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家的小乞丐》

        第二章

        顧老將軍有三子，大兒子顧勇輝是老夫人在他掛帥前所生。顧勇輝生的孔武有力，娶了當地縣令的女兒；

        二兒子顧平是老將軍在外征戰救下的姨夫人所生，顧平常年養在院內只會讀些圣賢書。彼時顧老將軍剛受命升遷，便與禮部侍郎結為姻親；

        三兒子顧俊紹比二兒子顧勇小了三歲，卻是三個兒子中唯一能文能武的，揮的動大刀，上的了戰場，年紀輕輕便被封為常勝將軍。常勝將軍顧俊紹不要金不要銀，只向皇帝討了一紙婚書，非要娶宗室里最落魄的郡主宋晗卿為妻。

        宋晗卿嫁入顧府后才知老夫人并不中意她。老夫人為壓姨夫人一頭，給顧俊紹另有相看，聽說是太傅的嫡親孫女，只可惜皇命難違，才就此作罷。

        宋晗卿知道隱情后也沒多言語，侍奉婆母長輩更加盡心，內宅事務事必躬親。隨著顧俊紹不斷的軍功，她在府里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此次南下養胎，顧老將軍已將老宅地段下田宅鋪子的管理大權托付給她。

        今日李管家帶著賬本匆匆而來，只怕是鋪子里出了什么事情。

        沐浴過后，又喝了一副安胎藥，宋晗卿便吩咐覓竹前去開門，讓門外等候的李管家進來。

        “你是說，城西的糧倉被偷了？”

        李管家苦哈著臉，神情疲憊：“是呢，正是昨兒發現的，那糧倉圍墻塌了一個半人高的缺口，今日正待泥瓦匠去修葺，誰知打開門后就發現不對勁，下面人來報，說是丟了十幾袋稻米，哎呦！那塌的缺口附近撒落了一地米！奴派人去查，誰承想這大雨瓢潑，沖刷了痕跡，想尋那賊人也是難了。”

        宋晗卿聽著李管家的稟報，手上不自覺得撫摸著滾圓的肚子。

        “查過自家的米莊嗎？可有賬目不對的地方？亦或是結了什么生意上的仇？是自然倒塌還是人為損壞，可曾看清？”宋晗卿問。

        “墻是自己倒塌的，年頭本也久了。那賬目都是對的上的，從糧倉拖運過去的數量同米莊庫存實際的數目是核實的，幾個管事都是老實人，做了幾十年的米莊生意，不曾有偷盜亦或者仇怨。其他的米莊都是熟人，最近也沒有聽說有新開的米莊。”

        李管家細想了一會兒，又怕自己對錯賬了：“奴再派幾人去米莊附近暗中探查一番？若真是那幾位做了昧著良心的事了，真是枉對老將軍這些年的信任！”

        “十幾袋稻米……”宋晗卿望著窗外暗下來的天色，“垮掉的院墻可修好了？其他老舊的地方再細查一遍，若是需要修葺的地方便記下來，東西丟了便丟了，若是不小心砸了人可不好。”

        李管家誒誒誒的應下，宋晗卿又道：“這事說大不大，明日我隨你去看看。天色不早了，管家下去休息吧。”

        覓竹送李管家出了門，折回來挑亮了燃得明明滅滅的燈芯，屋里頓時亮堂幾分。

        在昏黃的光暈里，宋晗卿身著杏色暗花單衣，側依在芙蓉椅上，濃密柔潤的烏黑長發披至腰間，膚如凝脂好似吹彈可破，纖弱的身段在燭光里顯出柔和的顏色，若不去瞧那鼓起的肚子，哪里能看得出這是位懷胎八月的孕婦。

        宋晗卿發梢上還停留些未干的水汽，順著椅背淌下幾滴水珠。覓竹拿起一側吸水的棉帕子，移到椅子后細細的幫她擦拭。

        “夫人如今倒比做郡主時要好些”。覓竹想起往事，感嘆出聲。

        是呢，她這一支宗族在皇權更迭下僥幸存活，宗內能做主的長輩已流放了七七八八，她一個不溫不火小透明似的小郡主不僅在宗族內無關緊要，便是京都內任何一個得勢的夫人小姐都能踩上一踩。哪里能像如今這般，能做主大將軍老宅的家事。

        過去在宗內的日子并不好過，所幸在書院還有個替她出頭的顧俊紹。因為他還要習武的緣故，顧俊紹并不常去書院，但只要是去書院，十次有八次都在幫她撐腰。

        往弄壞她筆墨的小公主的抽屜里放青蛙；

        把扯她頭發的小公子暴打一頓；

        將踩臟她紙張的貴小姐的裙子剪個缺口；

        過往種種少年事，都是他在護著她。皇帝要顧家守著江山，雷電大雨點小的責罵顧老將軍的三兒子一番便就此作罷。

        相思無由見，悵望涼風前。宋晗卿攏攏衣裳，又有些想他了。

        “覓竹，磨墨。”

