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黃駿峰被水淹得七葷八素，哪里還顧得上想什么，情急之下只大喊著，“我，我想，想起來了，老大，快，快救我！”

        鄧登不疑有他，趕緊劃了幾下水游到他身邊，把他從水里撈起來拼命搖晃著，“真的嗎？你想起來了！你是誰，我是誰，告訴我！”

        黃駿峰一邊咳得死去活來，一邊說道，“我是小二，你是老大，我們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以前，我和孟——不對，我和大郎差點淹死在流星海里，是老大救了我們，對不對？”

        鄧登眼睛瞪得老大，眼眶泛紅，半天說不出話來，“對，對，對！小二，你真的想起來了，什么都想起來了嗎，還有什么，你還想起什么？”

        孟啟帆此時就在他們不遠處，眼看也要到極限了，水里開始泛起泡泡來，黃駿峰一眼瞥見急得慌了神，“孟啟帆，帆子，不，大郎！快救他！快救救他！”

        鄧登回過神來，忙地手腳并用游到他身邊，潛到水里把人拖了出來，“大郎，你沒事吧！快醒醒！”

        見他沒有一點反應，黃駿峰嚇得面如土色，魂都不知飛到哪去了，“他，他不會死了吧？”

        鄧登一人拖兩個顯得很吃力，也顧不得他的心情架著人就往岸上游去，“小二你抓緊我不要放手，我們先上岸再說！”

        好不容易從水里出來，鄧登的臉上頭發上不住地往下滴水，水珠迷住了眼睛也顧不上抹一把，只不停地做心肺復蘇，嘴里還嘀咕著，“沒事的，我很有經驗了，一定沒事的，大郎，快醒醒！我明明一直注意著，不可能有事的，你快給我醒醒！”

        一拳砸上自己的手掌，忽然手掌之下傳來幾聲有力的心跳，孟啟帆吐出一口水來，睜開了眼睛。

        鄧登終于松了口氣癱坐在地上，末了又朝著他胸口捶了一拳，“你要嚇死我！怎么這么沒用，這才撲騰了幾下就暈過去了�！�

        黃駿峰臉上也終于有了血色，放松下來呈大字型癱在地上，冷不丁從身后大喊了一聲，鄧登沒防備嚇得渾身一哆嗦，孟啟帆坐起身來罵道，“做什么！有力氣沒地兒使了喊什么喊！”黃駿峰立刻懟進去，“我高興！我樂意！要你管！”

        而這時的夢境依然十分不穩定，夢中的人好像什么都看不見似的從他們身上穿了過去，宴會上突然出現成群的大青蟲，黑面神們平日里的威風和神氣遇到這種東西全都喂了狗，各個抱頭鼠竄，“到底怎么回事！這些鬼東西都是從哪跑出來的！快拿防疫針來！”

        身邊同樣抱頭鼠竄的黑面神叫得凄慘兮兮，“防疫針都不見了！頭兒，我們好像被人算計了，到底是什么人敢到我們眼皮子底下來撒野！簡直膽大包天！”

        其中一個面目刻薄醉醺醺的黑面神，也就是之前那個變態似的纏著小燈籠的人瞅了瞅身邊，此時哪里還有半只影子，這才終于后知后覺，人也清醒了大半，唯恐東窗事發被頭領怪罪，一個字兒也不敢往外透露。身邊的大青蟲到處飛竄，好好的一個人被咬的快要看不出本來面目，此時他把外袍脫了蒙著頭披在身上，忽然一個黑影從眼前飛速竄過來，徑直跑到首領跟前匯報，“頭兒，那幾個抓來的姑娘都不見了，吉娜也不見了！”

        黑面神首領終于顯出幾分暴躁，從身上捏下一只大青蟲捏得粉碎，“給我找！那個臭娘們是殺我來的，我人還站在這里，她不會輕易放棄這個機會，邢川！”

