擔當不起,旁人越是恨他恨得咬牙切齒,他就越活得心安理得。
此時此刻,招賢樓日常人聲鼎沸的一層大廳里幾乎是鴉雀無聲。
粉湯伙計張三頂著腫起半指多高的左臉抱著自己端湯粉的大托盤縮在圍觀的食客腳邊,地上是潑滿了剛出爐不久還在散發熱氣的羊肉粉湯,盛湯的大碗摔得七零八落,最遠的已經滾到了大門前的門檻上。
距離張三最近的人群里站著一個形容俏麗的年輕婦人,她一手擁著自己四歲大的小兒子,一手拎著帕子,梨花帶雨的啜泣著。
廳堂正中,三張可容八人的大桌被踹翻在地,桌旁的條凳則橫七豎八,東倒西歪的插在地面上。
小少俠云霄將兩張條凳并排挨放在了一起,翹著二郎腿就靠了上去,搓著被烈酒燒紅的臉頰,嘴里哼哼著幾個輕佻的音符。
在云霄的長椅對面站著三個兇神惡煞的韃靼人。
他們穿著灰狼毛皮制成的短衣,天靈蓋上沒有一根頭發,兩根粗壯的麻花辮被扭曲成了葫蘆型,墜在脖頸上還墜著大小不一的野獸齒骨,一人手里攥著一柄月牙形的韃靼彎刀。
“你!放開!放開賈胡爾!”
這個名叫賈胡爾的是這另外三人的同伴,也是這幾人之中最強壯的一個。
只不過現在這個強壯的賈胡爾正被云霄卡在長凳的凳腿之間,好似一只翻了殼的烏龜一樣動彈不得。
大約一柱香前,這四個韃靼人走進了招賢樓的大門。
一進門就趕走了幾個正在一樓用餐的食客,蠻橫的搶下了兩張大桌,見到伙計張三手里點的粉湯不由分說上手便端,張三賠著笑臉朝幾人擺手示意,卻被賈胡爾一記巴掌打倒在地,滾燙的粉湯盡數傾倒,鄰座的孩子嚇得哇哇大哭。
孩子的哭聲非但沒有讓賈胡爾收斂半分,反而讓他看中了那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婦人。他撫著自己卷翹雜亂的胡子,咧著滿口野豬似的獠牙朝著婦人慢慢逼近,每走一步便掀翻一張攔路的空桌。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這對母子今日一定難逃魔掌的時候,二樓的高臺上憑空跳下了一個滿身酒氣的白衣少年,拽著賈胡爾肥厚粗糙的大手就往自己的臉上貼,嘴里還不停喊著:“春蘭,春蘭,你可想死哥哥了。”
欲行不軌之事的賈胡爾做夢也沒有想過,似他這樣身高九尺,精壯如山的男子也會有背上輕薄的一日。
一時間,他只覺得自己剛吞了一只活碰亂跳的無頭蒼蠅,攪得他五臟六腑都不得安寧。
他立馬嫌惡的甩開了云霄的胳膊,抽出背后的彎刀朝云霄撲去,不曾想反而被云霄勒住了脖子。
“哎呦,我的春蘭妹妹啊,你這是真不認識哥哥了呀?哥哥好生傷心啊。”云霄用手肘發力死死勒住了賈胡爾的喉嚨,憋得他雙目凸起,滿臉紫脹,另外三人見狀也紛紛拔刀朝云霄沖來。
三個只會揮刀掄拳的野蠻人云少俠還不曾看在眼里,他以被勒得半死的賈胡爾作為支點,連續蹬足飛踹。
一踹臉,二踹腹,三掃堂。
等到那三個韃靼人重新站穩之后,云少俠就已經架了凳子騎在了賈胡爾的身上。
“救我!救我你們快救我!”被卡在兩截凳腿中間的賈胡爾臉色更難看了,他抻長了脖子不斷掙扎,可就是沒有辦法把騎在他身上的云霄掀翻下去,只能徒勞的搖晃凳腿:“殺了他!救我!”