        宋晗卿鋪開紙張，落筆寫下給丈夫的思念：

        顧郎，展信安

        兩相分別數月，吾兒日漸茁壯，吾亦肚大顯懷。

        迢迢千里，不知顧郎歸期，不知郎可安好？

        上月已派人護送三車糧草，兩車衣被，不知顧郎可曾收到？

        郎多月不曾有家書寄回，妻顧念之。

        再二月，兒將出世，可能見父否？

        望平安，郎早歸。

        妻晗卿。

        半夜里又下了一場大雨，沖塌了還未竣工的糧倉圍墻。下面的人一早來報，說是又丟了八袋稻米，合起來一共丟了二十四袋。

        宋晗卿梳妝后便乘著車輦，帶著一行人往城西而去。

        城西糧倉只是江南眾多糧倉中的一個，卻是顧府幾個米莊唯一儲備糧食的地方，平日里有十多個守衛，上月宋晗卿派去幾名護送物資，這里只剩下六名守衛和三名管事。

        糧倉年久失修，這次墻體塌方還是頭一遭。

        宋晗卿仔細看過墻體坍塌的痕跡，有自然倒塌的，也有人為挪動。

        “你們可曾挪動過這些磚瓦？”

        一守衛上前答話：“墻是夜里塌的，我等擔心又有賊人，便用了些木板先遮擋了缺口，倒是不曾挪動磚瓦。”

        宋晗卿挺著大肚子，在覓竹的攙扶下饒著坍塌處走了幾圈，孫嬤嬤緊緊跟在后面，生怕夫人踩著濕地滑倒。

        “管家，今日多叫些工匠，務必將這處修好，近幾日難以竣工，便搭些結實防風的雨棚。另外派人再檢查糧倉四處，如有損壞嚴重處，務必加固。孫嬤嬤。叫孫二也過來幫忙。”

        宋晗卿走到一處墻體前，在一堆碎石下見到拇指寬的一塊布料，布料老舊失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宋晗卿默不作聲的將布料放進袖子里。

        轉身又問管事：“此處還有幾名長工？幾名短工？讓他們都過來幫忙，將倉里的糧食分批次運往各處的米莊，各處米莊放不下的，運去老宅。等這邊修繕竣工后再運回來。”

        “回三少夫人，糧倉共有四名長工，不曾有短工。各處米莊倒是各有兩名長工，可過來搬運。”

        “嗯，近日再招些短工。”宋晗卿將此處事宜交由李管事和孫二后，便上了轎輦。

        “三少夫人，那丟失的糧食……”李管事湊在馬車前問。

        “管事不必擔心，先做好眼前事吧。”

        宋晗卿揉揉額角，接過覓竹遞過來的熱茶。

        “不若報給官府，夫人也輕松些。”覓竹心疼宋晗卿，提議道。

        “是呀是呀，瞧著夫人氣色都差了些。”春懷也附和。

        宋晗卿捏了捏袖中粗糙的布料，搖搖頭，“這事兒不能報官。”

        車至鬧市，停在俞記包子鋪前，春懷下車買了一行人的早膳，回到車上慶幸又抱怨：

        “昨日排隊，今日差點又要排隊，還好俞大娘早備下了夫人的早膳，不然排完隊估計也吃不到。”

        “俞大娘今日生意這么好？”孫嬤嬤問春懷。

        “是呀，往日哪有這么多人……我好像聽見一些外地口音，像是從其他地方來的……我也不知道。”春懷將熱乎乎的米粥遞到宋晗卿面前，“夫人，給，全江南最香的米粥！”

        喝過幾勺熱粥，胃里才暖起來，宋晗卿垂眉看著手里的粥，似是想到什么，吩咐孫嬤嬤：

        “嬤嬤，一會兒勞煩你跑一趟，去買幾個奴隸。要能做事的，新的舊的奴隸都選幾個，帶到府上讓我瞧瞧。”

        “欸。”孫嬤嬤應下，中途便下了馬車往商市去了。

        馬車內的三人用過早膳，宋晗卿想下車消消積食，便帶著覓竹和春懷往附近的成衣店去了。孫大駕著馬車在旁邊樹蔭下休息待命。

        三人進了一家叫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成衣鋪。

        店內女管事笑著迎上來:“夫人要挑些什么樣的衣裳？店雖小，時下興盛的款式都有！紅的綠的花的俏的各種花紋料子應有盡有。若是想要更改版式，還有專門的繡娘量體裁衣呢。”

        “覓竹，你挑幾身換季的衣裳吧，春懷也去挑。啊，記得給玖夏她們幾個也帶一身。”

        “夫人最好了！”春懷歡呼一聲，徑直撲向琳瑯滿目的衣服堆里。

        女管事見此笑開了眼，招呼店里幫工去給小丫鬟介紹。

        “那夫人要挑點什么樣的呢？我們店里有些小兒的衣服款式，不知道夫人要不要看上一看？”

        提到小孩兒，宋晗卿目光變得柔和，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頷首答應，便跟著女管事去了二樓小兒衣裳的擺放處。

        這家云想衣裳花想容果然品種繁多，小兒的衣服式樣讓人眼花繚亂，有虎頭虎腦紋樣的，有衣服上帶小巧平安鎖的，有背后帶著小翅膀的，就連尿布都有各種顏色，宋晗卿越看這些小衣服，就越期待自己孩子的降臨。

        京都府中也有幾位繡娘，小兒的衣服在顧俊紹的吩咐下已早早備好。宋晗卿最后也只挑了幾款舒適的布料，打算在孩子出生前為他做一套。

        宋晗卿手拂過一排排小巧可愛的衣服，問身邊的覓竹：

        “對了，昨天的那個小孩兒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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