        醉醺醺的黑面神一個激靈，趕緊上前應了一聲，“頭兒�！笔最I反手一拳把人揍倒在地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早勸你收斂著點，你那些惡心的嗜好遲早壞事！我早看出那個人不是池中之物，你偏偏就逮著他不放！人到底在哪里！”

        邢川從地上爬起來，嘴角的血也不敢擦“我，我不知道，剛才還在我身邊，轉眼就不見了�！�

        首領拽住他的衣襟把他提到腳不沾地，“你脖子上頂著的是尿壺嗎，你怎么不直接把他帶到總控室去！”

        這時一個屬下又一陣風地跑過來，“不好了！頭兒，有人進了總控室，備用能源全被偷走了，還有，飛船已經強制啟動了，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首領一下子松了手，邢川踉蹌了好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形，看首領完全沒反應，屬下心里沒底，又叫了他一聲“頭兒？”

        首領驀地爆了句粗口，“媽的！傳令下去，所有人收拾裝備，五分鐘后各就各位——”最后幾個字是咬著牙說出來的，“任務終結，打道回府！”

        所有人都愣住了，跑的不跑了，跳的也不跳了，蟲子飛到身上也顧不得趕了，見底下沒動靜，首領又嚎了一嗓子，“都死絕了嗎？還不動起來！媽的，想不到竟然被一個黃毛小子逼到這個地步，你們也真是給我長臉！”拔出□□朝天叩動了扳機，咬牙切齒道：“動起來！”

        首領雷霆一怒所有人如夢方醒，各個逃命般開始收拾行裝，只有邢川趁亂跑了出來，他深知頭兒的性子，要是這么跟他回去，還不得被他扒皮抽筋，他情愿被丟在這里也不要自找死路。逃竄之時色心不改，忽然就想到了那雙眼睛澄澈得如碧海藍天的少年，轉身朝著流星海跑了過去，不知為何，他有一種直覺，這個時候，他一定會在流星海邊。

        果然，流星海邊，一群少年仿如打了一場大勝仗，笑得酣暢淋漓，大郎還抓著小燈籠的手腕，氣喘吁吁喘了好一陣子，這才顧得上問他，“你怎么樣，沒事吧？”

        小燈籠也跑得筋疲力竭，彎著腰擺手道：“我沒事，累死我了，后面沒人追過來吧？”

        大郎往身后瞅了一眼，遠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一片寧靜，只有海面上波光粼粼，映著他們年少的臉龐，一個個都那么鮮活生動。

        “放心吧，沒有。”這時看見小二“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忙過去抓了他一把，“小二，怎么了，沒事吧？”

        小二仰天哈哈大笑了一會兒，伸著胳膊抓住他“哥，我覺得我們太偉大了！我好想大喊一聲，我們真的把他們趕走了！他們走了——”

        大郎趕緊捂住他的嘴道，“噓，小聲點！他們還沒有走遠，你想被發現嗎？”

        小二快要被他捂得斷了氣點頭如搗蒜，大郎這才把手松開，這時聽見小燈籠忽然喊了他們一聲，“小二，大郎�！�

        兩人扭過頭去看他，小燈籠朝他們走過來，目光從上往下在他們臉上停留了好久，咧開嘴笑起來，“壞人離開了，你們終于可以回家了。”像是要他們親口確定，又問了一遍，“可以回家了吧？”

        小二鼻子一酸看向自己的哥哥，大郎愣了一下，很快眼眶也紅了，習慣性地蓐了把他的頭發，笑道，“這些年跟著我受苦了吧？這一次，可以跟哥回家了�！�

        本來還想忍一忍的，結果這話一出來他就再也忍不住了，一聲“哥”把多少的心酸和委屈撕開了口，半大的小伙子在這一刻哭得泣不成聲。

        也不知哭了多久，不管是大郎還是小燈籠誰都沒有開口的意思，就這樣由著他發泄，而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