“該死的小崽子!我們跟你拼了。”三個韃靼人手中的彎刀折射著銀亮的寒芒,夾雜著野蠻的煞氣撲向了正在哼歌的少年。
云霄目光一凜,身后的長劍陡然出鞘,劍鋒橫掃穩穩的承住三柄彎刀,再以腕力一掀,三個韃靼人順勢后退了三四步,齊刷刷的摔了個屁股墩兒。
還不等那三人重振旗鼓,一直趴在地上的賈胡爾就被云霄提著衣領拽了起來,宛如一座大山一樣砸在了三個人身上。
“春蘭妹妹,還玩兒不玩兒了?”云少俠拎著劍半蹲著朝幾個正在地上打滾的人身邊湊了過去。
賈胡爾捂著肚子猛然間翻身坐起,胡亂從地上摸了一枚碎瓷片貼著云霄的喉嚨便擦了過去。
云霄反應迅速,向后閃避。
但有一道閃光比云霄的反應更加迅速,在瓷片擦過云霄喉嚨的剎那,賈胡爾攥瓷片的手上不被什么東西穿了一個薄薄的血口。
等到云霄真正閃開的時候,賈胡爾已經捂著汩汩涌血的手腕鬼哭狼嚎的蹲在地上跳腳了。
云霄下意識的偏過頭去看向了寒光閃過的方向,裝成戚不語的晏十三就撐著下巴歪身靠在那里,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根本沒在看他。
“賈胡爾!你沒事吧!”
“疼死了!疼死了!走!我們走!”
“對!我們走!”
四個方才還在作威作福的韃靼人沒一會兒功夫就相互攙扶著沒了蹤影。
抱著孩子的婦人擦凈了眼淚向云霄道謝,一直蹲在地上的張三也捂著腮幫被人扶了起來,招賢樓的掌柜也被從后邊請了過來,四周看熱鬧的食客們索性都跟著哄了起來,一口一個“好英雄”“好少俠”的夸贊著云霄。
原本就在裝醉的云霄被這些把他架上云端的恭維聲弄得臉更紅了,他不尷不尬的朝眾人拱手還禮,三步并做兩步的跑到了一樓半上拽走了正在憑欄而立的晏十三。
鉆街入市,云少俠微踮了腳尖毫不客氣的攬上了晏十三的肩頭。
“十三哥,方才出手的人是不是你啊?”
“我現在不姓晏。”晏十三頂著戚不語那張小白臉兒笑得卻遠沒有戚不語燦爛。
容貌雖說一模一樣,可是神色上在相熟之人眼中還是差距不小。
“成成成,你現在是老戚,老戚成了吧?”云霄撇撇嘴,把聲音壓得更加低沉:“你方才那個用得到底是什么東西啊?怎么速度那么快?我都沒看清楚就過去了,這可比劍好用多了。”
“你又想學?”晏十三一語中的。
“你之前說了要教我的。”云少俠掐了把自己比城墻還厚的臉皮:“我都出來幫你釣魚了,辛苦來辛苦去,你總得給我點兒好處吧。”
“嗯,你說得很是。”晏十三十分罕見的朝云霄點了點頭:“話多的人在我這里一直都沒什么用,不過看在你辛苦幫我釣魚的份上,我可以考慮就用剛才的法子殺了你,保證你死得又快又不疼。”
云少俠腦中靈光一閃,賈胡爾捂著胳膊灰溜溜的畫面還歷歷在目,他不動聲音的摸了摸自己凸起的喉結以及還在正常跳動的頸脈,下定決心從現在開始再也不多說一句話了。
“你一沾上這事倒是立馬就能學聰明了。”晏十三抬手在云霄的腰間拍了一把:“既然如此,本座就再教你學個乖。”
云霄被拍得腰背一挺,瞪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抿著雙唇悶聲期待著晏十三接下來要說的話。
“今后再同人交手,不確定對方已死便不要靠得那么近。江湖之大,尸體身上都能藏暗器,更莫說是活人。”
“哦。”云霄眼神里的光當即暗淡下來,略顯失望的嘟噥道:“還以為你要教我個一招半式呢,說了半天就這些事情啊?我又不是個傻子,大不了我下次不輕敵就是了。我哪知道那群看著五大三粗的韃靼野人能有那樣的心思?”
“韃靼人的野心一向很大,總想把見過的一切都據為己有。像一群燒不死的野草,永遠都想迎面霸占不屬于自己的領地。”
“十三哥,你很討厭韃靼人么?”晏十三的回答多少有些不明就里,剛剛才賭咒發誓再也不多說一句話的云少俠再一次忍不住發問。
“不討厭。”晏十三點了點云霄的上唇輕描淡寫的說道:“韃靼人我可以直接殺,但是你不行。”
晏十三話音才落不久,街市斜前方的小賭坊里鉆出了一個黑頭紫臉,獐頭鼠目的小矮子。
一見到正在和云霄說話的晏十三當即便展開雙臂攔在了晏十三面前并且朝他的腳下吐了一口濃痰:“躲了半個多月了戚小二,銀子你打算什么時候還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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