        也許是哭累了，哭聲漸漸小起來，到了后來啜啜泣泣地止住了，于是就有力氣埋怨了，悶聲悶氣道：“都是什么哥哥呀，都不知道勸一下的�！�

        兩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這時候遠處傳來腳步聲，三人立刻屏息凝神，腳步聲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可能看到前方的人影，一個人不確定地先喊了聲，“是老大么？”

        小燈籠立刻松了口氣，“是小五他們�！睗u漸走出陰影迎上他們，看到眼前情形嚇了一跳，“吉娜姑娘！你們怎么會在一起？”

        吉娜是個十分美麗的異域美女，巧克力般的膚色，深眼窩，高鼻梁，一眼就很讓人驚艷。此刻在她驚艷的臉龐上有著不適合她的切齒的恨意和不甘，身后還跟著十來個和她一樣的姑娘，在她們溫柔倔強的臉上除了怯意還有一絲不甘和羞惱。

        小燈籠看到小四一直抓著吉娜的手腕，也許覺得他們脫離了危險，這才把手松了開來。他一向是極敏銳的，察覺到他們的氛圍太過怪異，視線掃視了一圈，最后落到小三的臉上，“怎么回事？”

        小三還沒開口，小五便搶著道：“別提了！我們離開時恰好碰上了她們，她們的膽子竟然比我們還大，要不是小四手快了一步，這姑娘——”一指吉娜，“她就真的揣著匕首跟黑面神首領硬碰硬了！”

        說著他就湊上了前去，“欸我就奇了怪了！小姑娘家家有什么想不開的，拿著武器招搖過市，你是覺得好玩還是嫌命長�。∧隳X子沒壞吧姐姐！”

        這直來直去的直腸子壓根不會想到他的話會不會讓姑娘難堪，更不會憐香惜玉體貼關懷，氣勢一點也不知道收斂，對著一個姑娘咄咄逼人。

        小三看不下去趕緊把人拉開了一點，“你注意一點！口水都噴到人家臉上了！”

        小五只覺不解氣扭頭沖他撒氣，“欸你拉我干嘛我還沒說完呢！”掙開他還要繼續說，“姐姐！天下的男人還沒死絕呢，輪不到你們拿刀拿槍知道嗎？以后可長點心，下回可沒人在你拿刀子出來的時候攔著你了！”

        小三懷疑這人怎么力氣大得有些逆天，他使盡全力都攔不住他，腦門子上出了一層汗，“你少說幾句吧，這事兒你也沒少干過，還說人家呢！”

        小五就十分不服氣，跟他理論著，“欸我什么時候干過這么不靠譜的事兒！那可是在老虎尾巴上拔毛，且不說她們能不能得手，就算得手了之后會有好果子吃嗎？一定會被先奸后殺，殺了再奸，奸了再殺——”

        小燈籠皺著眉忽然喊了一句“小五！”小五扭過頭還梗著脖子問“干嘛！”看到對面人的神情咽了口唾沫，往小三身后躲了躲閉嘴不吭聲了。

        小三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人什么時候才能長點心，當著人家姑娘面說這個，瞅瞅這一個個慘白慘白的小臉，哎！

        氣氛一味地緊繃著，想不到打破尷尬的卻是小四，他看了吉娜一眼，轉移了話題，“我總覺得，這樣不要命的行動不是你們幾個弱女子能想得出來的，你們背后不會還有下指令的人吧？是誰？不管是誰，他們怕都沒安什么好心，我勸你們好好想想，別傻乎乎地被人利用了還在幫人家數錢！”

        吉娜一聽他此言只覺刺耳，不覺凝起如畫的眉目，冷聲回懟，“不許你這么說冷先生，先生憂國憂民，心懷天下，為了找尋少主從來沒睡過一個安穩覺，還要為了我們殫精竭慮，你知道什么？！”

        小四沒想到她會有這么大的反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其中一個機靈的姑娘知曉小四并無惡意，小聲在一旁勸解吉娜，并解釋道：“對不起，吉娜把冷先生當親生父親來看待，你如此說他，她自然要生氣，這次的行動我們是瞞著冷先生跑出來的，冷先生并不知情。當初聞知這些天殺的黑面神四處招攬姑娘，我們不想失去這個機會，這次回去，還不知道要怎么解釋呢，冷先生若是知道，一定會生氣的。”

        小燈籠從她們口中聽到“冷先生”之后就一直不說話，大郎最先注意到他的變化，有點擔心地問了一句，“小燈籠，你怎么了？”

        小燈籠好像丟了魂一樣“嗯”了一聲，問了吉娜一個問題，“你們說的冷先生是不是一個十分高大的男人？”

        吉娜的表情有些警惕，“你認識冷先生嗎？”

        小燈籠抿著嘴角在四周找來一根干枯的樹枝，憑著記憶里的印象，在沙地上畫出了一個年輕男人來，吉娜她們看過之后大吃一驚，有人小聲叫著，“冷先生！真的好像啊！”

        小燈籠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問吉娜，“是他嗎？”

        吉娜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這個畫像要比冷先生年輕一些�！�

        在吉娜確定之后，小燈籠笑著笑著就哭起來，“那就沒錯了，過去了這么久，他一定比當初丑了一些，那個時候我才四五歲呢！”

        吉娜不知道他到底是誰，猶豫地問了一句，“你是——”

        誰知這時一個黑影從身后的陰影里突然躥出來叫了一聲“小燈籠”，所有人都沒看清他是怎么出現的，只見他在眼前一晃而過，朝著一個方向便撲了過去。

        小燈籠沒有防備，一下子被那個黑影撲倒在地上，這才看清他的樣子，只見他滿臉都是大包，眼睛嘴巴都紅腫著，辨認了好久才從他的聲音里辨認出來，驚叫道：“邢川？！你怎么在這里？”

        邢川緊緊地抱住他，不停地叫著“小燈籠”，雖然眼睛腫得只剩下一條縫，但還能從里面發出光來，他的手腳纏著小燈籠，好像嫌他身上的衣服十分礙事，一個勁兒地撕扯著。

        小燈籠嚇得只護著衣服大叫，“你干嘛！滾開！”大郎小二小五小三小四同時撲上前去抓人。

        幾人合力去拽他，沒想到他像是長在了小燈籠身上似的，不管怎么拽都紋絲不動。

        小燈籠跟他緊貼在一起，只覺胃里上下翻涌，惡心的快要吐出來，“滾開！快拉開他！死變態！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一群姑娘站著看著，嚇得六神無主七竅生煙。

        拽不下來幾人便拳打腳踢，每踢到他身上，那人就叫得格外凄慘，好像實在是難受至極的樣子，可不管怎么難受，他始終都不愿意松手，還一個勁兒地往小燈籠身上蹭，把臉上的泡泡都蹭開了冒出水來，滴到他臉上。

        小燈籠從小到大哪見過這陣仗，嚇得眼淚都出來了，哭得像個孩子，下意識叫著一個名字，“謝謝！謝謝！救命！救我——”

        話音未落，他的脖子里發出一道光來，那道光生生將死抓不放的瘋子彈開了，因為抓得太緊，飛出去時把小燈籠的衣服都撕下一截來。

        幾人趕緊扶起小燈籠，大郎脫下外衣給他披在了身上，這時轉身去看落在海邊的瘋子，只見他手腳抽搐了好一會兒，死命拽著一截衣服嘟囔著三個字，聲音漸漸低下去，手腳的動作也慢下來，最后終于沒了動靜。

        他死了。

        看到這里，鄧登忍不住胃里一陣翻滾，臉色慘白起來，額頭也漸漸冒起冷汗。

        孟啟帆在他倒下去時及時伸出了手去，“鄧老大，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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